园青坊老宅-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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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你谁都敢骂?你骂丁主任给我听听。”
曹老太指着四斤儿骂了起来:“折寿的!”然后非常明白地说:“谁都敢骂?那不害了我儿子老三?”
曹老太也有她散心的办法,实在闷得慌,她就唱她家乡的徽州小调。有一首叫《嫁小姑》,让曹老太唱得有声有色:
油菜开花满地铺,
打锣打鼓嫁小姑,
小姑命不好,
嫁了个驼背佬,
进房又要牵,
出房又要驮,
隔壁邻居不要笑,
结发夫妻无奈何。
曹老太病重卧床以后拒绝就医,儿子要送他去医院,她说:“谁打了铁喉咙管不断气?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要到医院去送冤枉钱?钱花光了你们不活啦?我就在家里等死!”没有别的要求,曹老太就是要土葬,她有她的道理:“我苦了一辈子了,不能死了还遭火烧。”
至于棺材,要求不高,她说:“四块板一钉,入土为安了。”
两个儿子家境差,只能给她准备四块板的薄棺材。曹老太就一直在家里等死。
曹老太患的是严重的肺气肿,临死前,喘不过来气难受,就叫两个儿子扶她起来站一站。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把母亲架起来了,这一架让曹老太挺直了腰,啊,个子真高呀。第二天天还没亮,挺直了腰的曹老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像一个深深的叹息,然后就静静地躺在那儿,像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好像在告诉人们:我这一辈子苦受够了,现在要睡了!
妈妈嘴对嘴喂大的小儿子曹老四像追魂一样,跑到窗前,朝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叫了起来:“妈妈吔——妈妈吔——你回来,你回来呀——”好像要把已经走了的曹老太叫回来。那种特别的悲伤表现,老宅里的邻居们听了,都心酸不已。
挺直了腰的曹老太,带来一个新问题,儿子们给她准备的棺材短了。最后,来帮助入殓的人不得不将她弯蜷着放进了棺材里,直起腰来的曹老太,仍然弯着腰到阴间去了。
这就是曹老太的一生。临死前,她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对老四说:“老三还没有结婚,你成家了,我死了后,你们还是要在一个锅里吃饭,这就是多一把米的事情,还可以省点柴火,穷人过日子就是要省,老三回家也有个热菜热饭吃。”
曹老四结婚了,曹老三就不能再在一个房里住了,他搬到了楼梯间,但饭还是在一个锅里吃。曹老四的媳妇叫翠兰,翠兰嫌曹老三饭量大,还餐餐要喝酒,就不高兴了。曹老太在世时,她不敢多说什么。老太死后一段时间,两兄弟还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翠兰不依不饶,最后曹老三也就没有脸再和老四在一个锅里吃饭了。
翠兰嫁给家厚,本以为到城里来能享享清福,没想到比在农村还累。白天要和丈夫一块去拉板车,回到家还要照顾三个孩子,缝缝补补忙到深夜,所以对夫妻的性生活已经烦透了。再加上老四常常醉熏熏的,几乎天天都要借着酒劲来找她的麻烦。麻烦一过,就睡得跟死猪一样,翠兰哪有半点乐趣,所以本能地拒绝与丈夫过性生活。而喝了酒的老四又没有理智,所以两个人就在床上打架。老宅的房子不隔音,周围的邻居都能听见。带着三个孩子睡在老四床后的曹老太,一听到翠兰和老四在床上打,她就骂:“做人妻,就要服人骑,哪有这样的!当年你公公不也是酒鬼一个,不也是天天要骑,不然我怎么生了七个孩子?”
有一天下雨,下得很大,两兄弟都不用上班,就在家喝酒。他们喝不起好酒,就在门口小店里买散装白酒,正好倒霉,买到了假酒。
两兄弟先是坐在桌旁喝,后来坐在地板上喝。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两斤假酒差不多喝了有一斤半。老三的舌头都直了,觉得这酒有点不对,就不想喝了,对老四说:“今天这酒、酒、酒,怎么这么上头?”
老四舌头已经卷了:“上、上、上什么头,别装熊,再干一杯。”
老三说:“我、我不干了,我要去撒尿。”说着,就摇摇晃晃地下楼去了,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睡死过去。一泡尿都尿在了裤子里。
见老三走了,老四又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喝了,“我、我也要撒尿。”说着,就想站起来,站了几次才摇摇晃晃站直,刚站直,又“咚”的一声往后倒下了,楼下的月清以为楼板塌了,赶紧跑上来一看,老四已经人事不知了。月清吓得叫起来。
翠兰乘着阴雨天不上工,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去了,曹家只有一个哇哇哭的大女孩。而曹老三昏睡在楼梯间的床上,你就是砍他一刀,他也不会醒来。
老宅里有一个传统,尽管家家都有一本自己的账,家家都会算计别人,但不管哪家出了事,家家又都会出头来帮忙。于是,邻居们七手八脚,把老四送到医院去抢救。
曹老四在医院灌了肠,昏睡了四天才醒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一口酒喝。”
回到家,翠兰咬牙切齿地骂他:“你怎么不死在医院里?”
曹老四嬉皮笑脸地说:“嘿嘿!我死过了啦,阎王爷不收我,说我酒还没有喝够,叫我喝够了再去他那里报到。”说着,又把桌上那瓶没喝完的酒瓶拿到手里,打开就喝。翠兰赶紧从他手上抢下来,骂道:“死鬼!就是这假酒害了你。”
翠兰把卖酒的小店店主骂了一顿。小店店主挺委屈地把手一摊,说:“我哪知道是假酒?要是知道一定不会进货的。”
于是,翠兰就迁怒于曹老三。曹老三酒量比老四大,那天喝得也比老四少,当曹老四在医院抢救时,他被遗忘在那个楼梯间里,昏睡了三天。后来还是住在楼上的何惠芳唤醒了他,给他烧了一点粥喝,才让他缓过神来。
迁怒于曹老三的翠兰天天骂,她是个农村的姑娘,读书不多,她对生活中的不满的宣泄方式也是骂,这一点和曹老太太像了。过去她常常骂曹老四是猪,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儿子憨憨听多了,就说:“爸爸是猪,我们不就是小猪吗?妈妈,你不就是母猪了吗?”气得翠兰给了他一巴掌。打是打了,她骂曹老四就少一些了。
曹老三毕竟是兄长,翠兰骂曹老三也只能指桑骂槐地望空骂。翠兰骂起人来韧劲很大,可以从早晨一直骂到晚上,第二天接着再骂。她骂人,不耽误做家务,一边烧饭,一边骂人不断。
翠兰的家在宜市的郊区,虽然离城里只有十几里路,但生活与城里却是天壤之别。生活在这里的姑娘们,几乎每天都可以感受到城里的气息,过的却是道道地地的农村生活,因此她们比远离城市的农村姑娘们更向往城里的生活,村里的姑娘们把能嫁到城里去,当做最大的理想。
翠兰并不是个漂亮的姑娘,她妈妈骂她是个“闷头屁”,意思是说话不多,但说起话来却“冲”得很。村里的小伙子都不太喜欢她,妈妈也经常说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货”。就是这么个“嫁不出去的货”,竟然嫁到城里去了。
翠兰家所在的生产队靠城吃饭,以种蔬菜为主,那时种菜主要是施农家肥,这里离宜市这么近,城里的人又那么多,当然宜市就是主要的粪源了。生产队在城里包了一些厕所,把菜送到城里去卖完以后,又从城里把粪拉回来。当时老宅后门观音巷里的厕所,就是翠兰所在的生产队包的,在拉粪的过程中,翠兰的父亲认识了曹老三。
曹老太正为两个儿子找不到老婆犯愁,经常骂兄弟俩没出息,让她抱不了孙子。有一天下雨,老三老四又在一块喝酒,曹老太把酒杯夺下来,骂道:“你们两个哥哥无后,你们又整天只知道喝喝喝,喝得哪天和你老子一样‘翘辫子’了,你们曹家就绝后了。”翘辫子,就是死了的意思。
曹老三没酒喝,烦了,拿了他的搭布想到码头上去躲清闲,走到后门观音巷,正好看到翠兰的父亲披个蓑衣来拉粪,就跟他说:“你们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兄弟介绍一个。”
曹老三有心无心地说,翠兰父亲却一心一意地听了。回到家里和老婆商量,老婆正和翠兰呕气,就一拍大腿说:“就把那个‘闷头屁’带给他们看看,不行再说。”
这样,翠兰就被父亲带到老宅和曹老四见面。那天曹老三不在家,曹老四刚喝过酒,处在半清醒半迷糊状态,看了一眼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曹老太看了,也不满意,说了两句客气话就没话了,气氛有点冷。翠兰父亲是个厚道人,知道自己女儿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本来带她来也是碰碰运气的。现在一看人家的不满意已经放在脸上了,就准备带女儿回去。
就在他们转身往外走的时候,翠兰圆圆的翘翘的大屁股让曹老太看见了,她认为长着这么一个大屁股的女人会生孩子。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长着一个大屁股,所以生了七个孩子。在曹老太的心目中,选媳妇能不能生孩子是最重要的,当前她要的是孙子,是曹家不能绝后,媳妇漂不漂亮不是主要的,只要五官俱全,不太难看就行了。再说,自己的儿子长得也不怎么样。
曹老太认定要曹老四娶翠兰,曹老四却嫌翠兰长得不好看,不愿意。曹老太就天天骂。骂,曹老四也不松口。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曹老四的态度。
曹老四已经三十多岁了,又嗜酒,酒精这东西有助“性”的作用,过去曹老四酒后“性”起,都是靠手解决。那一次,可能是喝过量了,解决的时候用力过度,竟然把自己弄伤了,到医院里还缝了几针。这事发生后,曹老四想通了:自己这个条件,也只能找一个农村姑娘了,还挑什么,又能挑到什么?赶快解决实际问题吧!
曹老三也劝曹老四说:“有这么一个大屁股的女人嫁你就不错了。你看我,一混就把年龄混成这么大了,连寡妇都找不到了。”说着,曹老三还有点眼泪汪汪的,把曹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