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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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力,身子不由晃了几下,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喷出,已接近君先生手臂的小涡流刷地不见了,仿佛河水渗进了突然干裂的河床。成功了!他忘了自己受伤,大喜过望……忽然,似时光倒流一般,那断裂的大漩涡彼此吸引,开始凝回一个整体,几乎同时,那快速愈合的裂纹里冒出了更多的小涡流,当一个完好如初的大漩涡又出现时,无数的小涡流想君不见君扑去。
“不要——”他一声惊呼尚为出口,君不见君的身子已飞了出去,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落在远处,一动不动了。
这被他全程入眼的回合其实只是一瞬,群豪全无思想准备,便见君不见君已然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大哥!君弟!”伴随着几声情急的呼喊,五、六条人影扑入场内,一对老年夫妇持剑封住他的去势,以防他进一步加害,其余四人蹲跪在君不见君的身旁或喂药或运功救人,这六人当然是君不见七侠的其余六位。
他目光呆滞,仍无法接受这逆转的事实,明明君先生已破了漩涡,还伤了自己,又怎会突然败了?
“老大!”一个黄脸大汉忽然放声大哭,那是“君不见伯仲”的一个,接着“君不见凤”也缀泣起来,面前的两位老人——“君不见翁婆”眼里泛出悲恸的泪光,陌生而仇恨地瞪向他。
他心脏一缩:难道君先生竟……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个不时吟诗颂叹人生、为他指点迷津的长者不在了!他不相信那个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人不在了……完了,大篷车一役时他的冤枉尚有机会洗脱,毕竟那时他没犯下什么滔天罪行,但这一次他欠下的是血淋淋的命债啊,即便他日真相大白,但在场诸人怎能忘记他沾满同胞鲜血的双手?
杀人偿命,血债血还,自古之理!却听那个如蚁附骨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子,岂不闻‘抽刀断水水更流’么,我本留此人一口气,却因尔之功,如今便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天哪,竟是自己的馊点子令君先生送命的!他的心沉到了大西洋底,第一次生出一了百了的自尽之念。
“小贼,拿命来!”——“君不见伯仲”二人眼睛通红地拔剑扑上来,却被“君不见翁婆”阻住了,君不见君不在了,排行第二的君不见翁自是成了主事人,其抱了一拳,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决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盼阁下长命百岁,君不见七侠……”
君不见翁哽了一下,显然发现七侠已少了一个,名实不副:“只要我等兄弟此生有一口气在,定要向阁下讨个公道。”
他打了个寒噤,情知君不见翁以这江湖惯见的场面话发下了武林中人最严厉的誓言:必报此仇,不择手段,不死不休!
由于事实证明君不见六侠远非他的对手,拼命也是无益,再则目下群豪皆以和氏璧为第一位,亦不会全力出击,取他小命。君不见翁晓得其中道理,故做出了这个堪称明智的决策,六侠抬起君不见君尸首,飞快退去。
众皆哗然,先见君不见君这等高手都不堪一击,再见其余六侠说走便走,群豪当中不少晓得明日跟君不见七侠的关系非浅,没想到他竟下此毒手,可想而知小贼已是丧心病狂、六亲不认了。而小贼的武功当世罕见之怪,一时人人心中生出惧意,竟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唵、嘛、呢、叭、哞、吽——”一声怪异的佛号宣起,一位头戴红色莲花状僧冠,披红色袈裟,露出半个赤膊,迥异中土僧侣打扮的番僧步入场内,其步伐甚缓、来势却快,眨眼已到近前,但见其正值壮年,身形高大,气宇轩昂,裸露的皮肤极为润滑,双目光采夺目,好个人物!群豪看其身后,一簇黑衣骑士,并无异样,皆以为其是哪家门派从西域请来助拳的佛门高手,这乃常理——非中土的高僧大都来自西方,倒要看看这番僧有何过人之处,敢强出头。
番僧合掌稽首,施了一礼,用生硬的汉语道:“看不出施主小小年纪,竟修成萨满教密传之学——大水法,小僧一向久仰贵教功法,斗胆向施主讨教讨教!”这番僧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差地传了出去,竟一语道破了“他”的武功来历,听得真切的群豪不禁交头接耳,女真萨满教尚有些晓得,那“大水法”却无人耳闻了,不过小贼既身怀鞑子武功,想来认贼作父久矣,那和氏璧在其中的功用,大概只有小贼一人清楚了。群豪心中不由生出希望来,番僧既看穿明日武功底细,说不定有得一拼,最好来个两败俱伤,大伙儿渔翁得利也。
“萨满教?”他总算得到轿中人的一点信息了,跟达凯小子一伙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派也有如此人物,倒也是藏龙卧虎哩。
他未及细想,番僧已发动了攻势,但见眼前一道红影漫天飞舞,煞是好看,其中飞出无数巨掌之形,泰山压顶般击来,他身前身后巨响连连,竟如后世的炸弹一般,只听得边上惊呼乍起:“大印如来?吐蕃噶举密宗!”
他感觉呼吸难继,忽然一口气喷出,身子顿如陀螺旋转起来,原来“他”以不变应万变,再次形成大漩涡,番僧的身形顿时滞下来,异样的情景出现了:漩涡里的番僧竟将身子浮在尘土中,看不出其身材高大,却如羽毛一般随波逐流,无攻无守,似忘了对手的存在一般,而大漩涡的威力也好像失效了,伤不了其一根毫毛。
他目瞪口呆,这劳什子的“大水法”前后表现天壤之别,难道番僧的武功远超君不见君?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绝非如此,一定有别的原因,他脑袋灵光一闪,一片雪亮:“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其真正的关键在于“不争”,正所谓无欲则刚,不争者何来破绽,不争胜有争,愈争则反弹愈激烈,正合了抽刀断水水更流之意,难怪君不见君死于非命,竟是自己杀了自己。
他只后悔自己仅看到了表象,没看清这劳什子的本质,否则君不见君就不用死了,只须跟这番僧一样,以不争对不争就行了。
他哪里想到,在当时的情形下,“大水法”正不停地刺激君不见君反击,即便他叫君不见君停止,正常人的心理又怎会坐以待毙,除非番僧这等深知其中奥妙之人,换了其他人决无法做到不争。
群豪中的不少高手已看出环节所在,皆暗暗称奇,心道换了自己只怕性命难保,又以为明日技止于此,蠢蠢欲动起来。
且慢!只见小贼双手又划了个大圈,原本状甚悠闲的番僧忽然像被什么吸住似地向里移动起来,手足无措,狼狈不堪。
他看着自己周围的大漩涡忽然变向,由往外变成向里,番僧的僧冠脱落了,却未落地,被吸近他的胸口处,刹时成为粉末,乖乖,黑洞!
但见这大漩涡仿佛一下由平静的湖面变成狂乱的海暴,那种毁灭一切的大自然之力,竟被一个自然界里渺小的人体制造出来,这种恐怖的感觉,是语言无法描述的,人怎么能胜天呢?在某种程度上,此刻的他,就代表着天,一个接近天的人,还有谁能战胜?番僧要倒霉了。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的人屏住呼吸看着这不可想象的一幕。
倏的,一个幽咽的曲调从某个地方冒出来了,那特殊的音色、丰富扩张的表现力,立刻令他联想起一件古怪的乐器:两端尖翘、下面像个小鞋的蓝白瓷罐,中华民族最古老的吹奏乐器之一——埙,后世几乎绝迹,这时代也很少见,他只见过一个盲人吹过一次,但它的调子和形状足以让任何一个见过它的人记住它的名字。
埙的声音由强转弱,越来越弱,却并未消失,像一个暗藏的杀手,时不时钩起在人心底的隐痛,不少义军战士与江湖豪杰开始皱眉沉思。
又一个奇异的声音传来,像潺潺的流水、又像海底人鱼的欢笑,隐隐约约、悠悠不绝。这声音逐渐清晰,突然放大,便听天空传来一阵令人心清气爽的鸣叫,那声音如此动听,直钩起了每个人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这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妙音,有如仙乐飘飘,自天外飞来,一只妙异美丽的鸟儿出现了。
靠近花轿的几层包围圈中,大部分定力较差的义军战士和江湖豪杰手舞足蹈起来,剩下的高手或握拳、或合掌,显然在运功抵御这声音。
他的表情呆滞起来,想起了那片晚霞,他与可人儿偎依着看着夕阳西下……多么希望时空就停在这里,一张红色大网当头罩下,有人大喝一声:“迦陵频伽!”他回到了现实,发现不知怎么脱离了危险的番僧正持着一张大网,而自己和轿中人已在网中央。
入迷的场内诸人皆清醒过来,又惊又怒,再看明日小子被一张大网所罩,乃另有他人所为,一时尚未转过念头,只顾纷纷呵斥:“何方妖人,胆敢施迷魂术……”有人看到那在空中盘旋、停止鸣叫的美丽鸟儿,恍然道:“这不是西夏的妙音鸟么?是西夏狗,给爷们站出来,将尔大卸八块!”
这妙音鸟的来历甚是神秘,乃传说中的佛教“极乐世界”之鸟,梵语便是“迦陵频伽”,以能发妙音得名,据《旧唐书》所载产自遥远的喜马拉雅山,已近绝种,崇尚佛教的西夏国不知从何地捉得几只,封为国鸟,在寺庙内广塑其像,故到过西夏的豪杰皆认得它模样,却不知其竟有音惑之效。
一阵郎笑,那簇黑衣骑士现身而出,一个领头的年轻武士毫无畏惧,以流利的汉语道:“我乃大夏御前宿卫嵬名龙是也,奉吾王令出使大宋,今日不过适逢其会而已,并无他图。出手之人乃我国上师——来自吐蕃的格波巴,我等一番好意相助,若不施展幻音大法,岂能拿住你们想要之人,何罪之有?”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倒把群豪堵个正着,明知这厮话中有漏洞,出使怎跑到楚州来了?却无底气反驳,毕竟在场的人多半存着私心,无不想将那宝贝占为己有,现在明日被西夏人拿住已是不争的事实,众人不外是一个念头:干掉西夏狗,抢下明日。虽有此念,却迟迟无人动手,还是存着彼此顾忌之心,不免有人鼓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