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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大宋日月记-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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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有一番托词:“小人的义兄弟大都原是寺庙中人,虽还俗报国,却不愿就此破戒杀生,在城外尚能做一些辅助,入城却无用武之地了。”

陈规捻须颔首:“无妨,无妨,有此奇兵为佐,吾更有信心矣。贤伉俪先随吾回府洗尘,再去见刘太尉。”

入得府衙,自有内眷招呼楚月另行休息,陈规一面在正堂安排酒食,一面唤过家仆:“快着二爷来见。”

这几日行军赶路,当真没吃过一顿好饭,他正狼吞虎咽的当儿,一只胖手上来撕起一条鸡腿,大嚼起来,他抬头一看,差点被鸡头噎住,原来二爷就是久违的胖子陈矩,这家伙不是随张荣驻守泰州么,怎么跑到这里了?

“这是舍弟陈矩,没规没矩,还不见过红义士?”一直不动筷子的陈规罕有的吹胡子瞪眼。

“老哥,我大老远跑来助你,却尽吃些粗茶淡饭,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你招待外人却这般丰盛,当真厚外薄里啊。”陈矩毫不客气抓过酒壶往嘴里灌,一面单手向他作揖,他记得胖哥曾说与兄长陈规不睦才出走,现在看来为了大宋的安危冰释前嫌,两兄弟一擅攻一擅守,刘锜得此二位真正的兵法奇才相助,可谓幸运。

“今晚我要大宴将士,到时有得你吃!”陈规显然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又面露愧色,“二弟,昨夜果是良机,红义士趁雨扰敌,若刘太尉与吾听你言出城夹击,战果当不止令金人暂退……”

“哦,原来是你之力。”胖哥这才正眼看他,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那个结拜兄弟——明日小贼吧,给他倒满一杯酒,“红老弟,我敬你!”

故人当前,他满心都是暖意,仰脖干掉,抓起另一条鸡腿,逼陈规吃,老人执拗不过,只好吃了,又被弟弟劝了一杯酒。

当夜,因金军退却,顺昌宋军暂时获得喘息之机,陈规为励士气,大飨将士。他与刘锜、陈氏兄弟并几员副将共坐一桌,刘锜满面粗犷,几道触目惊心的战创衬托这个中年汉子分外英悍,不擅言辞,惟独谈兵论武在行,与陈矩甚是投机。

场面上的话都由陈规包办了,他倒插不了话去,刘锜并没有对他这个退敌功臣特别重视,将门出身的将领一向视正兵为主,对游散奇兵多不放在眼里。

第一次身处宋军大部队当中,他看到与金军截然不同的风采,自上而下,每一个将士面上都写着知耻而后勇的悲壮,那种甘愿牺牲的精神诚然壮烈,却终宋一代刻上被动防守的烙印,与女真人的咄咄逼人截然相反,或许,宋家王朝的悲剧亦因此注定。

酒至半酣,正热闹间,一偏将匆匆赶来,对刘锜耳语几句,刘锜眉头一皱,扫视在座者,缓缓道:“兀术拥精兵十万将至,策将安出?”

诸将皆面色大变,那金兀术屡犯宋境,宋军大多吃过其苦头,当真闻之而色变,或谓今已累捷,宜乘势全师而归,其余附和,只有胖哥连连摇头,却冷眼旁观。

陈规沉吟半晌,亦扫视众人:“兀术所依仗者为何?”

一将当即回道:“兀术惯用‘拐子马’,以重铠马军,堵墙而进,又以左右两翼轻骑配合,攻城略地,凶悍无比。又闻新创‘铁浮屠’,遇山平山,遇林拔林,所过之处,人畜不留!我军如何挡其锋锐?”

陈规与他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正色道:“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缓急用,况屡挫其锋,军声稍振。规已分一死,进亦死,退亦死,不如进为忠也。”

刘锜亦坚定信心,叱诸将道:“府公文人犹誓死守,况汝曹耶!兼金营近三十里,兀术来援,我军一动,金人追及,老幼先乱,必至狼狈,不独废前功,致两淮侵扰,江、浙震惊。平生报君,反成误国,不如背城一战,死中求生可也。”

“太尉此言,吾放心矣!”陈规站起身来,举起一碗酒,面向全体将士,“诸位且静一静,容老夫说句话。”

一时全军皆静,无数道目光尊敬地投向这个为国鞠躬尽瘁的老人,陈规一改文言,以老年人特有的嘶哑高声道:“你们吃的肉是如何来的?是这满城百姓杀了家里的禽牲送来的!你们吃的炒面是如何来的?是这满城百姓自口中省下的!你们知道他们叫这炒面甚么?叫‘得胜面’!他们巴望我们得胜,巴望我们大宋得胜,好教他们再不受鞑子欺侮,再不用妻离子散!今日是六月六日,这炒面以后就叫‘六月六得胜面’,那鞑子又要来了,你们怎么做?”

“得胜!得胜……”在漫天的欢呼声中,他亦神情振奋,忘情地高喊起来,却见胖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第八十二章南征北战

他自觉失态,忙恢复泰然,陈矩凑过来:“红义士刚刚音态大变,英姿勃发,似极我一故人?”

“哦?”他心头一跳,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自己,确实有跟这时代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无论他如何易容,这种气质,在亲密相处过的人面前不免偶露破绽,如胖哥,如三相公,或如王婆娘。

本来红大的身份,即便被胖哥识破也无大碍,但涉及他下一步的计划,又是决计不能戳穿的,只有装痴卖傻:“不知二爷那故人是谁?”

“我那故人叫明日!”陈矩不依不饶,观察他的反应。

“明日?”他仰天一个哈哈,“可是那自称大圣,不知是宋人还是金人的明日小贼,听说此人玉树临风,还骗了个鞑子郡主,在下像他?荣幸荣幸!”

“对了,尚未请教红义士名讳。”陈矩还是不死心。

“在下的俗名自出家后就忘了,因排行老大,还俗后故称红大,现在二爷问起,干脆就为自己取个字号罢,叫‘三变’如何?”他脑筋转得飞快,自摸准胖哥的脾气,故意使绕。

“此话怎讲?”陈矩被他这番大有深意的回答弄得且疑且信。

“在下一变僧,二变俗,三变明日,可不是三变。”他语打机锋,和胖哥斗智。

“红义士,快随我与刘太尉入帐议事!二弟,你也同来。”陈规没留意二人这番斗嘴,起身召唤,为他解围。本来他这个新来者怎也没资格参与军前议事,却因为一个特殊原因适逢其会。

“红义士,听府公说,破那铁浮屠之法出自你手?”刘锜兀自不肯相信地打量着他,胖哥闻言更目光闪烁。

“不敢当不敢当,拾前人牙慧也。”他对刘锜的态度不满,故意摆谱,并不多言。

“请赐教!”哪知刘锜一扫轻视之色,当头拜倒,他慌忙扶起,对其印象顿时大为改观,他本是个很吃软的人,此来目的又明确,当下也就掏出肺腑,四人就在刘锜帅帐挑灯夜划。

楚月一直留在陈规府衙,她刻意避开了宋军犒励的场合,虽然部族与大金决裂,父兄或伤或亡,但出于女真人的情感,决不容她为宋人出策。却不知在这乱世洪流中,又有多少人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当夜,顺昌城内一片忙碌,军民齐心备战,并将东门、北门外停泊的船只全部凿沉,以示与顺昌共存亡的决心。天方亮,便望见颍水北岸,冒出连营数十余里,兀术主力已到,大战将即,历史的天空睁开了舔血的红眸,楚月终于忍不住,上城寻他。

他正与胖哥跟随着刘锜、陈规观察着迫近城郊的金军游骑硬探,兀术主力果然不同,这些侦察小队已经显示出强大的攻击力,顶着城上宋军的弓矢远射,将宋军外围的哨卡一一拔除。

刘锜与陈规面面相觑,他亦感觉此战并无把握,昨晚的定计虽然不错,但那兀术和哈迷蚩会不会被牵着鼻子走?刚好看到了小娇妻,他的心情顿时一轻,迎上去,一面怜怪她不该上这危险之地,一面向刘锜、胖哥引见。

楚月一身黑色劲装,与黝黑的肤色相得益彰,活脱脱一个黑美人,胖哥不由瞅了他一眼,大有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意思。

他们沉甸甸的表情自然落在楚月眼里,她也走到女墙后观察一番,略微犹疑了一下,向他莞尔一笑:“郎君,你看这些金兵可有不同?”

他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娇妻问得有些奇怪,不由支吾道:“我……没看出来……”

楚月不看陈规他们,大声道:“奴家看这些金兵已非昔日之金兵……”

他心中一动,有些猜到她的用意了,也大声回道:“这些金兵为甚么已非昔日之金兵?”

陈规他们本没在意楚月的“妇人之言”,此刻却不约而同竖起耳朵,倾听他夫妇俩的对话。

楚月一字一顿道:“郎君,昔日之金兵为何厉害?只因女真人向来止知杀敌,不知畏死,战胜则财物、子女、玉帛尽均分之,其所以每战辄胜也。今则久居南地,识上下之分,知有妻孥、亲戚之爱,视去就死生甚重。奴家看这些金兵,已无复有昔日轻锐果敢之气……”

楚月的“妇人之见”令在场的几个大男人茅塞顿开,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没有谁比楚月清楚女真人的心态,也没有谁比他清楚楚月说出这番话的艰难,她在给汉人信心来对付自己的族人。如果没有旁人在场,他一定会将小娇妻抱起来,向她表示感谢。蓦然,一排羽箭飕地扑来,顺昌保卫战的高潮大戏就此拉开序幕。

……他将手中的红缨枪抖出一朵棍花,为胖哥挡去几支流矢,那边厢,楚月正带领一帮妇女抢救伤兵,夫妇俩俱满面灰尘、衣杉皱损,已两昼夜没有下城,辅佐胖哥镇守南门,陈规没有强人所难叫他独挡一面。

两日来,金军的攻城队一波接一波,虽然未踏上顺昌城头一步,却给宋军制造了无数险情,而其精锐——铁浮屠和拐子马尚未出动,同时兀术的狂言已传遍城中:“顺昌城壁如此,可以靴尖踢倒,城破之后,妇人玉帛悉听诸将掳掠,男子一律杀死!”

兀术的嚣张气焰反而激发了顺昌军民的斗志,男子备战守,妇人砌刀剑,各踊跃奋呼道:“平时人欺八字军,此番看我杀鞑子!”

潜伏在城外的圣军亦十分活跃,以组为单位四处扰敌,其中一组更乔装潜入金军的军械营,烧毁大半攻城器械。这些行动,既遵循不杀原则,又最大限度地减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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