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4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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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锦见他切实地问起来,先向左右望了一望,见仅仅就是素娟一个人在旁边侍立,国华明白这种意思,便向素娟使眼色,意思是叫她出去。素娟才一迈步,文锦道:“素娟紫艳是项宅的女使,伴我三年,引为心腹,很可以不必回避,就命她侍立门前,不许他人闯入好了。”素娟得了命令,果然在门旁侍立不动。文锦这才郑重向国华发言,说:“你久任封疆,对于中央的情形大概不甚熟悉,目前中央有一极大问题不易解决,项大总统很是发愁。不过这件事说难就难,说易就易,但必须从外面下手,中央的事才可以迎刃而解。如外面的事不能解决,中央也难免发生困难。这里面恰有一种连带关系,我们必须彻底明了,然后才有图报余地,才能够适当其可,不知都督可有成竹在胸吗?”国华瞿然答道:“夫人所指的里外问题,下官愚昧,实在不能彻底了解,还望夫人明白指示才好。”文锦笑道:“你准不明白吗?我想或者不致如此,不过没有我知道得亲切罢了。实对你说吧,中央问题,便是选举总统问题;外面问题,便是平民党捣乱问题。这两件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如果不将平民党彻底肃清,总统选举问题便不免发生障碍。”文锦说到这里,国华便插言道:“项公的手腕,向来是辣的,既看出平民党不妥,何不直截了当地将党部解散,将党员一律驱逐,岂不是一了百了,为什么要发愁为难呢?”文锦冷笑道:“你倒会说风凉话儿,把事情太看容易了。头一样平民党的议员,在两院占最多数,如果把他们驱逐了,那个总统选举会,根本上就开不成。既不能开会,如何能选总统?实际上岂不是把项公当选资格连带剥夺了吗?这便是第一道难关。第二样平民党的势力,并不潜伏在北京城,所有北京以至天津,他的种种机关,也不过专为通声气,连宣传都不敢明目张胆去做,本没有什么防范必要。他们的势力圈,是在东南各省,尤其上海一隅,是他们的大本营。听说华自强陈起梅两个人,都在上海隐藏着,预备策动一切,他们已经同江西勾结好了,将来一齐发动。先占上海,后取南京,这种计划在他们也知道未必果能成功,不过是虚张声势,好破坏选举会,使正式大总统选不出来,就算达到他们的目的。项公对于内中黑幕,早就知道得很详细,但因时机未到,不敢遽然发表,怕的是打草惊蛇,反叫他们有了防备,因此尚不曾正式给你有电报。我从北京来的时候,是大姨太太对我恳切说了两遍,叫我同你商议,务必想一个法子,早早将这祸根消除了,比什么全要紧。我想这样大事,你万不能不知道,怎么方才你倒向我追问呢?”国华啊呀了一声,说:“我可真是大意极了,原来里面还有这多的文章呢!他们在上海组织机关,我早就得报告了,不过据侦探说,这种机关专为宣传党义,招致党员,并未发现其他作用,因此我也就忽略过去,认为没有注意的价值。哪知暗幕中,他们竟有如此阴谋,看起来还是总统府的侦探,真有高人,我们江苏养的,全是吃货罢了。”文锦道:“你先不必埋怨侦探,到底这件事应当怎么防患未然,你也应当有一种打算啊。”国华道:“这是自然,我难道还能看着不问吗?好在上海镇守使郑尔功,也是北洋的老人,我暗中知照他相机办理。如能同各领事接洽好了,驱逐他们出租界,这是最妙的法子。要不然,由郑尔功多多派兵,在国界与租界毗连之地随时警备,料想他们也闹不到哪里去。”文锦一听他的话,便连连摇头,说:“难为你还是广有韬略的大将军呢,怎么竟说出这样不通的话来?你的那两个法子,全使不得。各国领事,有多一半是同平民党有交情的,况且各国通例,对于国事犯,是要加意保护,何况集会结社,约法上全有自由权。他们的举动,表面上并无违法之处,怎能叫租界当局驱逐他们出境呢?可见第一条是万万行不得的。至于叫郑尔功派兵警备,尤其不妥,你要知道,项公的意思并非是要威吓他们,使他们知难而退,正是纵任他们,使他们自投罗网,然后才可以剪草除根,永久没有后患。要照你这样一办,他们见机而做,必另想旁的主意,将来与总统的选举还是大有妨碍,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国华恍然大悟,说:“到底是夫人眼光远大,思想周密,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就请你再替我想一个法子吧。”文锦笑道:“我真成了你的参谋长啦,但不知你每月送我多少薪金?”国华也笑了,说夫人是项大总统的参谋长,下官如何聘请得起。你如果肯受薪金,我每月送你一千二百元。文锦大笑,说:“我不稀罕,实对你说吧,我虽然来至南京,公府的六百元脩金,同参议厅的八百元薪费,依然还在保留,并未取消,这两宗合在一处,便是一千四百元。比你许给我的数儿,还多着二百呢!”国华的为人,本是贪得无厌,一听夫人每月还有这大进益,他不觉喜形于色,说:“原来夫人还兼着这样优差,怪不得一千二百元你看不到眼里呢。据我想,你在南京住着,一切花费有账房供给,这笔款是用不着的,莫如存在银行中,每年连本带息,差不多就有两万,岂不比放在箱子里不动强吗?”国华说完了,又用眼望着夫人,意思是盼望得她的金诺。哪知夫人听了这话,笑容顿敛,似现一种愠怒之意。这一来,可把国华吓坏了,既不敢再往下问,又不敢用旁的话岔开,敛气屏息的,静候夫人训示。
略停了片刻,文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怪不得有人说,你们做军阀的多半是财迷市侩,看起来一点也不错。从前我还认着你是进过学的人,总算多喝了几瓶墨水,或者不至照他们那样龌龊。哪知方才听你发的这一套议论,简直同市井驵侩一鼻孔出气,难为你还是中华民国的大都督呢!”文锦发挥她这一套阃训,言下还露惋惜之意。可怜国华听了,惶恐得直然不知如何是好,并且于惶恐之中,还带着一种惭愧的意思,恨不得向夫人长揖谢罪,又怕立言不当,益发触怒了她,不知不觉地站起来,脸上现一种极忸怩的态度,低声说道:“夫人不要生气,下官因一时高兴,口不择言,实在惭愧之至,还望夫人大度包涵。下官虽不学无术,尚不甘自趋下流,如今得夫人纠正提撕,以后自当摒除私心,努力向上,决不负期望之雅。”文锦看他这种样子,又怪可怜的,脸上颜色略为和霁,说:“难得你还知道愧悔,总算比那些下流军阀略高一筹。到底我要告你说,咱们中华民国所以贫弱不振的原因,就坏在以官为市四个字上。古先圣王留下的周官周礼,专讲厚禄养廉,防的是什么呢?就防的是服官之人与民争利。如今东西洋的官场,确乎尚有这种遗意,而我们中国反倒闹得江河日下,直把官场变成了商场,这是最可慨叹的事,也是国家积弱的一种大原因。”文锦发了这一大套议论,国华在旁边屏息静听,听她说到这里,略一停顿,连忙自己斟了一杯才沏的碧螺香茶,双手捧至夫人面前,说:“请夫人润一润喉咙,好再接续鸿论,使下官闻所未闻。”文锦也不谦逊,接过来饮了两口,仍然放下。又继续说道:“西洋欧美,富翁最多,有几千几百万的是寻常之家,并不算怎样出奇。但是有一种定例,凡为富翁的,你如果问他出身,必然是工商两界。甚至演戏的名伶,卖文的名士,有时候也能发到数百数十万的财,而内中却决然没有一个因为做官,或是带兵的,结果能熬到富翁资格。这就是欧美军政两界的一种特色,也就是他们民治发达政象清明的一种大原因。反过来,到了我们中国,可就大大的不然了。几百几千万的富翁从前很少,现在却很多,按说这不是好现象吗?富翁既多当然是国势蒸蒸,民生乐利。然而仔细一考察,却是民生凋敝,国势凌夷。这是什么缘故呢?一言以蔽之,就是藏富于官,而非藏富于民。你不信去问这些富翁,总有十分八九全是由做官起家,或是满清时代的督抚,或是民国以来的都督,都掌过军民大权,所以能把金钱聚到他一个人手中,成了雄视全国的富豪。降而求其次,便是做过司道,做过州县,甚至在官场中当过几次优差,也不失为有钱人家,足够数世吃着不尽。你试想一想,他们的养廉薪俸,全是有定数的,为什么能获得无数的金钱呢?说白了还不是以官为市,拿当买卖做嘛。职权就是他们的资本,土地人民就是他们的货物。至于有军权的,资本更大,货物更多,成千累万的军士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