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4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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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要是有一个人能为大哥减去愁烦,能为世兄增加保障,能使家庭一切秩序俱得恢复原状,偌大财产也可保持安全,我想嫂夫人在天之灵,方欢迎之不暇,又安能怨大哥薄情?这是第一个情字,毫不足虑。至于说到礼制,我们读书人固应遵守,然而天下事有经亦有权。当日圣人制礼,也不一定叫人去死守。比如大哥若在青年,并没有家庭内顾之忧,那么就是守一年的期服也不为过。如今家庭起了内讧,而大哥又过中年,这是在一种变态之下,理应通权达变,以求家庭之福,岂能再拘泥于这种小节!这是第二个礼字,更不成问题了。大哥是圣贤豪杰合而为一的人,怎么对于自己的事,独不能观其大而会其通呢?”中书真是苏张之舌。他这一套又关切又奉承又圆通又恳挚的谈话,居然打动了国华的心。一壁执壶殷殷劝酒,一壁慨叹着说:“事到而今,我为家庭子孙起见,也顾不得许多了。不过这其间还有一种难处,就是人选问题。虽说我的资望地位,在目前总算敷衍得过,到底年纪太大了。人家名门闺秀,谁肯嫁一个老朽?若降格以求,那些小家碧玉,姑无论非我所愿,纵令娶过来,对于我的家庭,如何能够处理得好。老弟你想这岂不是一个难题吗?”中书道:“要依大哥的意思,是得怎么样才算合格呢?”国华想了想,说:“我的意思并不苛求。头一样说世家的根柢,只要是世代书香,门第清白,不怕寒苦一点,也没要紧。第二样年龄不要过于幼稚,最好是三十里外,与我的岁数正好般配。第三样相貌也无须怎样美丽,只要端庄雅静,站在人前,不至贻嫫母之诮,我就于愿已足。以上这三样,据我想尚不难求。唯有第四样,却恐怕有点不易寻觅。”中书忙问:“第四样是什么?”国华道:“第四样就是她本人得要知书识字,有学问,有心计,而且还得有口才,有魄力,能够镇得住合家之人,使他们各安本分,各勤职务,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再生事捣乱。老弟你想,我们中国妇女中,哪里寻得到这样全才,这岂不是一个难题吗?”
中书到此时,忽然满斟了一杯酒,两手高高捧着,送至国华面前,笑道:“小弟敬上一杯,祝大哥成功。”国华接过来,却不肯饮。说:“你的话我不明白。我什么事可以成功,值得你这样庆祝。”中书笑道:“大哥不日便可得一位贤内助,小弟焉敢不贺,焉敢不祝?”国华道:“贤内助在哪里?连影儿还没看见,贤弟就祝贺,未免太早吧。”中书到此时,方才正式揭开,说:“大哥,小弟实对你说,我已替你物色了一位贤内助,保管能使你十分满意。”国华听了,不觉又惊又喜道:“老弟,你真是我冯家福星,为愚兄之事,叫你这样费心关切,我得怎样地感激你。但不知此女究是何人,你能否早早地告诉我,也使我欢喜欢喜嘛。”中书道:“这个女子,实在不是平凡的女子。不过我意中虽有此人,而此人肯否嫁你,我尚没有十分把握。”国华拱手笑道:“老弟,我谢谢你。你不要净使这欲擒先纵的手段,把我拉到迷魂阵里去了。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中书道:“此女姓周名文锦,世代书香,系前清进士公之女,现充总统府西席,教着总统的三位公子、四位千金。论学问博古通今。论人品守身如玉。相貌端严厚重,确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年龄才逾三十,与大哥所说的适相符合。她家中只有一母一弟。她是立志想做北宫婴儿,终身不嫁,奉养老母,所以小弟说没有十分把握。不过天下事全在人为。大哥如认为满意,我们尽有法子可想。这能说不是一位贤内助吗?”中书的话尚未说完,国华欢喜得已经离了座位,拍着手儿笑道:“罪过罪过!原来是周女士。愚兄何德何能,能担得起这位女博士下嫁于我?想当年在北洋时候,我给总统拜寿去,曾经总统给介绍过一次。我因为她是府中教读的西席,一口一个老夫子,也不知叫了多少声。承她不弃,不以武人待我,谈了有一刻钟的话。确是腹笥便便,吐属风雅,诚然不愧是一位才女。愚兄如得此女为继室,将来闻鸡戒旦,步月吟诗,也不枉这半生戎马劳苦。至于料理家政,尤其末焉者也。”中书见他这样高兴,知道是勾动了他那酸字行的魔症。便索性又进一步说道:“大哥提防着吧。只怕将来苏小妹三难新郎,要把窗前明月推出大门之外呢!”这一说更把国华说得仿佛女试官就在眼前,笑着说道:“愚兄虽不才,尚非胸无点墨者比。将来总不致使谢道韬绛帐解围,这个请老弟自管放心。”中书道:“笑话是笑话,大哥先不必虑及这一层。我们倒是商量这门亲,得从何方人手,谁能向她说这些话,必须先虑好了,然后再办。倘然所托非人,冒昧唐突,开罪了她,再想挽回,可就不容易了。”国华点头称是。两人吃过饭,便在这屋里开灯过瘾。中书替他策划,说:“这件事必须双方进行。一面寻出一位女说客来,向她本人疏通。一面再请出一位大帽子来,直接见她的太夫人,正式执柯作伐。老太太既应允了,她纵然不乐意,也不敢显违母命。我想以大哥的人品学问,名望地位,再有人在旁边加以鼓吹,她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国华两口鸦片吸过,精神发越,便想到项子城身上。说:“此事据我想,除非是大总统肯担任月老一席,自然水到渠成,再也没有不妥的了。”中书鼓掌道:“到底是大哥心思灵敏,一语破的。果然非他老人家不克当此重任。”国华道:“话虽这样说,但是凭总统的身份,我们怎敢以这种婚姻琐事去麻烦他呢?”中书道:“没要紧,总统专好成人之美。并且对于大哥的近况非常关切。你如果不好意思自说,小弟可以替你申叙苦衷,求他为力。只要他肯帮忙,也用不着自己出头。周女士那一面,请大姨太太做说客。老夫人那一面,请总统的正太太当大宾。双方并进,还有不成功的道理吗?大哥就不用管了,一切全委托小弟好啦。”说罢便立起身来,走到写字台旁,有现成的文房四宝,不到十分钟工夫,便拟成一纸电报,交与国华观看。国华再三称谢,说:“这样立言,真是委婉得体。不过又劳老弟在此多候几日,着实令人不安。”中书道:“这有什么,多休息几日不好吗?”国华命人将电报发了。又过了两天,便到他夫人举殡之期,暂时停放在报恩寺中。中书当然执绋送殡。
又过了两天,总统府的复电已到。大意说总统接电后,极端赞成。特派大姨太太同周女士接洽,结果圆满,惟太夫人之命是听。又由总统正太太面见太夫人,得其允许。冯家一面,由总统执柯。周家一头,由总统太太作伐。并委阮中书及江苏巡按使陈德全为礼聘代表,全权办理一切。这个复电回来,阮中书高声喊叫:“大喜大喜!”合署的官亲幕僚,以至男女仆役,听见这个消息,也都跑上来给都督道喜。巡按使陈德全,也接着公府的电报,立刻到督署来,一者是贺喜,二者是寻阮中书,商量纳聘的礼节手续。中书对国华说:“这样大典,总须极力地铺张一下才好。”此时国华心里,当然是非常高兴,没想到年逾知命,又娶得一位女博士。而且是总统同他太太,一齐出来作伐。这同皇帝赐婚,娘娘遣嫁,大体也没有什么分别,当然竭尽全力铺张扬厉,庶不辜负这千载难遇的良缘。好在他有的是钱,特在湘绣庄上,选了两套平金大红缎子的蟒袍,两套彩绣牡丹富贵的礼服。其余长短的衣服裙子,一共是二十四套。镶珠点翠的凤冠两顶。羊脂玉带两条。翡翠碧玺白玉赤金的如意,一共四对。珠花首饰之类,一共二百余件。共装四个大玻璃盒。特派了两名简任职官,作为礼聘委员。四个副官,随带二十名军役,押解礼品。又特特开了一次专车,车上扎着红绿彩绸,安上五色电灯。阮中书同一班职员,全都插花戴红,有坐汽车的,有乘马的。先在金陵全城中,绕了一个周遭。合城的商民也都悬灯结彩,表示庆贺之意。巡按使陈德全,特派他的侄儿陈麟,随阮中书北上,代表自己办理一切礼聘事宜。事前将一切情形及礼单,早用快电通知了公府庶务处。处长季云程面禀总统,请示一切办法。总统想了想,说:“周家只住着一所房子,如何能容得开这许多人?况且她家中只有一位老太太,一位青年学生,也决然不明白招待的礼节,只好由公府代办一切,将周老太太接至府中,做一位现成的主人吧。所有一切聘礼,也都陈列在府中周师爷书房的外室。专车到时,特派侍从武官长,带领侍从武官十名,公府卫队一连,全副仪仗军乐,到车站迎接。”总统一声令下,合府之人,谁不争先巴结。大姨太太特派三姨太太先至周家报告,向老夫人详述冯家纳聘的情形,并接老夫人到府中,主持一切。这位老太婆,恋土难移,还舍不得她那破家值万贯,说:“求三姨太太替我代表,我就不必去了。”三姨太太哈哈大笑,说:“我的老夫人,老太太,您怎么把这种差使派到我的头上,我哪里当得起啊!不要说是我,便是我们大太太,也不敢给老师的娘做代表啊!您要不去,人家冯府派来的差官人役,可向谁叩喜啊?难道未出阁的周师爷,就叫她抛头露面,接见婆婆家的人吗?我劝您还是自己走一趟吧。”老夫人拗不过,只得答应了。把家交给乳娘看守,自己随着三姨太太来至公府,住在女儿的书房中。三姨太太特特也搬到这里,帮着她母女料理一切。为何三姨太太这样出力效劳?因为她同周文锦特别要好。一者因为她的女儿,从文锦读书;二者这位姨太太是高丽国的人,学问非常好,且好吟诗作赋,同周女士也算声应气求。因此对于文锦的婚事,她样样全都跑在头里,替她主持办理。周女士对她也引为同调,无论什么事全同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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