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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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子城大笑道:“你保荐的果然不差!他本是广东人,又在上海住过多年,南省方言,他没有不通晓的。并且办交涉议条约,是他的专长。当初我在朝鲜时候,一切外交,全是靠他办。后来我在北洋任上,他以海关道兼洋文秘书,也很帮了我几年。如今这折冲尊俎大任,更是非他莫属了。”唐绍怡再三推让,说:“这一次的交涉,关系太重,非从前北洋时候可比。宫保还是另简贤能吧,绍怡实在不敢担承。”项子城道:“咱们是多少年的朋友,也用不着客气。我看你可以胜任,一定能胜任。你就赶紧下去预备预备。明天我去见皇太后,同她说明议和的意思,当天就可以降旨。后天你把随员选择好了,三五天便可到上海去。办事愈速愈妙,千万不可迟延。”唐绍怡连声答应,大家辞别项子城,各自退下。
第二天早晨,子城进宫,面见皇太后,述说革命军如何猖獗,如用兵对付,难操必胜之权。莫若同他议和,既可免去人民涂炭,亦可保全皇室尊严。在朝廷饵之以官爵,料想该党中人,也不难俯首就范。只需简派一位有口才的全权代表,慢慢同他们磋商条件,一定能够折冲尊俎,较比用兵力讨伐,实在稳当得多。皇太后本是没有定见的,而且最怕打仗。如今听项子城说,可以不用兵力,能保全皇室尊严,真是喜出望外。忙问项子城,何人可胜全权代表的责任。项子城回奏:“现有前外交部侍郎,奉天巡抚唐绍怡。此人系西洋留学生,精通外国语言文字,历办外交,卓著成绩。而且效忠于皇室,一心靡他。如以此人充当代表,必能折服党人,输诚内向,挽回劫运,保我皇家。臣已议定派此人前往,不知皇太后圣意如何?”太后道:“卿既看此人能够胜任,一定不会错的,你就下去拟旨好了。”项子城下来,当日便发表了一道上谕:“唐绍怡着赏给尚书衔,派为全权大臣,磋商和议事宜。钦此。”这一道旨意发下来,唐绍怡一面谢恩,一面寻项子城请示方略。项子城道:“这一次和议,性质与寻常不同。在我们这一面,必须漫天要价,才压得住大家的口面。第一步保留皇室,必须多多争持几天。民主共和四个字,千万不要从口中答应下来。你只管放开胆子,同他们争,不怕闹决裂了,我自有法子挽回。这是大关目,你千万要记住了。再者你此番到上海,不妨多带几个随员。随员的人选,最好满汉各占一半。我这里已经有了四个人,两个旗人,两个汉人,你自己再物色四个,也要两旗两汉。我这里有很大的作用,你不要看轻了。”唐绍怡诺诺连声,又说这八名随员,不妨全由宫保指派,绍怡也可省却一番手续。项子城笑道:“你不要错会意,我并非要揽这种权,因为将来这些人,全有关系。你自己如果没有相当的人才,最好去见老恩王,请他推荐一两个人。这是最要紧的一个招数,务必要做到。”唐绍怡答应下去,即刻去见老恩王,物色随从人员,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项子城既简放唐绍怡为全权代表,心中打算:他此番去,关系很重,必须有几个得力人员帮他。这种人才,我夹带中固然不少,但是必须加以考量。自己坐在屋中,想了一刻,随喊谢大福:“快去把陈师爷请来,我有要事面商。”大福答应一声,去请陈师爷。阅者请猜这陈师爷是谁?原来就是项子城此番来京,在半途上遇着的陈学潜。学潜戴上帽子,随着大福一同来至上房。这是宫保一个人养静的地方,错非谢大福,别人也不敢擅自进来。大福先进去,回说陈师爷已经请到。项子城便亲自迎出来,笑道:“仲翁请里面坐。”学潜进至屋中,项子城拱他在上首椅子上坐下,然后问道:“这几日仲翁看什么书消遣?”学潜道:“宫保宅中,有一部前四史,字迹很大,学潜眼力不济,看洋板书是不中用了,看这部书对付着不甚费力。这几天的工夫,才将王莽传毕业。学潜很不明白,当日班孟坚是一种什么居心,却费尽九牛二虎的气力,替那样穷凶大憝,作了上传,还要作下传,至纤至悉,全要描写出来,使奸雄须眉毕现,这又是何苦呢?”在陈学潜,这一套话本是无意说的,哪知项子城虚心生暗鬼,却疑惑学潜是有意讥讽他,便用话岔开,说:“那些陈编断简的事,我们还讲他做什么?兄弟今天请仲翁来,是有一事相托,必须你老先生辛苦一趟,这事才圆满。”学潜忙问是什么事?项子城便将南北议和,各派代表在上海会议的事,约略说了一遍。又说全权大臣派定唐绍怡,全权之下,还有八位随员,将来也能出席会议,责任是很不轻的,非得老成望重之人,恐怕不能胜任。兄弟才想到,仲翁是我中州名士,并且平日乃心王家,此行必能折服民党,博最后的胜利。兄弟已将你的名字填入随员之首,就请你赶紧预备预备,好定日期赴上海。因为期限太促,不能久待了。项子城这一席话,总要算非常委婉。哪知陈学潜听了,脸上颜色忽然惨变。突然问项子城道:“宫保说的这南北会议,可是同革匪去会议吗?”项子城道:“现在民党已经据有数省,他们所借口的,也是为民请命,我们似乎也不可再以土匪目之。况且这一次议和,原出于皇太后懿旨。她老人家也是不忍人民涂炭,所以才想出这委曲求全的法子来,难道说我们做臣子的,就不知道爱惜人民,一定总得扩大这内战吗?”陈学潜冷笑了两声,说:“晚生说一句斗胆的话,这事就怨宫保处理不当。”陈学潜这种说话,在彼时要刨除他一个人,只怕可着中国,再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不要说项子城手下的人,没有敢这样说的,就连堂堂清室,什么皇太后、摄政王诸人,也未必敢说项子城一个不字。如今陈学潜居然张口敢说项子城处理不当,这个人的胆,总要算特别不同了。然而这个人的呆气,也要算独一无二了。他说了这种话出来,项子城却丝毫不动气,反倒和颜悦色地问道:“仲翁,你说我,我很乐意受教。但是怎么处理不当,还要求你明白指示才好。”陈学潜冷笑道:“宫保怎么倒请教晚生呢?晚生说话冒昧,实因不知宫保意旨何在。如今宫保既不耻下问,晚生倒要请教宫保了——宫保是否尚承认皇清朝廷是中国全国的主体?”项子城道:“这是自然。如今还是大清一统,并未改玉改步,谁敢说朝廷不是全国的主体呢?”陈学潜道:“宫保既知朝廷是全国主体,然则革命党窃据国土,称兵犯顺,我们是否应当认他为叛逆?”项子城道:“若单就朝廷这一面设想,固然也有此一说。”陈学潜道:“我们既知道他是叛逆,为什么要同叛逆议和?再说议和这一层,如果发于王大臣个人的意思,在暗地里同他们接洽,饵之以高官厚禄,赦罪招降,这是出于在下的意思,代宣朝廷德意,网开一面,也未为不可;岂有以朝廷君主之尊,却低声下气,同反叛去议和?只怕可着世界,也没有这样自轻自贱的皇帝。再要说,这事果真出于皇帝的意思吗?如果真是皇帝的意思,那么我们做臣子的,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宣统皇帝,才六七岁,说一句罪过话,还是无知无识的孩童,他哪里懂得同革命党去议和。这明明是出于宫保个人的意思,一只手如何能掩尽天下人的眼目?宫保以一身系全国之安危,举措不可不慎。如今无缘无故地同反叛去议和,这事叫外省人民知道,一定发生出许多谣言,说朝廷势穷力蹙,不得已向革命军去求和,便是无端给革命党长了许多威风,给皇家灭了不少锐气。这是何苦呢?”项子城听学潜发了这一套议论,心中虽然含着很大的不痛快,面子上却一点不肯发露出来,反倒赔着笑脸问道:“仲翁责备兄弟的话,实在恳切之极,兄弟拜受昌言,理应铭诸肺腑。但是依着仲翁的高见,必须怎样才可以上保皇室,下保人民,得一个两全之道?”陈学潜见宫保不但不怪自己冒言,还这样虚心下问,便认定项子城还是忠于清室,并且大度包荒,肯向自己领教。他老先生便倾囊倒箧地大发议论,说道:“宫保肯受尽言,休休有容,真不愧为社稷之臣。学潜敢不竭尽所知,仰酬知己?如今学潜有一事请教宫保,就是目前的革命党,虽然猖獗,到底要同咸丰时的洪、杨,彼此互相比较,是否有长毛的势力大呢?”学潜这一问,在项子城心里,早就明白他底下想说什么话了。并且对于这个问题,项子城也很有折辩的余地。他偏偏不肯,却故意要引长陈学潜的话,便直然答道:“革命党如何能同洪、杨比较呢?洪、杨据有十几省的地盘,手下雄兵百万,猛将千员,而且在南京建都,根深蒂固,直然同北方成了一种对峙之势,岂是目前的革命党所能比拟的呢?”在项子城这样说,分明是将话柄递给陈学潜,所以学潜不假思索,便大笑道:“宫保既这样说,为什么当日朝廷不同洪、杨议和?洪、杨有这大的势力,纵然不能统一中国,似乎南北分立,步六朝的后尘,总不难了。为什么后来一败涂地,连尺地寸土也不能占有呢?难道说当日的朝廷不怕洪、杨,今日的朝廷反倒怕革命党吗?”项子城道:“天下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当年同治中兴,是什么时代?如今是什么时代?当年对付洪、杨的,是什么人才?如今还有什么人才?这事岂能够相提并论呢?”学潜冷笑了一声,说:“宫保这话又差了。要论时代,当年同治登极,不过才六七岁,是两宫皇太后训政。如今宣统登极,才三四岁,是摄政王监国。同是一个幼主冲龄,国家多难,怎见得同治可以中兴,宣统便不能中兴呢?至于说到人才,当年的曾、胡、左、李,及一班中兴功臣,固然是不可多得,但要据学潜观察,如今有宫保一个人,也足能与中兴功臣并驾齐驱。只要宫保肯以全力效忠皇室,对抗敌人,那些革命党,决不至如洪、杨之根深蒂固,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