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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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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瑞方自夸有钱,他可真忍不住了,所以挺身出来,单刀直入,硬揭他的心病。瑞方如何还能受得了呢?
  到底这一段吞赈的历史,也算是官场现形记的好材料,作书人不能不追叙一番。那一年,瑞方做两江总督,正赶上淮北一带大闹水灾,人民庐舍田园,全被水冲没了,当时溺死的不下数万人,其余逃难未死的,有一二百万之多。露天席地,嗷嗷待哺,困苦情形,真是难以笔述。于是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全都交章入奏,自然说得十分可怜。清廷除豁免钱粮外,又发了十万内币,交瑞方遴派妥员,前往放赈。无奈钱少人多,这十万银子,真正是杯水车薪,丝毫无补。瑞方这时候,居然发了慈心,自己恳恳切切地作了一篇捐启,为灾民请命。凡北京各部置,以及二十二行省,自督抚以至州、县官,人人给一份,随意捐助。这捐启出去,果然发生了很大效力,多的一万八千,最少的也掉不下三十五十。等到缴齐了一算,居然有四百五十七万九千余元,并且这款子全是一律汇到江宁,交藩库收存。瑞方一看见有这许多钱,立时将慈心变作了贪心,恨不得全下到自己腰里,方才称心如意。但是众目之下,这句话怎好说呢?心里倒不免踌躇起来。正在这时候,家人上来禀报,说东司的纪太太到了。瑞方一听“纪太太”三字,忽然触动灵机,计上心来。
  你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现任江宁藩台纪长,也是满洲旗人,同瑞方是姑表弟兄。这位先生,是大大的一位鸦片烟鬼。他一天要吃八两公膏,是一钱一口,通共八十口,缺一口也是活不了的。每天总在掌灯时分起床,睁开眼睛未出被窝以前,伺候烟的丫鬟,就要将八口烟分装在八个斗上,烟灯燃着了,预备着。他只要哼的一声,这支烟枪便得送到他嘴唇边。他也并不睁眼,含着烟枪便吸起来。吸完了这一口,那一支枪便紧跟着续上,一气将八大口吸光,然后将被窝拉一拉,替他盖上头。他仍然睡半刻钟的工夫,然后才能穿衣服起来。起来梳洗净漱过了,吃一遍点心,照旧躺下吸烟。总要到夜间正子时,方才精神圆满,阅看公事,接待来宾,非常的高兴。一年三百六十日,总是日日如此。有时候初一、十五,得到督署谒见,他夜间本不睡觉,便早早地去了。天光尚未大明,所有合城现任候补各官,反倒走在他的后边。可是一个月中,也不准有这样一次。自从瑞方来做总督,他自己觉着是老表兄,益发无拘无束,时常两三个月不准到督署去一回。要是有公事,必须商量的,便委托他那太太宝氏去走一遭。这位太太,人极精明,而且知书识字,也明白公事,倒是他一位好帮手。瑞方这边有什么公事,得商量的,便也不请藩台,反倒请藩台的太太。这一次不知有什么公事,纪太太又到督署来了。瑞方正在转那四百多万赈款的念头,听说藩司太太到了,灵机一动,心说这笔生意,倒要从这妇人身上做起来了。想到这里,便自己去见纪太太。
  此时纪太太正同瑞方的太太在上房谈闲话,见瑞方走进来,连忙请了一个蹲安,嘴里还说着,给大帅请安。瑞方一边还安,一边笑道:“老表嫂,我真要罚你了。咱们这样至亲,你为何一口一个大帅,叫得人肉麻。”纪太太笑道:“这是皇上家的体制,我们做臣子的,岂敢以私废公。不叫你大帅,却叫你什么呢?”瑞方道:“虽然这样说,我们在家庭间,似乎还是论亲情的为是;等到官场聚会,再尚那无谓的体制,还不迟呢。”说着自己坐下,又问道:“表兄的鸦片烟还是那样吃吗?”纪太太道:“不吃怎能活得了呢?”瑞方叹了一口气道:“表兄一辈子净吃大烟了,做了十来年的司道,也曾剩下几文吗?”纪太太嗐了一声道:“不要说了,他白天不见人,不做事,净等夜里活那几小时,所有的事,全交给师爷同门房去做,人家可是剩着钱了,他的钱却从哪里来呢?照例那几个钱,我们家的排场大,人口多,不过仅仅保住挑费了。要说到剩钱,只怕一个铜板也休想呢!”瑞方道:“照表嫂这样说,前途真可虑呢。你请想,表兄那种抽法,还能活上几年?你们夫妻俩,跟前又没有成丁的儿子,表侄才八九岁,两位侄女,早晚又要出阁。这时候趁他在任上,表嫂不积蓄几个钱,将来倘然有个山高水低,你们的日子怎样过啊?”这几句话,恰恰打入纪太太的心坎,不知不觉地眼泪早流出来。低头沉吟了一会答道:“我的大帅……表弟,你真是好人,所说的话,句句全是金玉良言。你表兄要能照你这样深思远虑,我早就不发愁了。”瑞方见自己的话打动了纪太太的心,便又跟进一步道:“表嫂既明白我这话说得对,为什么不想法子呢?”纪太太道:“表弟,你说得倒容易。我一个妇人家,有什么法子可想?江宁这个缺,本来有名无实,所辖的州县很少,候补人员又非常多。一个个全都顶着很大的帽子,不是王爷来信,便是军机托情,净敷衍情面,还敷衍不过来,哪里还敢想钱。至于地亩钱粮,全有一定的数目,多少有点好处,也很有限,你叫我这法子从何处想呢?”瑞方道:“这两条路儿,当然想不出法子来,纵然勉强设法,也没有多大油水,并且还担声气,表嫂何必费那无益的心思呢!天下事全在人为,自要向活处想,自然头头是道,就是十几万、一百万,也不费吹灰之力。”纪太太听他这话里有话,忙挪挪座位,向前凑了一步低声问道:“表弟,你难道能替愚嫂想一条生路吗?你如果真能做成我们,便是生死人而肉白骨,今生今世,愚嫂也忘不了你的好处。我索性将你的大名绣成金字,供在观音大士的佛龛里,早晚给你烧两遍香,你看这样报答总不薄吧?”瑞方笑道:“算了吧,我在这里活跳跳的,你就给我烧香上供,这不是咒我嘛。”纪太太忙认错道:“该死该死,我也是喜欢糊涂了。表弟大帅,你千万不要怪我,有什么妙法,还是早早地告诉我吧,别叫我空喜欢呀。”瑞方道:“你们夫妻俩真是笨人,库里现存着四百多万傥来之财,为什么不在那上想法子,反倒终日地喊穷呢。”一句话提醒了纪太太,忙问道:“你说的四百多万,可是那一笔赈款吗?”瑞方大笑道:“表嫂真是水晶肚子、玻璃心,无怪你做掌印太太,真是一点就透。”纪太太也笑了,说:“你先不要奉承我,这赈款是关系民命的,难道我们也好想主意吗?”瑞方一听这话,不觉又大笑起来,说:“没想到表嫂还会讲道学呢!你以为赈款就用不得吗?实对你说,从来募捐放赈的官绅,全是高举着慈善招牌,实行他那予橐予囊主义,有几个实报实销的。比如十两银子,准有二三两能到灾民身上,那就是再好没有的官绅了。有的满吞起来,灾民连一根银毛也看不见,他还要假充善人,皇上家还赐给他慈善可风的匾额呢。你何必又闹这妇人之仁!”纪太太道:“大帅所见者大,我们一个妇人家,当然比不上你,但是这笔赈款,全是京外各官捐助的,将来必须有报销清单,按捐款的人名,每个一份,方才是个交代。我们要把它分了,人家倘然质问下来,却用什么话回答呢?”瑞方一壁吸着水烟,一壁用脑袋画圈,嘴里拖着念文章的调子说道:“妇人女子之见,究竟不能抵丈夫也。实对表嫂说,什么清单报销,这全是人力可以假造的事。只要破除几个钱,把局内人的嘴堵住了,不要说四百多万,便是四千多万,一张纸也能把他开销光了。”纪太太见瑞方这样说,立刻精神也抖起来了,胆子也壮起来了。心中打算:瑞方这老小子,肯有这样好心,替我们家弄钱,恐怕靠不住吧!哦哦,是了,对了,明明是他看着这四百多万洋钱红了眼睛,因为存在我们库里,又不好硬提了去,却假充好人,拿我们做顶门棍。也罢,我乐得顺水推舟,纵然不能与他平分疆土,横竖三五十万,总得要分给我的,我为什么不做这现成人情呢!想到这里,便和颜悦色地低声说道:“大帅明鉴,你表兄大烟抽得那种样子,哪里还能做事!我又是一个妇人家,更是无所措其手足。应当怎样做,自有请你吩示,我们遵照而行,赏给我们多少,自当是你可怜表嫂。我们是沾了你的光,受了你的惠,也不必说赈款不赈款了。”瑞方听纪太太说得这样委婉恳切,他心中益发高兴,便答道:“好好,请表嫂回去,先叫表兄申详上来,就说各路赈款,现已解齐,应当怎样发放,请大帅批示遵行。我据着这封公事,便把赈抚局总办恒祥招呼来,同他商议好了,叫他亲自到淮北走一遭,遮掩众人的耳目。一切手续,也全由我面授机宜,神不知鬼不觉的,这笔钱就分了。你们这一份,预定六十万;赈抚局老侄,得给他四十万;其余省城的文武各官,也全得叫他们分润分润;剩多剩少,我也得报效军机王大臣;至于赈济灾民,就拿那四百多万的零头,也就很不少了。你看这样做法,可妥当吗?”纪太太听说能分到六十万,真是喜出望外,蓦地立起身来,趴在地上便给瑞方磕了一个大头,连说谢大帅的恩典。瑞方忙喊他太太,快把表嫂搀起来!这是怎么了,我们这样至亲骨肉,哪里用得着如许客套。纪太太起来,又向他夫妻一再请安,说这一来,我们母子今生今世,可也有得吃穿,不发愁了。瑞方笑道:“表嫂赶快回衙,预备公事要紧,这些客气话,不用说了。”纪太太应了一声嗻嗻(按嗻嗻二字,为满人之诺声),马上告辞回署。
  见了纪长,把瑞方的话,详细对他说了。却没料到,纪长竟不赞成。他说:“这件事万不能做,一者从灾民嘴里夺食,于良心太说不去;二者这一笔巨款,听瑞方那样说,他一个人便得到二百多万,我们才得几十万,却领头儿造这孽,实在有点不合算。据我想,宁不要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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