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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千秋素光同-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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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就这样中断,两人都静了下来,不知说什么好。

他也不好再探究她的身份来历,便转开话头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也有些老房子,你做建筑的话,应该会感兴趣” 艾默将林荫掩映的远处指给他看,心里正自惭于自己口无遮拦,说了那不礼貌的三个字。因为有愧,便主动提出做向导,领他去逛逛老房子。

做为向导,艾默十分尽职,每经过一处房子便指给启安看。

整条路上绿荫掩映,傍山临海,或残旧或完好的老式建筑散布在林荫间,多是民国时期修建,既有仿欧式建筑,也有东西合壁,极具南方特色的小楼。

艾默对老房子的人文历史相当清楚,谈及建筑也很有些专业水准。启安听她一个外行人能说出“铺首”、“女墙”之类名词,心中暗自赞赏。不过,艾默却将一处仿陶立克柱式说成了爱奥尼克柱式,启安便将两者的区别细细说给她听。

说到建筑的话题,启安一反平素的安静,也开始滔滔不绝。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是被时间浸透的地方,每一块砖瓦都会留下某个时代的烙印。”启安说得兴起,语声充满感情,眼里有真挚光芒闪动。他的话句句说中艾默心坎,也正是她所思所想。听他讲述建筑与人的关系,艾默心中触动,脱口道, “人因宅而立,宅因人得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

“你看《 黄帝宅经》 ?”启安惊叹,这么冷门的书连内行人也看得少。

“我胡乱翻翻,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了。”艾默有点脸红,低头掠起耳畔鬓发,抬腕一刹间令启安错觉有种似曾相识的风度。

说到书,说到建筑,说到人文风情,两个人惊觉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一路走着,阳光从前方移到头顶,又悄然滑向身后。

时间过得这样快,不觉已到黄春,两人几乎把海滨这一带的老房子都转了个遍。

“想不想看日落?”启安笑问。

“上山顶?”艾默目光闪亮。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座宅,从那里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海湾,这眺水天余晖,应是何等良辰美景。

上山的路上正遇见最后一批旅游团往回走,又遇到昨日那个导游。

瞧见他们两人,导游一脸诧异,擦身而过还频频回头张望。

启安与艾默相视一笑,沿石阶快步而上。

落日已沉入海天相接的云层里,晚霞将满树雪色茶花也染上灿金颜色。高大的废墟静卧在满天云霞之下,斜晖穿过残垣断壁,在雕廊楼柱间洒下深浅光晕一一砖声不言,草木不语,漫长时光里,它们看过了多少次日出日落,又见证了此间多少悲欢起落。

伫立在空寂庭院,启安与艾默都不言语,沉静眺望那轮落日沉下。

他的衣摆,她的鬓发,都被风吹得纷纷扬扬。

启安侧首看她,这一刻的艾默似乎又回到初遇时,沉静疏淡,若即若离,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她。

有一个艾默,眼眸晶亮,容易脸红,会跳跃地走路,慧黠地微笑;

另有一个艾默,周身都透着落寞,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与周围毫不相干。

“艾默。”

他唤她名字。

她没有反应,兀自出神望着远处,直到他又唤一声,才蓦地回过头来,神色还带恍惚,乌黑瞳仁里

闪烁着夕和的迷离碎金。

这碎金像有魔力,突然令他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怎样言语。

艾默也不开口,只走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相对沉默,只有轻风抚过树叶的声音。

过了良久,启安低头一笑,在一块平整的断石上坐下。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来这里?”他问出这个不知会不会唐突的问题。

她回答得很简单,“也许和这里有缘。”

看他沉默,她侧首问,“相信缘分吗?”

启安点头一笑,“没有缘分,又怎么会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她喃喃重复这二个字,良久一笑,以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哼唱出来:

“人与人的相遇,如此扑朔又迷离

岁月悠悠容颜兀自更改,为谁徘徊

人世间的风景,总是柳暗又花明

聚聚散散的人海,谁是今生最爱

萍水相逢,是否拥有一样的梦

灵魂曾经漂泊如些之久

生命里都是寂 寞

萍水相逢,是否你我灵犀相通

付出所有,为爱等候

等候心中,最深最真的梦”

……

这是那首叫做《 萍水相逢》 的歌。

启安不觉听得怔了,心思随她歌声飘忽沉沦。

萍水相逢,多年之前,是谁与谁的萍水相逢,结下生死离合悲欢归去都斩不断的眷恋,岁月悠悠,旧日容颜早已更改,人世风景几经沉浮变换,谁还在故地徘徊。

……………………………………………………………………………

然而现实里,并不常有故事中的萍水相逢,从此缘牵千里。

总有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最美好的时候。

启安只在旅店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就突然离去,走得异常匆忙。

老板娘说他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大约五六钟,也没有退房,反而预付了一星期的房费,让她保留那房间。那个时间艾默正在睡觉,启安没有来敲门告别,却留下一张纸条。

“等我回来”。

就这样简单四个字,再无别的交代。

艾默如坠云雾,怅然若夫。

说走就走,连一声再见也没有,真的还会回来么。

旅途中的邂逅从来不需要结尾,无论多么投缘,来去仍是陌生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不知道他的电话,不知道他是否也和她一样有过心动。

或许他还会回来,也或许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

等待一个陌生人的归来,谁知道会是多久。

三天的时间,对于一场邂逅而言,并不算短。

这三天里,和他一起逛遍了所落的老房子,尝过了一间间摊子的小吃,沙滩留下了彼此脚印。那些总也说不完的话题,关于建筑、关于过往,和争论,吵完总会在第一时间和好如初。

最美好的时光,是每天黄昏一起来上山顶废宅,在那魂牵萦梦绕的地方共赏落日。

三天,彼引间的了解似乎已经很多,似乎又仅仅停留在一个名字。

启安,舌尖上轻呼出的名字,唇角上扬,宛如微笑。

老板娘发现艾默连续两天没有走出房门,吃饭都是叫店里做好饭盒,给她送上去。

虽然从不干涉客个人行为,老板娘还是忍不住担心,上去敲开了艾默的房门。

开门所见让她吓了一跳。

房间里关得密不透风,窗帘没拉开,迎面一股甘草咳嗽糖浆的味道。

艾默咳嗽着,声音沙哑,头发蓬乱,脸色苍白,鼻尖通红,眼圈下积累着明显的阴影,也不知多久没睡觉。外面阳光灿烂,气温回暖,她却在睡衣外面裹了一层外套,又裹一条披肩,还冷得缩起肩膀。

老板娘伸手一探她额头,滚烫,果然在发烧。

感冒咳嗽成这样, 这丫头还缩在床上不眠不休的写作。

老板娘连声数落,问她是写稿子重要,还是健康重要,一面数落一面进屋拉开窗帘,让阳光明晃晃

照进来,又将窗户全部推开。

外面海风呼地卷进来,窗纱毛扬,散放在床头的一大备稿纸也被吹飞。

“哎呀,我的图!”艾默冲过去抓住被吹飞的纸,慌得像心肝宝贝被人抢走,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上。老板娘帮她把稿纸都捡了回来,眯起老花眼勉强看清,画的是房子草图。

每张纸上画的都不同,但大致看得出是同一座房子。

“年轻人勤快是好事,可是生病了还又写稿又画图的,小艾你也太拼命了!”老板娘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憔悴样子,又心疼又生气,“你看你这脸色,白得像鬼一样,两眼无神,不知道还以为中了魔!”

可不就是中了魔吗,艾默自己也无法解释这两天的状态,真的就像走火入魔一样。

启安的不辞而别,多少令她有些惆怅。

在他离开那天下午,她一个人冒着细雨去了废宅,等到黄昏也没有天晴,没能见到夕阳。

回来后却感冒发烧,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恍惚穿过雪白山茶与火红木棉簇拥的长廊,循着宛转悠扬乐声,来到衣香鬓影的庄园一一那是荒废前的茗谷,第一次清晰出现在梦中。

醒来后唯恐梦境消散,抓起手边稿纸,将梦里废园的轮廊画下。

画笔可以描出锦绣美景,却描不出那一刻的良辰缱绻。

对梦境的狂热追忆令艾默忘记了启安,忘记了生病,全副精神都专注于写作。

梦中画面历历在目,循着画中痕迹,似乎有一扇门訇然洞开。

迷失在困惑中的思路豁然贯通,画面的故事仿佛曾经亲眼看见,一一得展在脑海中,指端跳跃,恨不能一口气将所有故事都写出。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关掉电话,不理任何外间滋扰,眼前只有屏幕上一行行不断跳出的字… … 直至老板娘来敲门,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竟不记得。

艾默被老板娘强迫着吃了感冒药,又被拖下楼去吃饭,脑中仍有些空白。

坐在桌旁棒起碗,拿起筷子,看着白生生的米饭粒,恍惚又觉得是雪白的稿纸。艾默将筷子当做了书笔,无意识地在米饭上涂抹,想象笔尖落在纸上… … “小艾!你要写疯了吗!”老板娘一声吼惊落了艾默的筷子,也惊回她三魂七魄。

方才那一刻,仿佛记起梦中遗忘的一幕,那是个穿白色旗袍伏案书写的女子背影,削瘦双肩,岭长颈项,甚至可以听到笔尖划出的沙沙声。

幻觉来得如此真切,令人有种真很难辩的惶惑。

艾默实在是太想看清那梦中容颜,太想真切的看一看“她”。

第六章 

【 一九二零年十一月陪都重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整个大地都被撼动,身在潮强的地下室仍能感到地面的颤抖和爆炸带来的灼热,刺鼻的硝烟味道令人窒息。

这枚炸弹显然落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

电力中断了,地下室里失去照明,黑暗中只听见慧行呛咳的声音,似乎被头顶衰落的灰尘呛到。念卿探身摸索,想将他抱到身边,“霖霖,慧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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