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百年-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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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开口,十阿哥倒是先向我抢白道,“映荷,别那么较真,我们兄弟几个也是宫里散了宴席便服出来看看热闹,若是帮你抓人,闹得这灯会乱了不好看不说,若是明日哪个多事的传到宫里,又免不了皇阿玛责骂。”
八阿哥这才笑着开口道,“是啊映荷,难得过节让他们热闹热闹,你也不必担心,一会十七弟定会送墨云回去的。”
说着爱兰珠便离了八阿哥过来拉我与他们同行,一行人拥着上东直门内去看舞龙舞狮。
十阿哥忽然挤到我身旁,低下一张俊脸来,凑近了小声说,“哎映荷,我听九哥说你能看懂红毛鬼的字?”
我愣了愣神答道,“我只会看两种,其他的不认得,其中一种,也不是很在行。”
十阿哥立马来了兴致,“可是你大哥教你的?”说着,自己也怔了一怔,忙叹道,“你大哥,唉……反正也没事,过两年找个缺就给补上了。”
“十弟,别说那些扫兴的事,看热闹是正经事。”九阿哥阴阳怪气地说道。
十阿哥低叹了一声,走开几步,立到八阿哥身边专心致志看起了舞龙。
忽然,一双冰凉凉的手蒙上了我的眼睛,暮得唬了我一跳,惊魂未定中却传来墨云清朗的笑声,“呵呵……姑妈,您也溜出来玩啦?”
爱兰珠正在不远处,刚好瞧见,忙过来替墨云解围道,“你个小丫头,你姑妈方才就看着你了,要贝勒爷遣侍卫抓你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墨云咯咯笑着,歪着脑袋挠了挠鬓角,又瞅了眼身后的十七阿哥,说道,“其实方才十七爷远远瞅见姑妈了,说与其回去被姑妈责罚,不如自己来领罚,嘻嘻。”
我愤愤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个死丫头!”因见她只穿着件墨绿的羽缎小妖,并未有挡风的斗篷,忙要解下自己的给她。
爱兰珠一把挡住我,说道,“得了得了,就你那身子骨,把厚衣裳给了她,改明儿自己还不得病个十天半个月啊?”边说边解下自己的大红百花斗篷来,严严实实捂上墨云,又道,“姑侄两个一个样,都是不知道死活的主,今儿这景啊,我十年前就见过一回,今儿又见上了。”
“十年前?”墨云好奇地问道,“十年前姑妈跟姑父也看过灯吗?”
爱兰珠这才悻悻然知道失了言,忙遮掩道,“十年前还没嫁你姑父呢!是跟八贝勒福晋我一道看的灯!”
看罢了舞狮,夜有些深了,八阿哥伸手一招呼,一边立在不远不近处的侍卫忙小跑着过来,指了指胡同里早已备好的两辆马车。
八阿哥总是那么体贴周到,我艳羡地看了眼身边的爱兰珠,却见她正专注地望着她挚爱的夫君。
马车穿街走巷,很快便把我们送回了王府,车子停在雍亲王府东角门上,爱兰珠先下了车,又回身扶了我下来,彼此告别后一东一西各自回了府邸。
角门上厚重的铜钉木门缓缓关上,我一把拽住想跑的墨云,说道,“你跟我来。”
墨云扭动着挣扎着,不甘地嚷道,“姑妈,您干吗?姑父说了可以去的。”
我一个转身厉声问她,“你是我的侄女还是他的侄女?”
“应该算是你们两个的吧?”墨云先是一愣,然后眨了眨踌躇着答道。
“噗……”一边早在角落里候着我们的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福晋别当真,王爷吩咐过了,云姑娘今儿晚上可以跟着十七爷去看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向墨云道,“墨云呀,这爱新觉罗家就是个虎狼窝,姑妈我是身不由己,进来了出不去。既然老天都帮你,让你选落了秀女,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富贵声名都是过眼云烟,让你阿玛给你好好选个书香子弟,红袖添香、携首白头比什么都强。”
墨云不服气地一甩被我抓住的手,引得我一个踉跄,怏怏不快地提步离去,回自己屋子去了。
嬷嬷忙上来扶我,道,“福晋小心别闪了腰,这孩子也没个轻重,不过呀,也是像您,可您那么大的时候倒也不这样,墨云显性子早。”
我却不去在意嬷嬷的话,盯着墨云的背景默默出神,她要何时方才能够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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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聒碎乡心梦不成(上)
京城的冬天对我来说最是难捱,可爱兰珠却是这冬日里的暖阳,就如一池温泉,疏沐着我的心灵和身体。每到冬天她总是会在京里,总是会在与我仅仅隔着一条穿廊的八贝勒府邸,在这寒冷的康熙五十九年春,若是没了她,也许我的生命也就将陨落了。
爱兰珠的屋子里很暖和,地炕烧得旺旺的,丫头们每过一会就会用干净的湿抹布仔细地抹一次砖地,以免地上因升炕起了灰土。
凝雪一如往常在次间里教着白哥打宫花,爱兰珠静静坐在几案边上,对着个白玉小碟仔仔细细地剥着松子,那剥出的松子色泽正如同盛着它们的碟子一般莹润悦目。
“回福晋的话,乐二爷来了,在院门外候着呢!”厚实的猩猩毡帘子外传来丫头脆嫩的声音。
爱兰珠拍了拍手起身,白哥忙放下手里的宫花迎上去伺候她净手,爱兰珠洗了手方向帘外朗声道,“领进来吧。”
“是。”
“映荷,你病了那么些日子了,前阵子这乐二爷上药市进药材去了,不在京中,好容易回来了,赶紧叫他给你好好看看。”爱兰珠过来拉了我起来,一把摁在西次间的榻上,叫人放下珠帘子来。
这边才安置了我,那边门外便回道,“回福晋,乐二爷已来了。”
爱兰珠堆起一脸笑,款款走到门前,亲自一挑那深红的猩猩毡厚帘,向门外的人道,“乐二爷快请进吧,您可是贵人。”
乐二爷恭敬地一个深揖,“给八贝勒福晋请安。”俯身片刻,才抬起头来,笑问,“格格近来身子骨可好?半年前学生给开的方子可还在吃?”
爱兰珠一头引着乐二爷往我这边来,一头答道,“可不是不好嘛,才赶紧急急往安国寻您去,我这妹子去年冬天里害了场大病,险些未被要了命去。因病了另找大夫抓药吃,故而二爷的药也只得停了。”
乐二爷略略低着头,侧耳仔细倾听着爱兰珠的话,眉头一蹙,说道,“既是这般,先号号脉再另说。”说罢,坐到珠帘外早已备好的圆凳上,搭上我从珠帘里伸出的手腕。
号了这手换那手,号了那手换这手,蹙着眉头半晌只是不说话,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才假意轻松一笑道,“还好,还好……”
“险些丢了命,怎么还好啊?”爱兰珠亲自端了茶来,敬给他,问道。
乐二爷直直起身,向爱兰珠深深一拜,道,“学生给福晋、格格道喜了。”
爱兰珠一怔,问道,“这病了一场,喜从何来?”
乐二爷笑道,“回福晋的话,格格这回是喜脉,看着脉象已近二月光景了。”
爱兰珠原本稳稳端着茶盏的手一松,顷刻,一只青花山水盖碗打得粉碎。
刹那间,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那盏盖碗一般化为片片碎瓦,心中五味杂成,一时竟是呆坐着再难以动弹,只是傻傻地望着帘外的爱兰珠。
爱兰珠初时焦恐乍现,可待我吸气凝神片刻,再看她时,她的脸上却已敛起了笑意来,“我这妹子已数年未有遇喜,如此说来,却是喜事了。”说着,扯出衣襟上的丝绢,粗粗抹了抹手,吩咐道,“白哥,换碗茶来,我要好好谢谢二爷。”
那乐二爷却是恭敬地俯身回道,“回福晋,学生不敢贪功,只是有些话还是现下早说的好,格格此次虽是遇喜,可遇喜之时身燥惊惧,故而胎气暗弱,内有寒凉,加之遇喜后大病一场,此时母体更是气血不足。幸是早早发现,已用了固本培元的方子,否则此刻怕是胎心已失,若说要谢,当要谢那行固本之方的大夫。”
爱兰珠神色一紧,说道,“那就请二爷快些拟方子吧。”
乐二爷又是一个躬身,回道,“不必了,现本已固住,接着便是要多加饮食调理,进些补气养血的尚好汤羹便可。”
“这倒是容易,我这贝勒府中要别的没有,若是说要那些个参茸陇胶,十车八车的拉不出来,可我这妹子吃,准保是够的。”爱兰珠笑道。
可乐二爷却是笑摇了摇头,道,“看着格格现下的脉象,是早已用过了陇胶、鹿茸之药,又辅以鹿胎滋养,否则如何能有眼下的光景?怕早已朝不保夕。既是已经缓过来了,福晋看着用些平温之物方好。”
爱兰珠究竟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敛了敛神,才挤出一丝笑意,道,“那就多谢二爷了,二爷走好。”又转身吩咐白哥道,“你送二爷到前头贝勒爷那儿去,给贝勒爷也号号脉,看看贝勒爷可需调理。”
白哥上前一福,向乐二爷一个躬身,引着他出去,乐二爷微一颔首向爱兰珠告退,便随着白哥去了。
凝雪怔怔地立在屋子东首,白玉色的脸上渐渐挂下两道晶莹的水珠,整个人失去了生气,慢慢地软倒在青砖地上,起初只是无声地流泪,不一会便禁不住抽泣出声,那抽泣声只片刻功夫便越来越大,她忙抬手掩住口鼻,可怎么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
我挑了珠帘子出去,缓缓走到她跟前,淡淡说道,“你起来吧。”
“福晋,都是奴才害了您,是奴才……”她终于放声痛哭起来,张开双臂牢牢抱住我的双腿。
“我不怪你,你起来吧。”我蹲下来,抽出丝绢给她抹泪,伸出胳膊来搀扶她。
一滴水珠悄悄落在我的袖头上,瞬间化为一个不规则的暗点,紧接着,又是一颗,细细去寻那水珠的来源,才发现竟是我自己的泪。
“映荷,”爱兰珠向来清朗的声音此刻也显得那么沉闷,带着些许颤抖,“映荷……”她的手有力地搭上了我的双肩,将我的身子扭转过去,靠在她的身上。
想要说些什么,才发现却是无言以对。
她抚着我的肩背,纤手顺着我的脊椎柔柔地拍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