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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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听着,一边满足地微笑着,流着泪,好像很幸福的样子,扔像许多年前那样,坚持为我祝福:“夫人,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保护,你值得……”他闭上了眼睛,贴在我脸上的手,像枝头调落得枯叶,无力地落下了。“不——”我疯了似的大喊,求他不要离我而去,然而这样的请求,只是换来大雨静静倾泻,那遗留在他苍白脸庞的幸福微笑,也渐渐淡去,最终被呼啸的冷风,无情地甩在烟雨朦胧中。
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我孤独绝望,蜷缩着痛苦,觉得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是如此无力卑贱,如同蝼蚁。
“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自袖口中掉出,我抬眼看去,是一只手指长的竹哨。
我顿时想起卢肇人的话,燃起希望,爬过去,捡起竹哨,放在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吹着。
然而,夜还是漆黑的夜,雨仍旧无情地下,弥漫在四周的浓浓的血腥味,带不起一丝生命的温情。
我愤怒地扔掉竹哨,仰天痛苦:“不管是谁,求求你,求求你快来救救他吧,他快要死了……”
“哒哒哒……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清晰地穿透雨声,传达到我的耳中。
我看见烟台阶梯的转角,卢肇人豁然出现,身后跟着几个人。
我知道,蔺翟云有救了,终于支撑不住,乏力地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求你,救他!”
然后我感觉到,有人将我抱起,那宽厚的胸膛,有力的双臂,醇厚的气息,将我紧紧环绕,沉沉浮浮,如坠云端,是那么温暖,令人心安。
是谁?卢肇人么?不,不是他。
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么熟悉?好像失去已久的另一个自己,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怀念得让人忍不住想掉眼泪。
潜意识地,我更加贪婪地往他怀中依偎过去,隐隐约约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叹:“没事了,已经没事了,睡吧。”
我觉得安心无比,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夜梧宫,床头落照的嫩色阳光,让我一时间适应不过来,痛苦地眯了眯眼睛,闷哼出声。有人在我身边惊呼:“呀,公主她醒来了,快,快去通知卢大人!”我茫茫然地望着床顶舞动的床幔,混浊的意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怔怔地想着,谁是公主?随即便意识到,那些一个个面貌生疏的宫奴,口中所喊的公主,竟是我自己。
很快地,卢肇人便进来了,身后跟着两名御医,也都是陌生的脸孔。
卢肇人跟那些宫奴一样,也称呼我为“公主”,行完礼之后,便让御医为我把脉,御医只说我身子虚弱,先前动了些胎气,所幸腹中骨肉尚好,需要好好调养,其他都无大碍。御医开了几幅药,随后领着几个医奴下去抓药了,房内只余下卢肇人和几名伺候的太监宫娥们。
我挣扎从床榻上起身,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要喊我公主?”
卢肇人笑了笑,道:“你昏迷三日,这三日内发生了许多事,外面惊天巨变,已经改朝换代了,新皇已登基,你自然就是公主了。”
我怔怔坐在那里,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没了反应。
终于,是天赐打赢了这场仗么?
许久我才找回意识,急忙问道:“晚风呢,蔺翟云呢?”
卢肇人道:“蔺翟云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现在在别处行宫修养,至于萧晚风……微臣认为,公主去问皇上,会知道得比较详细。”
我急切让卢肇人带我去见天赐,卢肇人并不着急,命人为我备了膳食,用完膳后,又让宫娥为我盛装打扮,这才领着我出去。
路上说道:“目前只是暂时居于长川皇宫,等日后平定各方叛乱,稳定时局,会另行迁宫。”
言语间,已经来到了太极殿,恰好有几位白衣医奴端着药炉自殿内走出,见到我和卢肇人便退到一边躬身行礼,唱道:“见过公主殿下,宰相大人。”卢肇人助新帝登基,拜官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我问:“天赐生病了么?”卢肇人怪异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进了太极殿,殿内仍跟晚风当权时一样没有太多改变,只是丹墀之上垂挂着一片竹帘,竹帘后隐隐约约侧身卧着一个人,偶尔几声咳嗽。
卢肇人跪地道:“见过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公主殿下已醒,微臣已经带她过来了。”
帘后那人似乎病着,声音微微沙哑,道:“卢卿家无须多礼,暂且退下吧。”
卢肇人离开后,那人有多我说:“姐姐敬请见谅,早前朕的头曾经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子,前几日又没注意,淋了雨,起了烧,旧疾又犯了,头痛得厉害,御医说刚吃了药,不能吹风,这才隔着帘子见你。”
我心头剧跳,那不是天赐的声音,到底是谁,为什么喊我姐姐?
我顾不得失礼,大步越过丹墀,跨上金阶,一把掀开竹帘。
哗啦哗啦,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动着,交接着,那些岁月中深深浅浅的痕迹,那些无法定格的记忆。
那人慵懒地卧在软榻上,内着白色寝衣,肩披银月广寒金丝九龙腾云龙袍,简约梳着发髻,扣着一顶紫龙冠,斜飞的鸦翅眉,眼眸清冽如寒星,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我,眉宇间竟有一点拇指大的血印,宛如女子额前朱砂,衬得他本是俊逸的脸多了几分妖媚。
我如雷击般全身麻痹,茫茫然地杵在,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喉咙底下发出哽咽的抽泣,竟不自觉地哭了。
“见到朕就这么令你高兴,都流下了眼泪?”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略带凉意的指尖掠过我眼角的泪,低声问:“为什么一见到你,朕的心就好痛?告诉朕,楚悦容到底是谁,真的只是朕的姐姐?”
“你……”
“嘘,先别说话。”
他将手指挡在我唇前,阻止我的回答,然后开始卸下自己的衣衫,白色的寝衣沿着他左边肩膀单臂滑落,露出他半边结实的胸膛。
那心脏的位置,赫然出现血红的三个字——
悦容劫。
大昭甲午元年,十月二十八日深夜,大昭王朝面临灭顶之灾。
长川城守将收到密令,率领大军前去围剿驸马守城郊之大营,却不知乃调虎离山之计。
时近子时,前雍城枭主楚在劫领义军攻打长川城,兵部尚书卢肇人打开城门,自天平北门引义军入城,拿下长川。
十月二十九日,义军已完全控制都城,包围皇宫,昭帝下落不明。
十一月初,新皇登基,改国号大雍,大赦天下。
至此,大昭王朝覆灭,短暂的天下一统就此告终。
十二月中旬,前朝驸马楚天赐退居故里,拥兵自重,自立为帝,见国号“天楚”,定都东瑜。
又有大大小小诸侯国建立,今日灭,明日亡,不在话下,唯楚氏双子,分庭抗衡,长年不衰。
观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大昭灭,大雍、天楚兴,乱世再起天茫茫,胡阕盘踞西北地,虎视眈眈望中原。
多事之秋,寒雨潇潇落尽,迎来那年初冬第一场雪。
大雍、天楚纷纷传唱一首歌谣:
暗涌之夜,望不穿天道芒,谁知苍天,尽是把人捉弄?
红尘看破了,不过是浮沉;生命看破了,不过是无常。
那女子本是前朝的后,如今依旧高贵处。两国的公主,荣耀皆于一个人的身。
天下纷纷起兵戈,红袖纤指定乾坤。谁见凤凰台上凤凰游,千古传奇万人咏。
连绵不绝的秋雨,终随那夜烽火消弭,一夜嘎然而止。
十二月长川,下了这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这场过早到来的初雪,未能让城中百姓像以往那样发出惊叹,或是携叔伯长辈、妻子儿女出去踏雪寻梅,此刻所有的闲情逸致都已被一种不安的心情取代,哪怕新皇已登基,大雍已经建立,但战祸远没有停息,指不定前朝大昭的军队很快就会打回来,或是虎贲大将军率领麾下强将雄兵攻进长川。谁也无法预知,明日会不会又是一场改朝换代。
听说虎贲将军与新皇乃是同父异母的胞弟,又是前朝驸马,文武双全,素有仁德。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折腰。纵是手足兄弟,也难逃兵戈相向。不过十日,虎贲大军已与新皇军队于城郊百里外马半坡交战不下数十回,如荼如火,一副水火不容之势。
而百姓最关心的,不是谁做他们的皇帝,而是怎样解决自己每日温饱,过上安定的日子。
然而,眼前时局动荡,又如何安定?
新皇雍帝颁下通缉令,缉拿前朝余孽。昭帝和长乐郡主等人目前仍然下落不明,多半已趁着当夜混战逃出长川。贤王府已被查封,临江王萧染和贤王侧妃阿娜云不见踪影。妇孺之辈,焉能逃得太远?雍帝坚信,此二人十之八九仍匿身城中,并下令三千御林军在城中巡逻,挨家挨户搜查,一旦发现有人窝藏罪犯,当场斩杀,并株连九族。
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度日。
簌簌……簌簌……
一阵风刮过,扫落枝头的积雪,将我自梦中唤醒。
贴身伺候的内侍女官檀芸从旁道:“公主殿下,圣上已到夜梧宫了。”
我一怔,问:“怎不叫醒我?”
檀芸回道:“圣上见公主睡得正浓,命奴婢不要打搅,在公主榻前做了许久,方才去偏殿等候,说要等公主醒来。”
我又问:“等了多久?”
檀芸看了看沙漏,便道:“两个时辰多了。”
堂堂国君,谁敢让他等?可在劫偏折了身段,等我那么久,只为不愿扰我清梦。
我不再问话,起了身,梳洗过后,便换了身衣裳,捂着暖手铜炉,出了内殿寻在劫而去。
到了偏殿,里面空空无人,只有一个青铜兽口祥瑞金香炉,如老弱残兵似的倒在案,炉口撒出熏香碎末,徐徐飘着奄奄一息的白烟。 我皱了皱眉,上前扶正香炉,自怀中掏出丝巾,宝贝地擦着香炉染灰的边缘,正暗恼是哪个奴才如此粗心竟敢打翻晚风最喜爱的炉子,便闻红墙碧瓦那头传来一声轻吟:“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