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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悦容劫难逃风月-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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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傻子,早就察觉有人遣走了周遭的守卫,否则戒备森严的贤王府,焉能让我来去自如?

贤王府后院的庭阶上,落照一地银霜,那人临风而立,白衣漫飞,无声如雪,寂寞如月。

有谁知晓,每一次她来的时候,他都在黑暗的角落里,枯站成一株等待的梧桐,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心转意的人。唯有月光,在人去楼空后,照亮一张落寞的脸。

大昭元年初秋,胡阙公主抵达长川,按周礼贤王理当出城相迎,无奈遍寻不得,礼部尚书代为相迎,接公主入城,送至贤王府。长乐郡主之妇德乃天下典范,以正妻之身亲自接胡阙公主入住王府西苑,以姐妹相称,上宾相待,一时传为佳话。

由始至终,不见贤王,有人谣传,贤王不满和亲之举,遂离王府,自此有家不归。

又过两日,虎贲卫大将军平定叛乱,斩贼头李元凯首级,凯旋回朝。

恰逢双喜,昭帝心情大好,顽疾渐消,即日下令于朝圣殿设宴与百官同乐,以贺天下大定,既为驸马庆功,又有意为贤王与胡阙公主主持大婚。

是夜,烟火绚烂照亮半边天空,宫灯璀璨将整座朝圣殿照得亮如白昼。

百官纷至沓来,无一缺席,唯东主之贤王未至。

百官尴尬,昭帝面色不善,复得皇后宽慰,遂而稍霁,差人去寻贤王。

宴前,胡阙公主上殿面圣,拜谒时见堂上帝后圣颜,竟大惊失色,高呼“萧大嫂”,失礼于堂上。

又有内侍来报,贤王醉卧明月楼,无法奉诏。

明月楼,乃京都烟花酒巷之地。

昭帝大怒,拂袖而去。夜宴盛兴而设,扫兴而归。

——《萧氏野史》

天赐出征回来,似乎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得不一样。人前依旧笑得恣意张狂,人后总若有所思。

犹记得他刚回长川那日,一身将军戎装尤未褪去,便在遣退宫奴后显得空旷的偌大宫殿里,趴在我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悦容姐,我觉得好累。”他这样对我说的。

“熏儿和五姐……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或许于天赐而言,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岁月,不仅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伤痕。

年仅十二的废帝赵熏,曾经是无忧少年,无奈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处。

饮下鸠酒,鲜红色的唇源源流着鲜红色的血,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舅舅,我知道你的苦,我不恨你,不恨你……”

那张青褐色的脸,成了天赐此去经年的梦魇。

舅侄亦是一脉相连的亲人呐,奈何一朝兵起,皇都沦陷成大雍,天子沦为亡命徒,又怎没有他楚天赐的半分罪过?

放弃原则和亲伦,承受良心的谴责,助楚在劫功成名就,他楚天赐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世人皆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深的计谋好歹毒的心。

他装作没听见,迁都东瑜,另设朝堂,为天子重新安一个家。

天子病了,他守在床边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从小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很曾做过这等低三下四的活?

他的妻子笑他:不过是个棋子,哪须你这般费心讨好,真是没出息。

第一次他没跟妻子争锋相对,他觉得没必要,不值得。

天子一时兴起说要放风筝,他连夜不睡扎了一个纸鸢,非是真龙在天,却是展翅高飞的鹰。他心里想着,多可怜的孩子啊,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合成液该这般自由快乐的……那段时日,他的悦容姐误会他,整整两年对他不闻不问。他没有解释,一声不吭。恣意张狂的面容,伤痕累累的心,依旧做他的楚家十二爷,只是午夜难以入眠的时候,胸口总流溢着浓浓的思念和悲伤。

对天子百般的好,非是弥补什么,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尚存的一丝良知。

真心付出的人,总会有真心的人懂得。

颠沛流离、饱受人世冷暖的天子,有着一颗细敏感的心,又怎不知他这个舅舅的好?所以依赖他,尊敬他,爱戴他。

昔日当飞鹰纸鸢在无边苍穹翱翔,天子说:“若有一天,朕真如这风筝飞走了,便也请舅舅放开手中的线,让自己的心自由吧。”

今日命运如此安排,怎叹一声无奈?

那孩子临死也要告诉他,他感激他,不会怪他,永远也不会。

但是,善良的天子怎会知道,有时候选择不恨,远比恨,更让一个人痛不欲生。

赵熏头七这日,天赐凯旋回朝,人前笑着,人后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拂着天赐的头,望着窗外倦怠的风景,陪着他无声无息地流泪。

沿着内心的悲伤逆流而上,寻找一切痛苦的源头,是我这狠心的姐姐,也是这乱世的纷争。

人们在乱世中寻找一处安土,哪怕只是心灵上的宁静,也不得所愿。

自登基大典过后,萧晚风一直在试探天赐,萧晚灯也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他能怎么办?

不能错,绝对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为了我这个姐姐,天赐唯一能做的只有泯灭良知,杀了自己的亲侄儿和那从小待他甚好的五姐。

是非对错谁来判定?

若这个世界当真只有简单的黑白和对错,那便是好的。

生于乱世,又有谁真能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汲汲营营了半辈子,也不过换来这一声喟叹。

奢求别人的宽容,还不如自己对自己宽容。

天赐反反复复喃喃自语:“他们不会白白死的,绝不会……”

自阿娜云来到长川之后,萧晚月长宿明月楼没再回贤王府。

大昭皇子为区区下贱烟花女子而冷待一国公主,消息传回胡阙,胡阙王大怒,遣胡阙王子为使臣前来大昭。

若胡阙王子抵达后,这两兄弟还在为和亲这事上对干下去,又如何了得?

萧晚风病情才稍见好转,又因此事怒气攻心。

既然他们两人都拉不下脸,便让我给一个台阶下罢。

届日,我换了身男装,带了几个侍卫出了宫,来到明月楼。

明月楼大堂上,一道巨大涂金装裱的奔月屏风,龙飞凤舞题着一首诗,道是:“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处酒肉卖笑的烟花之地,偏是这般风雅别致,颇为新鲜有趣。

来明月楼之前便听说了,那儿的老鸨可与寻常花巷里头的不一样,年纪不大,仅双十有五,长得风姿妖娆,比起楼中的花魁还要美上三分,以前也曾是技压群芳的头牌花娘,后来便建了这一座明月楼,自个儿做起了鸨母。欢场众人无不遗憾,如此美人不再出来接客,真是暴殄天物。偏偏美人生得泼辣个性,倒教众人不敢轻易招惹了去,而今更是了不得。

除非你色向胆边生,敢得罪大昭国位高权重的贤王殿下——他可是这明月楼的大后台,也是那老鸨颜娘的恩客。

花香里以讹传讹,说贤王殿下为了她,连胡阙公主都不娶了,住在明月楼整整半月之久。

刚踏进前堂,便见那妖娆老鸨正跟一个男人吵架,那男人正在怒骂此处的姑娘下作云云。

四周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不知是哪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竟敢在明月楼撒野,得罪了颜娘,以后也别想在长川混了。”

只见颜娘双手往腰上一插,眼睛瞪得杏核似的圆,像一只火辣辣的冲天椒,对那占了便宜却赖账的二愣子噼里啪啦怒骂不休:“放**的屁!敢说我这儿的姑娘下作,也不瞧瞧你自个儿是什么德行!老娘敢拍着胸脯大声说,这世道谁不喜欢这下作的事?你敢说不么?我呸!你不敢,瞧你这自命清高的穷酸相,整就是个孬种伪君子!告诉你吧,全天下也就除了太监、柳下惠,谁不爱**这活儿?别怪老娘跟你撂挑子,没这下作的事,你老子还怎把你这兔崽子给造出来!哎呀,瞧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来人呀,把这厮给老娘轰出去,以后眼睛放雪亮点,这种货色别再放进来啦——”

头一转,变脸似的又对着旁人眉开眼笑,挥动着手绢儿吆喝:“哎呦,秦相公,好久没来这儿了吧,是不是家里头那位盯得紧呀?可苦了我家牡丹啊,念你念得那小模样都憔悴了——快快快,楼上请!”

一出闹剧匆匆收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依旧是个莺莺燕燕、欢歌笑语的快乐窝。

颜娘的面容,明艳欢快,如五月的天。葱玉般的手指拂过微乱的鬓发,不经意间与我对上视线,她一怔,又兀地笑了起来。

扭着柳腰儿漫步走过来,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似是而非地笑道:“最近外头多了许多官兵,奴家刚刚还在想呢,这皇帝陛下到底能忍多久才会下令闯进来拿人,没想到盼着盼着,却是把皇后娘娘给盼来了,凤驾亲临这九流之地,着实委屈娘娘了,奴家这厢有礼。”说罢盈盈欠身,颇为端庄,又哪是方才那副泼辣样。

对于她能一眼认出我的身份,也不感意外,本就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女人,有胆子帮着萧晚月跟一国之君对着干的,又岂会是寻常的欢场女子?

便不与她过多周旋,直接问:“贤王他人呢?”

颜娘淡淡一笑:“皇后娘娘随奴家来吧。”

朱漆木质楼梯旋转而上,她边走边说:“圣上可真不体贴,怎能让皇后娘娘来这种地方呢,哪怕换了男装带了随从,也是不好的呀。”

连皇帝的不是她都敢说,是假无知,还是真胆色?

我不与她搭话,一直冷着脸,她也不在意,自说自话:“奴家可算盼着你们来人了,圣上那头悬着一把利刀子且不说,便是长乐郡主和呼胡阙公主,也是小女子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呀,再不将屋里头那个冤家带走,我这明月楼指不定要被人给拆了去。奴家下半辈子就图这个活儿过日子,若真拆了我这明月楼,日后可怎么过呀!”

风尘打滚的女人,说话一下子九个弯,分不清哪句真哪句假。

我不由问:“有贤王做你后盾,还担心什么?”

她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一闪而过的复杂,似悲又哀,转而被她夸张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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