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河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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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将袁天印请至桌案旁坐下后,转身走至案后也坐下的玄玉,交握着十指,眼眸灿亮地瞧着袁天印。
「凤翔的耐心不若我多,我要他先与太子斗个两败俱伤。」这不是一场谁先揭竿,或谁突袭就有胜算之仗,为官一如沙场运兵,唯有在有把握时出手全力进击,才有胜算。
恍然大悟的袁天印有些讶异,「所以王爷才要阎相再忍忍?」
「没错。」他微微一笑。
「等到了之后呢?」不放心的袁天印,话还是追在他后头。
聆听着他的每一字、每一句,沉默的玄玉听出了其中袁天印真正想传达的声音。
是试探,是心忧。
这个总怕他会稍有失策,或是不慎的袁天印,还是一如以往地将心思绕着他转,处处代他张眼看清前方的路途,以免他将会迷途,他不明白,当年的玉权,怎会看不出袁天印这颗关怀的心?
玉权怎么可以辜负他?
「王爷?」
「玉权对我说过。」他仰起脸,眼中有着缅怀,「若要狠,就别留情,千万别给自己留条软弱的后路,因为那条路,就将是你日后的后悔之道。」
从不知玉权曾对他说过这些的袁天印,万没想到,玉权虽是站在敌方,可却愿在死前以过来人的身份,替另一个接续玉权之道的他谏言。
「自玉权死后,我无一日不想着他的话。」这世上,除了袁天印外,恐怕再无一人似玉权般会对他说出这等肺腑之言了,为了玉权的那份心意,他不能辜负玉权。
「是吗?」
他沉着声,「师傅请放心,太子若真将刀口对准了我来,我不会坐以待毙,因我没有软弱与后悔的权利。」
人生寂寞如雪。
在历经无奈的洗礼,挥刀斩断亲情、血缘、人性之后,到了最终,除了孤独外,剩下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他想,绝不能,也不会是「后悔」二字。
他没有那个资格。
倘若在获得的背后,必须得付出与牺牲,那么即便站在付出与牺性后头的是副血肉之躯,亦要舍弃。该绝该狠,就不能容情,因他并非生在平凡人家,也非站在寻常人所及之地,血缘与天性在这块小小的立足之地上,是个首先就要割舍的负担,他站得愈高,就要踏得更稳踩得更牢,只因他在前头走着,后头,还有一群相信他的人们随着。
这是一场非到鸣金时分不会停息的战争,虽不一定得抛头颅洒热血,但却得在人心的牢笼里苦苦求个挣脱,需在宛如随时都将灭顶的滔浪间努力浮沉,在这场战争中,无人是,无人非,更无对错,每一位手足皆是佛与魔,每个人,都是持刀的刽子手。
自父皇登基的那一刻起,他们早已不再是手足,他们只是不愿在战场上躺下的竞争者,每当他们往前踏出一步,背后的伤痕也就又添了一道,纵使这些被迫背负的伤痕将会跟着他们一世一生,但,无人会去在乎那些藏在他们背后的伤痕,局外的他人不会,局内交战的他们亦不会。
一切只因他们皆是敌人,因而非得浴血一搏。
回想起当年在驸马府中,素节曾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对太子宽容些。或许在那时,素节奇Qīsuū。сom书早就已预料到将来定会有兄弟干戈相见的一日,亦知他与太子总有天会置彼此于死地,因此素节才会恳求他看在太子往日手足之情的份上,要他在必要之时,放过太子。
可他对太子宽容,太子又容得下他吗?
他不过想生存罢了。
活下去,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法则。
第三章
益州。
巡视大营的大将军石寅,在大营内走了一回却仍是没见着尔岱的影子,眼见时辰已不早,他朝身后的副官弹弹指。
「王爷人呢?」怎么近来尔岱愈来愈少待在大营里督练?
副官拱手上禀,「回将军,王爷仍在府里。」
「府里?」不愿任人说尔岱懒散怠惰的石寅,不悦地回首再问,「都什么时辰了,怎没派人去请王爷?」
「派是派了,但……」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副官,一脸的欲言又止。
「但王爷派人传话,今日不离府。」早已对此深感不满的左翼将军,在副官回不上话时,不客气地代他把话说出口。
石寅拢紧了两眉,「又不离府?」
「是。」
「王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或是府里有何事绊着王爷?」一心一意全都忙于统整规划大营的石寅,近来始终没机会与尔岱见上什么面,而素来相信尔岱的他,也一直都认为懂事的尔岱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可数日未见,怎么大营里就出了个总是不在其位的治军统帅?
陪着石寅一块巡视,站在副官身后的众人,在他提及这个问题时,霎时全都噤声不语,唯有敢言的左翼将军,毫不忌惮王威地再抖出内幕。
「不是有事,是有人。」为了那个人,近来益州大营里的人可有话要说了。
「人?」石寅不明他所指何谓,亦不明众人眼底的那份不满从何而来。
「西南公主。」
石寅登时变了脸色,「王爷不是早就奉圣谕将西南皇室之人贬离益州?」
总觉得心里有愧的副官,低着头说出原委。
「在起程之前,王爷见到了西南公主……」早知那日在逐皇室之人时,不要邀尔岱亲临监督就好了,不然尔岱也不会……
「他违旨私自将公主收在府内?」心火暗生的石寅,随即将来龙去脉推断而出。
「是。」劝过尔岱,却反而遭尔岱数落一顿的左翼将军,想到这事就有气。
捺着性子的石寅,反复思索完事情的严重性后,慢条斯理地再问。
「可还有他人知道此事?」这事要是在大营中传扬开来,有损王威那倒罢,最要命的是,要是大营中有太子或是其他王爷所派之人渗入,后果恐就不堪设想。
左翼将军撇过脸,「大营之中,大抵都已知情了。」日日不临营,日日留在府中芙蓉帐里,这事教他们怎么压得下来?
「速去我府中请来圣旨,随后率小队前往王府。」决意快刀斩乱麻,尽速处理此事不让它扩大的石寅,即刻对左翼将军发落。
「是。」得令的左翼将军,马上朝身后扬手。
石寅一手指向副官狠声警告,「营中若有人胆敢拿此事嚼舌根,就割了他的舌!」
「是!」
当石寅率人亲抵晋王府时,身在府中的尔岱,对这一切仍是不知情,而奉尔岱之命派人在府外拦着任何要见晋王之人的管家,在见着怒气冲冲的石寅来到时,才想命下人尽快向王爷禀报,便遭石寅拦了下来。
「大将军……」在石寅一手推开他,并命左翼将军率人入府,管家则慌张地跟在他的身后。
石寅环首看向四下,「王爷人呢?」
「王爷他……」赶紧拦挡在石寅面前的他,实在不愿石寅在这不对的时机进去里头。
当左翼将军所派之兵,果然在府中搜出许多原应按期逐贬,却仍留在此地的西南皇家奴仆婢女之后,石寅肝火大动地命人再搜,不过多久,已被贬为庶民的西南皇室中人,又再从另一个院内遭捆了出来。
看着王府庭中这些不该出现在此的人们后,石寅眯细了眼,缓缓抬首望向府内,转身大步迈向尔岱所居之处。
逐步跟在身后的管家不禁苦苦哀求,「大将军,王爷交待过,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他……」
石寅厉目一瞪,「身为师徒,老夫要见他,还需他的允许?」
「但将军所站之地乃王爷封地,王爷更是益州之主。」鼓起全副勇气的管家,在他面前站直了身子提醒他谁是主,谁是从。
「好啊,抬身份?」石寅冷冷低哼,「老夫官居一品,晋王不过是老夫手中二品之将,论军阶,他见着了本大将军还得向老夫躬身请安!」
「将军万万不可,王爷他……」拦不住石寅的管家,在石寅又再跨步朝里头走去时,才想要追上,就遭左翼将军派人将他给架去一旁。
大批凌乱的步伐声传抵尔岱院内之时,大约料到发生何事的尔岱,匆匆着衣,还未将房内的公主找个地方藏妥之时,不请自来的石寅已推门而入。
不顾尔岱面上已风云变色,石寅大剌剌地瞪看着宛如惊弓之鸟躲在尔岱身后的西南公主。
「她为何在这?」
尔岱反而先数落起他的不是,「大将军不该擅闯府内,本王已交待过任何人皆不许入府打扰。」
石寅朝东拱手以道:「按圣谕,西南皇室一族十日前就须远贬至怒江以西。」
尔岱护着身后的公主,扬高了下颔正色以对。
「我要留下她。」
「君无戏言,违旨即斩。」认为他盲目过头的石寅,不禁要他想想后果,「王爷想抗旨?」
「可暂将她藏于府内。」在身后的公主浑身发抖之时,尔岱不忍地将她搂至怀中,「西南一族早已向杨国臣首,不似西北胆敢挑战圣上天威,更从无颠杨复国心态,日后本王会亲自向父皇解释此事。」
「藏?」愈看他俩愈是火上心头烧的石寅嘲弄地问:「此事人尽皆知,还需等到日后?王爷认为这事逃得过圣上眼下吗?」
看着石寅身后携来的左翼将军与众部将,于情于理以及现实皆处于危地的尔岱,低首看了怀中柔弱多情的公主一眼,他顿了顿,不放弃地再次宣告。
「无论如何,我要她。」看遍了朝野冷峻、世情冷暖后,总是孤身一人的他,只有一个小小的希望。
白头不相离。
「不计代价?」气得七窍生烟的石寅用力握紧了老拳。
尔岱堂然以对,「是!」
记忆中,那名总是跟在他身旁,声声唤着师傅、处处习着他的少年,在尔岱开口的剎那间,登时在石寅的脑海里消失不见,那个总是敬他如师如父的尔岱,在被爱情蒙了眼后,便再也不是他所知的懂事机巧,按着他的愿望在军中步步往上攀,终成统领一方的统帅,准备大展鸿翅的翔鹰。
往昔走得太快太远,血淋淋的现实则是来得太急太突然。
他得了断。
即使尔岱将会有恨,即使日后将会形同陌路,他还是得在尔岱失足跌向万丈深渊之前拉尔岱一把。
石寅蓦然朝身后一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