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惊尘-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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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日日研习兵书,倒去了不少抑郁之情。周德威久居深山,难得找人纵横阔谈,看着凌云轩聪敏好学,真如得了知己般欢喜,遂把自己的兵学要义尽传于他。
不知不觉,一月已过。周德威见时机成熟,就和凌云轩商量武林大会一事。
这武林大会的渊源却是十分有趣。相传百年之前,有两个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各怀不世之才,于武学之道常可无师自通。二人既相互敬重,又心有不服,遂相约每隔三年切磋一次,以比高下。
起初,二人尚怀以武会友,点到即止的念头。岂料比了三次,次次平手,争强好胜之意陡增,屡因些许琐事拳脚相对。少林方丈勒令将其逐出寺门,永不许入。二人不肯就此罢休,定要争出个“唯我独尊”的名头。武林各大派知他二人身怀绝技,多盛情邀请,约至自家地盘上比试,一来可长自己名声,二来得窥武道绝学。日子一长,成了个无文之约:二人每三年当众比武,场所由各大派轮流坐庄,届时江湖豪杰齐聚一堂观战,此会就叫“武林大会”。此后,二人始终胜不过对手一招半式,就改了比法——二人各收三徒,由徒弟对战,三战中取二胜者为赢。这一改不打紧,情形斗变,一方三徒于九年间未胜一场,做师父的心灰意懒,将他三个逐出师门,自己退往崆峒山修炼。另一人没了敌手,索然无味,亦归隐去了。但这“武林大会”仍流传至今,成了江湖中人三年一聚的盛会。
是年大会已定于黄山剑庄搭台。
周德威与凌云轩商量一番,定好了次日动身望黄山去。周德威又恐其不懂武功,路遇凶险,便让安敬思同去;更因二人颇为相得,干脆叫他俩结了异姓兄弟,永为照应,算来倒是安敬思年长为兄。
兄弟二人备了马匹、银两,惜别周德威,望黄山进发。
自早而午,二人马不停蹄,赶得口干舌燥,就寻个小镇驻脚。这便找了间不大吵闹的酒肆坐了,吩咐小二给马匹打些草料,准备饱食一顿再行赶路。
饭间无事,凌云轩打量起此店来。虽是小店面,倒也利落。粗木板围的墙,右边画虎,左边飞鹤,背面墙上一个大大的“福”字对着门堂。看了这字,凌云轩又忆起一门惨事,黯然神伤,再看那门恰对正东,指着洛阳,不觉向外张望,似乎洛阳高城近在眼前。
忽一女子闪在门口,青衣素裙,彩肩红腰,衣着虽不出众,但也体态婀娜,自成风雅,只是背了脸,不见真容。又见几个蓝衣壮汉赶来。
那女子道:“这般无赖,我与你们素不相识,缘何虏我?”有一人叫:“小娘子,我家公子乃田大人外侄,娶你做妾,又不屈你,从了公子如何?”凌云轩自幼少出家门,但因父亲交友广博,所以也识得数地口音。那女子听来隐有江浙之风,大汉们却是本地腔。那女子又道:“混帐东西,看打。”说着,便与那几人打在一起。
凌云轩虽不习武,但耳濡目染了十九年,总也识得些招式,见那女子所用乃江南一派,鸳鸯腿、蝴蝶掌皆有几分像,又不尽然。几个汉子也像从过师,招招稳健,步步逼人。那女子到底不支,渐退到内堂,直呼:“阿姊,救我!”店主也怕砸了东西,出来打圆:“几位爷,有话好说,君子动口莫动手。”壮汉们一把将他推开,嚷道:“少屁话,人到了手,损多少物,田府十倍赔了。”这就又要强来。
凌云轩大喝:“尔等休得妄为!”安敬思并不开口,随手抽了张凳板,“刷”地一甩,不偏不倚,正将领头汉子砸了个脑门开花,血流不止。
江湖上凡稍有功夫的,遇了这极随意的招数,必可轻易躲开。然安敬思实是天赋禀异,臂力过人,一甩之下,那汉子竟闪避不及。后面几人气不过,舍了女子来擒安敬思。安敬思一手把了酒杯,一手扯下座椅把手,准准给了当头的一棒,又加上一脚,把那泼皮正踢在同伙身上,几个人滚瓜般爬作一团。安敬思这几下实在说不上什么门路,都是些乡野村汉招呼对手的伎俩,再常见不过。却是每次挥手,无不有五六百斤的劲道,才获全胜。
那几人仍不肯罢休,拔了腰间匕首又上前来。安敬思飞身离桌,跃至众人当中,展开猿臂,打出两拳,正中左右二人心口。凌云轩看得真切,认出是“凌家长拳”的路数,知道安敬思苦心习武,已见成效,心中大喜:“我虽不从武,却可由义兄将我凌家功夫发扬光大。”本来,安敬思新学不久,内力平平。但他单凭拳上力气已让二子吐血倒地,全然不见了动静。面前一个大汉见同伙不敌,举刀刺向安敬思眉心。安敬思也不慌,左手一格,放过那厮匕首,右拳砸在他人迎穴上,竟让其昏死过去。另几个正在惊讶,被安敬思一个“铁腿扫堂”掀躺在地,也顾不上招架,拉了几个伤的,由安敬思一阵喊打,哄出店去。
安敬思回来坐下,对凌云轩讲:“一帮鸟人,害了咱吃酒的兴致。”凌云轩笑了,又扭头看那女子。先才他关心安敬思安危,也没顾上瞧他人模样,这一看,只道她是飞燕重生,王嫱再世,一双似水含冰晶莹目,两弯细柳缠丝黛青眉,映了粉红面,樱桃口,两鬓青丝胸前走。凌云轩暗想:“难怪那几个要抢。”
又听女子开口:“多谢二位侠士相救。”凌云轩道:“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为人之本,受不住谢!”安敬思也说:“姑娘家在外,多有不便。万事小心紧要!”那女子躬身道:“侠士所言极是,小女子谨记。”正要回房,却见楼上走出一女,也是天姿不浅,只较楼下女子面妆为重,少些天然。
楼上女子问道:“哪个狗胆,欺侮我家妹子。”凌云轩听她这么一问,心想:“那姑娘入店时大呼‘阿姊’,想必是此人了。”但觉着她多了些蛮横之气,心中不喜,也就没应答她。谁知她倒指了凌云轩二人,喊:“莫不是你们?”安敬思极不乐意,暗忖:“哪里来的泼赖妇人,不问青红皂白,开口不捡轻重。”楼下女子笑答:“阿姊误会,恰是二位侠士救我脱险。”楼上女子也不谢,反倒说:“雨芊,上来。不问底细,可不知他们好的坏的。”安敬思也不搭理,只管喝酒。楼下女子看了凌云轩二人,眉眼一挑,示意回房。凌云轩便打拱道:“姑娘请回。”心里仍在想:“这姑娘的名字是……”
安敬思闷饮了几杯,掏出些银两,递与店家:“店家,坏了你些个东西,几锭碎银,回了你做赔。”店主收下了,脸上却殊无喜色,说:“客官有所不知,先才二人得罪的乃田大人外侄手下。我这儿沾了祸,只怕日后难以清静。”凌云轩一听“田大人”,心头一跳,问:“哪家田大人,这般厉害?”
“这田大人何来二家,当然田令孜田中尉。”
这一句话如九天炸雷,轰得兄弟二人七窍生烟。安敬思戟指怒目,大叫而起:“好哇,又是那贼。正愁无处发作,且剁了他狗头,煮来下酒。”
第二章 新愁旧恨祸连连(下)
店家忙乞道:“客官,二位有问,小的照实禀了,缘何这般火躁。闯出乱子,小店担当不起哇!”凌云轩脸一沉,说:“大哥,切勿轻举妄动。”又转头问店主:“那田令孜远在长安,怎在此地还有手脚?”那店主见安敬思脾气火爆,真怕哪句话说走了嘴,惹来杀身之祸,但又不敢不说,结结巴巴道:“这……这镇上原有个恶霸,叫田七。前些日子,那田大……不,田令孜公干到此。田七拐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巴,巴结上了,就被田令孜认作了外侄。”安敬思见他话也连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说:“我出言莽撞,店老儿可别放在心上。”语气里藏了些鄙薄之意。店家垂首道:“不敢,不敢!”立即让小二早早打烊,收拾些细软,准备逃离此地。
凌云轩大惊:“店家为何舍弃家当,远走他乡?”那店家苦笑一声,回:“田令孜尚在田七府中,倘得知方才事端,必叫人踏平小店,老小儿死无葬身之地矣!”言语中已可听出他对安敬思的怨气,只是心有忌惮,不敢明言。
店家这话确也不假,值此乱世,各处藩镇攻战无度,上至大将,下至士兵,个个视人命如草荐,动辄灭人宗族者也不鲜见。安敬思嘲道:“店老儿怕死,就不该做这招惹是非的行当。”又正色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儿咱哥俩便不走了。待那贼来拿人,只管冲我便是。”店家一听大喜,笑嘻嘻地给二人空了间上房,还不要房钱,只道是拉了个替死的,可万事大吉了。
等了一天,仍不见田令孜来。看看月上中天,凌云轩辗转反侧,全无睡意,索性穿了衣,信步来到后园。这店铺不大,后园也自然窄小。园中种了几株寻常槐树,树下生了些野草。此刻正是盛夏之夜,时而有几声蝉叫传来。
凌云轩一时恨起家仇难报,大敌逍遥,心中凄凄然泛起寒意。这时想起曹子桓《燕歌行》当中的一句“耿耿伏枕不能眠”,正是自己的贴切写照;而后两句“披衣出户步东西,仰看星月观云间”也恰合此时情境。沉思间,找了块石板坐下。
刚一坐定,凌云轩倒发现楼上客房一间仍点了灯,正乃日间二女所住之所,脑中一闪:“看她二人年纪相若,约有十七八岁,却也像在江湖上闯些时候了,不知是何方人士?”复见窗上秀影一晃,灯即熄了。凌云轩脑中又闪过那女子的容貌衣着,这时想来,真是“窈窕无双颜如玉”,堪称“佳人”。忽地心头一震,自责道:“凌云轩啊凌云轩,你满门血仇未报,却在这里品评人家姑娘的相貌,真个枉为人子了!”想着,一巴掌掴在自己颊上。可镇了会儿心神,又不自禁地想起来。眼睛扫到身旁小草,喃喃自语:“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这一首《郑风》中的四言诗又映了他的心思。
正在出神,竟听了一声娇咳,凌云轩寻声看去,就是所思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