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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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忽道:“如今西域诸国为北虏所害,局势已定。匈奴坚昆、了零、呼揭各部,凶悍残忍,常为祸乱。南匈奴虽为汉室收复,但无力北顾,况各部名王循利为害,数掠河西,称王称霸。主公不如趁此时机,奏请西出玉门,屯伊吾、柳中,以治西域。朝廷常惧主公为乱畿辅,故而必能允奏。那时得天子明诏,示四方州郡,名正言顺,则可令西迁无一阻碍。主公称制定可为期不久矣!”
我笑道:“那就依军师所言,明日便即上奏朝廷!”
诸将俱起身举杯道:“主公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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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戊寅,朝廷大赦天下。凡二十余天,才终有使者送来京畿消息。
然而,等待我们的并不是好消息。丁亥日,太中大夫费悝前来峄醴,宣诏“获准”虎骑大将军出征河西,持节领西域都护。然而,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其又令左将军皇甫嵩率军进驻吴岳地,复调将军周慎、鲍鸿、孟益等屯美阳、渝麋。
诏书一下,便赐钱五十万,缣千匹,改封我为舞阳侯。我的心里苦水直流,嘴巴张得老大,收也收不回去。我是说过要去西域,但可没说舍弃峄醴呀!皇帝老儿想以这小小恩惠,收我的无价之城呢!他是以攻为守,一来可借此机会告诉天下我西出的事,二来也可试探我的反应,若我不肯让出峄醴,便是不忠,他们便有堂而皇之的理由出兵讨伐。情势真是不容乐观呢。
我急忙派人稳住费悝,一面召开诸将紧急会议。
司马恭道:“据闻皇甫嵩与另三部人马共计六万人,前锋已至西京!”
我脸上微微色变。心道: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前回屯骑校尉鲍鸿来攻,发三郡兵士两万人,取胜亦不容易。这次却是名震天下的皇甫嵩为将,指挥精锐士卒,以天子讨伐臣下的名义来攻,赢面已经占据五成了。
众人都不说话。鲍秉突然叫道:“前次羌贼联军十余万,我们亦能取胜。此际只六万敌,我愿独当先锋,把皇甫嵩打得稀巴烂!”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闭嘴!上次鲍鸿来攻,你也是这么说,怎么一点都不觉悟呢?到底要我教你多少次,你才能学会辨别敌情呢?”
鲍秉不敢吱声,垂下了头。我放缓口气道:“你的确够勇猛了。但是为将之道,须智勇兼备,否则一旦遇上强敌,寡谋者必输无疑。现在你是中垒校尉,不是以前的参军了。要多读书,多向有识者请教,有疑难可以去问属掾、军师,或者问我也可以,不要光顾着练武。匹夫之勇在战场上有何用处?”
鲍秉这次真觉得惭愧了,忙跪倒请罪,道:“鲍秉未敢忘记主公教诲!”
我放眼众将,突问道:“姜寿怎么没来?”
诸将面面相觑,司马恭回道:“他被免了职,已不是将军掾属,故而未列席与会!”
我微微点头,司马恭继续道:“此人写信给韩凤、徐邶,妄图令许翼在西海叛立称王,居心叵测。能不杀他,已经是很客气了!”
我微笑道:“许翼不是已上表请求调回吴岳么?他这是白担心的。高敬对我存心不良,故而杀之。我不想因为两人朋友的关系,就一并处罚。所以我写信褒奖他不予理睬高敬奸计之事,也不另派人去监督。仍以韩凤、徐邶为参军。我要别人知道,我颜鹰一向用人不疑!”
司马恭道:“正该如此,许将军可安心于羌境作战了!”
众将纷纷夸赞我英明、睿智,等等,不一而足。我笑笑道:“那他们既饶过了,姜寿也该回来工作罢。此人担当掾属,可以说挺称职的!”
隔了一会儿姜寿来见,叩首流涕。我亲自下座搀起他,笑道:“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人孰无过?改了就好。来来来,世平兄还是坐到我身边,以后你还是我将军府掾!”
姜寿连称不敢,拭泪道:“主公厚恩大德,在下只有一死为报了!”
“休得胡说,你怎么能轻易说死呢?以后别再讲了!”将他搀到座前,众将忙过来相见,唏嘘不已。
我笑道:“我这里还有件事要你办呢。最近吴岳诸邑设立私学,讲授经文,还缺一名主事。这两日你就办理此事,以后一切与之相关,都由你全权负责。过段日子我会去听你讲课!”
姜寿拜道:“世平定当不负主公重托!”
我哈哈大笑,随即指着鲍秉道:“此人亦缺学业,还望你这个师长不吝赐教!”
鲍秉连忙知趣地过来拜见,姜寿连道不敢,露出微笑道:“在下若充其师长,那弟妇一定是非常不乐意的了!”
众将面露古怪之色,齐都捧腹大笑。
待转到正题,我方始肃然道:“前岁黄巾百万,朝廷调派皇甫嵩、朱隽讨贼,不过四万人而已。此次兵发六万,又尽是久经历练的精勇,可以一当十。而我军新折损数千,又逢连战,士卒疲惫。以此看来,绝难再胜。且我若不西行,便是违旨,更怎可擅与朝廷大军为敌!”
姜寿看来早有想法,忙小心地进呈自己意见,“皇甫嵩有备而来,又借收峄醴、屯吴岳之名,令人无从驳斥。在下以为,应力免与之相争,上书朝廷,请缓时日。主公与永乐少府乃婚亲之好,如使为内援,亦必有效!”
杨赐子彪官拜永乐少府。我闻听姜寿这样说,不禁心里有些苦涩:想不到我纵横东都,到头来若不是娶了丝儿,竟连能在朝上为我说话的人都没了。杨彪啊杨彪,你受委屈了。点点叹道:“看起来也没其他办法了……”
将军从事滕邝道:“皇甫嵩素与主公交恶,此次独担斯任,又无董将军在彼,必跋扈专横,挑起争端。主公应先派两军分屯峄醴左右,以为犄角之势。否则敌军四面围城,我们便处境堪危了!”
我漫应一声,“此事我已想过了。皇甫嵩素以争战知闻,安能没有准备?我料鲍鸿等三军绝不会安屯美阳、渝麋,必会尾随合围城下。以六万精锐,雷霆之势,速战速决,此乃他们的诡计是也!”
诸将失色。司马恭沉声道:“末将愿与鲍秉同率一军出城下,若敌军胆敢寻衅,便联手击之,绝不令一兵一卒侵我峄醴!”
众人也纷纷请战,鲍秉更是跳起来叫嚷,惟恐别人听不见。我略感头疼,暗暗思忖着是战呢,还是不战。却未有定论。眼前种种情况都表明,我不应冒险打此无把握之仗。但放弃峄醴,却又于心不甘。唉!
正沉吟之间,一侍婢来报:“宣夫人请主公速往府中一行!”
司马恭眉头一皱,道:“军会之间,没有通禀,谁叫你进来的?真是太失礼了,来人——”
那侍婢花容失色,跪道:“这不关奴婢的事,请大人开恩!”
我站起身,挥手斥退两名持戟甲士,“既是军师见召,我怎么说也得去一趟。丫头,引路!司马恭,你也一块儿去!”
司马恭见我如此说,声音不禁也低了下来,“末将遵命!”
我肚里暗笑,诸将更是忍俊不禁。我招手道:“会议继续。你们候着,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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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宣这两天身体不适,似是受了风寒,因而在家休息。
回到府上,司马恭顿时不敢大呼小叫了,还立刻关切地小声询问丫头夫人如何。我暗暗发笑,心道:他这种惧内的性格可是我培养出来的呢!
李宣闻报。抱病起身,参拜执礼。我慌忙扶起她,道:“军师的病厉害吗?都怪司马恭不早告诉我,我该先去喊个郎中的!”
李宣瞥了丈夫一眼,盈盈笑道:“不妨事,多谢将军关心!”司马恭抢上一步,伸手把她重又扶上暖榻,又搬一矮几,让她可以靠搁其上。
我笑着看看司马恭,又看看李宣,这两人瞬时都脸现潮红。意味深长地道:“军师真是没嫁错人啊。当初若非我坚持下来,恐怕你们俩个现在还是孤家寡人呢!”
见他们窘迫难当,笑着转口,“不知军师此番见召,是不是关乎皇甫嵩大军的事呢?”
李宣好不容易才恢复正色,肃容道:“正是。皇甫嵩大军将至,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我见她略有嗔怪之意,显是对刚刚我打趣她还耿耿于怀。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皱眉道:“皇甫嵩军势强劲,我难有把握取胜。不如趁此机会,主动撤往羌境罢了!可就是诸将还欲一战,众说纷纭,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宣叹道:“妾素知将军心意,不足为怪。但此战若不尽力去为,西出之日,也必是将军败亡之时!”
我心头悚然,不禁瞪大了眼睛。司马恭却是大觉惶恐,忍不住斥道:“夫人怎可如此对主公不敬!”
我摆摆手,忽地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司马恭见状,更是不敢开口。李宣微笑着看我,道:“将军定能想通此节。皇甫嵩若只为峄醴,何必要倾羽林骑、北军五营士以及三河骑士而出呢?将军若主动让出城池,反倒助长敌军气焰。那时诸宦只须矫旨命皇甫嵩进军,那时无险可守,只有被数万敌军合围聚歼。况且我们还有那么多百姓呢!”
我亦觉醍醐灌顶,一时豁然开解。想想兵力占优的皇甫嵩军,稳稳占据任何一点主动,指挥若定,已经把我逼到绝境。此时若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绝无再苟延残喘的机会。这种可能性是大大存在的。
司马恭表情呆滞,完全陷入了深思。我心中迅速做了个判断,道:“那我便先以安国长公主与虎骑大将军名义命皇甫嵩前来峄醴参谒,讨论移交事宜。若他不肯来,那么其野心便显露无疑了。只这一手,便可令我们重新把握住主动权,以藐视主公、皇命的借口与战,并非没有胜算!”
见李宣微笑颔首的样子,又道:“这就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虎骑大将军,秩中二千石,金印紫绶一品大员,假节钺,可不是假的。小清的公主尊号也是他们主动提出来的,此时若不加以利用,岂不是可惜?”
李宣掩嘴道:“将军似从没把爵禄当真,妾实感佩服。果如将军所说,那妾便无忧了。此仗胜后,再上表陈述忠心,安然离去,必定再无阻碍。否则以君屡不受皇命,震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