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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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淡淡笑道:“多谢公主夸奖,妾以微末之技,得方家之赞。亦不敢有违将军清听,请颜大人见谅!”
我这才看见露儿已将自己心爱的桐木琴放到马氏面前。心想: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话一点不假。我骄傲的露儿,竟然肯把平常不太交往的人都请来,又焚香置琴,真是让人不解呀!
我坐下来,道:“无妨,敢问卫夫人,在这里还满意吗?若有什么其他需要,尽管提出来,露儿自然会安排的!”
马氏颔首道:“多谢大人关心。大人不以妾卑微,赐宅城中,又遣丫鬟服侍,已是有劳。不敢再令大人费神!”
我只得微笑,道:“诸位都在恭听夫人妙曲,若不肯见赐,倒是很令人失望的呀!”
马氏道:“公主琴技在妾之上,不如让她演奏罢!”将琴轻轻推到一边,孔露见局面尴尬,勉强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我心里微感不悦,暗道:在她们面前能奏的曲子,为什么不能在我面前演奏呢。莫非我还没有资格听么?顿时心思不在曲上。胡思乱想了片刻,只听众人纷纷拊掌,丝儿道:“没想到一曲高山流水,竟被露儿演奏得如此神妙。伯牙自叹天下无知音,却不料生在此时!”
众女尽皆莞尔。马氏微笑道:“公主琴艺,举世无双。难怪镜玉楼长盛不衰,为世所瞩。有灏国公主这样的高手,自然不比凡蠹了!”
孔露欠身道:“卫夫人过奖。孔露久处京城,忝有薄名。而前夜夫人一曲,才叫我知晓天下之大,高手众多,此后再不敢以曲舞自居!”见我不予表态,笑道:“相公觉得何如呢!”
我望了望小清,顿觉跟马氏这帮人在一起谈琴论舞,实在是很不恰当的事情。我有多少要事,还竟然能够泡在这里闲聊么?不觉大感无趣,道:“颜鹰粗人,不通音律,恐怕卫夫人还不知道吧。露儿,请恕为夫无礼,慢待了你的客人。我还有事,暂且告辞!”
向马氏躬了躬身。又向卢夫人、鲍夫人都致了礼,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缓步退出。心想:我不客气又如何!当然,对有学问的人,都不能慢待,都是要尊敬的。但这样骄横的女子,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退至门口,忽又略感不忍,轻声对侍婢道:“天气凉了,多备几盆炭火在屋里,免得冻坏了夫人和贵客们!”
几名婢女大感失职,应声退下。我走出屋子,远远走到廊外,这才长吁了口气,暗想:这卫夫人一味执礼,真让人受不了。跟她谈话,比跟皇帝、太后谈话还压抑。想当年我在南宫嘉德殿被董后召会,口若悬河,大模大样,何等的威风!现在面对这小女人,却是焦头烂额,最后还被逼了出来,真是前所未有!
心里又颇觉这女人不寻常,暗道:我颜鹰堂堂二品大员,夫人中有故司空杨赐之女,还有灏国公主,地位之尊贵可以想见。她一介流民,无依无靠而来峄醴,现在把府旁一幢单门独户的大宅让给她住,而她却不以为意。此人必大有来头!沉吟良久,甚至想到她是否何进派来的间谍,摇摇头,不觉可笑。
隔了稍顷,小清跑来寻我。见我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觉得不舒服呢?!”
我扭头不答。小清靠在我身边,搂住我的脖子,“好啦老公,我知道你有点不高兴,不过卫夫人就这脾气,勉强不来的。刚刚她已与我说起,邀你下午去吃饭赔罪呢!”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好了!”我大感自尊心受挫,哪里肯乖乖落入她的圈套?更何况这小女子还懂得用计,竟不央露儿,而央清儿来求我。“这女人不给面子,我颜将军也不会给面子!”
小清笑起来,“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卫夫人和露儿谈及当年出嫁之前的事,所以奏了半曲,听得令人怦然心动。
夫君来得不是时候,她当然不能在你面前续奏此曲罗。不过她还是很佩服你的呢,说你敢于自陈缺陷,又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特别是你嘱咐侍女时的样子,很可爱呢!”
我哼哼笑了,羞恼尽去,“她不会说我可爱吧,这句话是不是你加的?”
小清被我揭穿,俏脸一红,“谁说是我,是露儿讲的呀!不信你问她们去!”
我揽住她,“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清儿,你倒想想这个女人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她深不可测呢!”
小清同意道:“是呀!她好似对一切都见怪不怪,虽丧尽全家,却也把悲伤深埋心里,除了在乐曲中流露外,平常不形于色。而且此人雍容大方,虽年纪在三十上下,却令其他人都有点黯然失色。尤其像我这样的人,和她比起来,真有天渊之别呢!”
“黯然失色?”我笑起来,仔细凝视着小清无邪的双眸,“不会罢,我的清儿那么完美,决不会输给一个老太婆的。这次我一定要刨根问底把她的来历弄清楚,决不能那么轻易给她骗吃骗喝!”
小清抿着嘴笑,“那么说,你同意去了?刚刚不是说要不给面子的吗?”
我哑口无言。于是,与马氏的第二次会面在申时开始了。看起来这是个很讲传统的女人。按祖规汉人行两餐制,第一顿饭近午,称“朝食”或“饔食”。第二顿饭在午后三到五时,谓之“飧”。但我和丝儿、露儿一起吃饭,从来都是三餐,而且她们都说,在宫闱与贵胄之家,都是三餐,与现代无丝毫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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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夫人请客,我当然不能不吃。走近院落,这才发现与空着的时候有所不同了:满地腐叶、枯枝已清扫干净,地面都用夯石打平,浅浅铺一层沙。古树、盆景都经过修饰、洒水,而且阶上直至厅内,都铺设了麻毡。
露儿代替主人出迎,小清、丝儿望见了便笑一笑,我无可奈何地道:“你到底是我老婆还是卫夫人的婢女?整天呆在这儿,连家都不要了?”
露儿见我生气,忙低声谢罪道:“妾知错了!”
我赶忙扶她起来,心中不觉有点后悔,想道:她何尝不是跟马氏一样,都受够了封建观念的奴役,看来我也是不能皱着眉头对她们说话的。佯嗔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看你又这样老毛病犯了。以后不可以随便跪的哦,不然我要罚你!”
露儿欲语还休,微笑道,“多谢相公。清姐、丝姐,你们也快来罢!”
卫夫人在厅侧致大礼,她身着深色布衣,看起来十分庄重得体,“妾马氏参见虎骑大将军!”
“别客气……”我原本想大笑着说,都是自家人嘛!后来一想会引起误会,也就免了,“请起,今天你是主我们都是客,你说了算嘛!”
卫夫人请我独坐上首,单列了一席。她与孔露、小清与丝儿分坐主、宾之位。道:“妾今日莽撞,冒犯了大人。还请多多包涵,莫以寒家女子为怪!”
我摇摇头道:“我今天也该道歉,那么不顾礼节地离开。实在是因为心情不太好,况且朝中有使者前来勒索,尤是非常愤恨!”
丝儿与我互相看了一眼,她便做出个无辜的面容。卫夫人见到这一切,掩嘴道:“原来大人这样爱开玩笑。其实令夫人已对我说起,敢问是否粮草一事呢?”
我点点头,她又接着道:“请恕妾多嘴,不知大人对于此事,将会何如!”
我皱起眉头,道:“我也有点为难。要不是我已应允了他粮千五百斛不能失言,此次我断不会济其半分。夫人提起此事,莫非另有高见?”
卫夫人微微一笑,隔了半晌才缓缓道:“朝廷素以三河之地屯垦备荒,关中富庶天下闻名。而今圣上以万乘之躯,备礼而来,大人不觉得其中有诈吗?”
我专注聆听,赞同道:“夫人所言极是,我也曾想到过此点。不过畿辅一带久旱成灾倒是没错,据说谷价已涨了近六成。民以食为天,无食则社稷不稳,想来朝廷四处遣募粮草以济流民,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
卫夫人拊掌道:“‘民以食为天’,这句话道尽了天下大势。大人体贴民情,眼光独到,妾深叹服。此番南涝北旱,天下当灾。去岁因灾疫而起黄巾,今载又如是,安能不以民为大急呢?观之朝廷,税天下亩十钱,大筑宫室庙堂。而河东之境,颗粒无收,由是民怨沸腾。此诚其所以征募天下粮也!”
我听她文绉绉地,却说得大有道理。恭敬问道:“依夫人所见,我这粮该交呢,还是不该交呢?”
卫夫人避口不答,却问道:“大人此际有多少兵马疆土,百姓几何?”
我愣了愣,道:“前些日子与鲍鸿交战,颇有些伤亡,现在大概能组募八九千人罢。至于地盘,嘿嘿,只有峄醴附近百里之地。百姓两千多户尔!”
卫夫人叹道:“峄醴城之坚固,天下少有。不过大人以八千之众,保守百里之地,能否得全呢?朝廷虽然昏庸,但多能征惯战之士,温衡、鲍鸿,不过如同儿戏。若皇甫嵩、朱隽、董卓之辈挥军来讨,兵力较吾数倍,那么大人还会不会以为朝廷可欺呢?”
我突感猛醒,浑身一颤,顿时冷汗直冒。卫夫人察言观色,又道:“如今朝廷深忌大人之名,而峄醴势力单薄,无法与之相抗。为今之计,只有尊崇天子,顺应民意才行!”我起身一揖道:“请夫人不吝赐教!”
小清十分惊讶,孔露、杨丝更是拿十分异常的眼光瞅着我们。卫夫人淡淡笑道:“昔日晋文公接纳周襄王而使诸侯影从,汉高祖为义帝服孝而天下归心。奉天子以从人望,乃是大计。想大人以白身授官,名望海内,此际万万不可动摇民意,而致贼名。若是抗旨不遵,必有毁誉丧德之嘲,失莫大焉!”
我又是一揖到底,满脸叹服之色,“夫人金玉良言,颜鹰知道该怎么办了!”当下又恭请马氏居上首坐,“卑学之士,不敢居夫人之上!”她谦虚了几句,见推脱不掉,只得从命。
卫夫人坐定,微微笑道:“颜虎骑没有虚名啊!连妾这样的寡妇,都推礼备至,真叫人心悦诚服!”忙击掌命侍女上菜,“各位都饿了罢,妾光顾着说话,慢待了将军与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