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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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更有甚者,几乎离座站起,魂神皆失。我不通曲又不懂舞,但见众姬与孔露动静结合,曼妙如斯,亦不禁击掌叫好。
那乐曲渐渐地省略了韵角,音色越来越高亢。舞姬们的转速也越来越快,朦朦胧胧中,却见那当中的影子旋转已毕,慢慢地俯身下去。众女皆是以明丽的眼波注视着四周,而后仰身收拢了圈子,往中心仆倒。琴声忽止,急促的鼓点由远及近取代了它,清亮而激烈,令人心为之一震!
猛然间,舞姬们从中似迸射开来一般,撤出圈外,长袖仍是往当中撒去。那长度及丈的袖子如虹彩般盖住圈正中二人,一名蛮装大汉趴伏在地,孔露却是毫不迟疑地踩上他的背脊——厅中却连惊叹声都没有了,众人俱屏住气,瞪大了眼睛——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样舞蹈是不合礼制的,孔露无视成规,独自创新,其追求艺术的决心可敬可叹。
只见水袖不断抛撒,孔露的动作不断变幻,激烈地从那人背部疾旋、舞动。当鼓声最急促之时,舞姬开始依次地往前仆倒、立起。而孔露从那人背上滑下,静静俯身的时候,乐曲这才缓缓低沉,立时有幽怨愤懑的洞箫、胡茄之声刺人耳膜。最终两个长音收场之后,厅中诸人已然是如痴如醉,三魂六魄,不知所踪。
直隔了半晌,当舞姬谢恩已毕,整成队列之后,袁隗这才干咳一声,叫道:“各位,雅姬之舞,真是当世无双啊!不知各位有没有尽兴呢?”
众人这才醒起,纷纷叫道:“愿孔姬再献一舞!”“再献一舞!”
孔露笑而不答,却是先向三公、大将军等致礼,这才道:“小女子奉旨献舞,在数日内苦心谱出新曲,已耗尽精神。还望各位大人恕罪。”轻轻挥手,率众缓缓退出厅去。
袁隗脸上很挂不住,却不再出言挽留。倒是何进色迷迷地道:“孔姬留步。不如留下喝上几杯,我等也有多日不见雅姬之面了。”
孔露回过身,脸上换了另一副笑容,有点倦慵地道:“大将军美意孔露只好心领了。不过小女子已有了心上人,只愿此生追随,再不想言歌舞酒会之事。适才那舞,是小女子特意为他所作。希望大将军、诸位大人体谅。”脸上淡淡泛出红晕,抽身走了。何进与诸公、卿,臣僚无不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皱一皱眉,心道:这小妮子惯会使诈,这一次不知又把多少人害苦了。若武孙颀之流闻说此言,非得跳楼自杀不可。瞧瞧那些人的脸色!嘿嘿,原本各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美滋滋地想独得美人归哩,现在希望成了泡影,可真受不了……又暗自佩服,这个女子真是不亚须眉,轻轻松松,便将一干老少爷们弄得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处哩。最妙的是她半眼也没往我这儿看过来,更不至使人生疑。
袁绍凑过来低声道:“贤弟可知谁是孔姬的心上人?”
我摇了摇头。他便接着道:“袁某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孔姬平日里对男子不理不睬,更不惧怕权势,连何将军都敬她三分。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人谱斯曲、作斯舞,当真可叹之至!”
我见他失望至极的样子,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袁绍模样俊俏,又生在重臣之族,要啥有啥,本以为孔露定会主动来勾搭他哩!道:“袁将军也喜欢孔露吗?”
袁绍一怔,讪讪地道:“哪里。某妻妾众多,怎有暇染指于她?贤弟觉得武孙颀那商贾会不会……”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他虽矢口否认喜欢孔露,却又逼紧着问其可能的归属,岂非不打自招吗?淡谈道:“恐怕未必,不过也很难说。这女人若对谁用了真情,纵是邹忌之辈,也早嫁过去了。”
几句话把袁绍撩拨得坐立不安,我大感快意。此时,袁隗似也觉得酒宴很难再摆下去,忙吩咐备茶,给诸位创造闲谈机会。我见众人根本都在讨论着孔露之事,大感快意。心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些天我就要偷偷地把她从这鬼地方带走了。你们若是以后见不到她,别哭鼻子呀!哈哈。
隔了片刻,皇甫嵩走了过来,淡淡一笑,“各位,我有些话欲和颜将军谈,恕罪恕罪。”
我颇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跟他行至厅侧。皇甫嵩脸色严峻,突地问道:“颜将军,你是真心归本朝吗?”
我见他提起从前的事情,心头顿感不悦,点了点头。皇甫嵩眉头一皱,道:“汝放纵贼党,私寇京师,其罪莫有大邪!吾屡上表章,然未见批复,可见你更混迹宦党,与之为伍久矣。汝年纪轻轻,仍堪大造,怎能屈附阉贼,自甘堕落?吾更不耻与汝同殿为臣!”哼哼两声,便自转头而去。
我怔在当场,心道:这小子竟是来骂我的?好呀好呀,颜鹰这么颓废,这么无耻,难道他喜欢这样的么,还不是这个世界造就出来的!老子不投靠宦官阉党,不奴颜媚骨,活得到今天吗?你是什么出身,老子又是什么出身!
觉得胸口压抑得无以复加,长吁了一口气,待平静下来,这才重回位上。袁绍笑道:“皇甫将军很是看重贤弟呀。可见贤弟日后将有盛名,犹在其上。”
我强笑道:“袁将军过誉了。在下以贼寇之身,破格提为校尉,已是惊动天下的事了。盛名不盛名的,下辈子再讲,这辈子只求能安安稳稳,就心满意足了。”
会散后皇甫嵩即刻启程,当真是风尘仆仆。袁隗等又把我单独留下,讨论入赘杨府的事情。杨赐大谈杨丝对我十分挂念,要我到府一叙,更加令人推脱不得。心里又是忧又是怕,却是无法可想,只得定好会期,这才脱身回府。
一路上孤寂寂的更是倍添愁思。车马未到门前,便闻身后一骑疾驰而来。马上人大呼道:“颜将军请留步!”
我以为是袁绍的家将,狐疑起来:刚刚和他假惺惺地告辞了好久,现在怎么又遣人来了?喝令停轿。掀帘的当儿,便见一汉子从马上双腿一剪,跃到面前跪下。那匹马身体一轻,冲了两步,也立刻停住。忍不住脱口道:“好骑术!”
那大汉道:“谢将军夸奖。小人乃董骠骑门客箕稠,奉主上之命,请将军速至舍下!”
我见他威风凛凛,顿时心生好感,“出了什么事情?”
箕稠道:“董将军见诏,称有领兵非常之事。太后闻报,料定是出于中常侍张让、赵忠等私命,所以请将军火速赶去交涉。”
我吃了一惊,道:“圣上未下诏么?”
箕稠道:“虽是宦官矫旨,太后也奈何他们不得。圣上孱弱,随时有易位之忧,说不定张让等反说董将军抗旨,非得夷三族不可。”
我听他口无遮拦,知其平日里恐怕与人谈论的尽是这些事,眉头一皱道:“好,我们这就出发罢。”便令两名家将跟随,打马往骠骑将军府驰去。
董重的府邸倒是首次来,建筑风格与权贵们的别无二致,大造大摆,穷奢极欲。心里暗道洛阳的风气如此颓废,还说老子如何如何不好哩!皇甫嵩啊皇甫嵩,你别嘴呱呱了,你的那点儿底细,老子还不一清二楚么?
走到院中长廊,便听董府客厅传出宦官尖利的叫声:“怎么这么久?你家老爷更衣会那么长时辰么?”
一个低头哈腰的管家忙赔笑道:“大人请稍待,一会儿肯定就到了。”
那箕稠使了个眼色,那厅外候着的仆役似松了口气似的高声道:“颜鹰大人来了!”
箕稠恭敬地闪在一边,我将马鞭塞在他手里,急匆匆地奔进厅去。
里头正有一宫人服饰的宦者大模大样地坐在榻上,见我进来,眼睛一亮,忙起身笑迎:“啊呀,这不是颜大人么?在下小黄门左丰,大人曾见过的。”
我见此人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心里顿生厌恶,只不过嗯了一声。董府管家、下人见我一来,气势比阉官还厉害,皆是咋舌,愣愣地退在一边。我皱了皱眉,心里顿时忆起其探营不逮,急不可耐的傻样,若不是董扶来把事情搞砸了,恐怕他早已因“情报不灵”的罪名,被丢进大牢了。勉强笑了起来,“哦,原来是左兄。闻说圣上宣董将军入宫,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左丰忙嬉皮笑脸地道:“这个小人不知。张常侍、赵常侍命我下旨召董骠骑,恐怕是圣上要亲见他,问问事儿。”
我故意皱皱眉头,道:“闻说圣上要以董重为监军,统御皇甫嵩等部讨羌寇,不知可有此事?”
左丰脸色一肃,凑近了点道:“大人莫要玩笑。张常侍吩咐了,此事非办不可。大人难道欲干涉天子旨意么?”
我笑道:“不敢。左兄切勿见疑,我只不过想到这么做不利于众常侍而已。左兄请在此地稍留顷刻,我面禀过张大人即回。”
左丰知我清楚他的旨意不是灵帝所发,无可奈何,只得强笑道:“那……好吧。大人请速办来,小人还等着回宫交待呢。”
我又客气了两句,这才走出厅去。箕稠迎上来,低声道:“我家主人在府门外等候将军。”
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董重,自己有家都不敢回,要跑到外头接待客人。堂堂仪比三公的骠骑将军哪!还不如个小太监。心存了三分鄙夷,走到外面。
董重愈发显胖,下巴似乎变成了三个,在门前来回踱步,还不住地叹气。见我出来,像见到了救星一般,颤颤地奔了过来。“哎呀呀,颜大人,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太后说了,只要大人肯点头,什么事情都是能解决的。”
他一张口便搬出了孝仁太后,我更是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心道你们太看得起老子了,我离京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还杂七杂八地做人情,自己都觉得有病。“慨然”道:
“放心。末将这就去说情。大人只须备些礼品……”
我觉得自己多一个字都不愿再说了,董重听我这么说,顿时喜上眉梢,一迭声地道:“这我省得。常侍们要多少,你尽管开口问我要,只要不出征西羌,能让我呆在京里,什么都好说。”
我更加清楚此人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软骨头,微点点头,便上马去了。箕稠随骑跟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