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6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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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超过十八万匹——依赖打草谷解决粮草补给,早就不现实。要知道大辽发动过的更大规模的战争多不胜数,出动兵员数倍于此,虽然选在秋收时节出兵,对于打草谷补充粮草仍然很有意义,但要全部指望打草谷,那仗是不要打了,因为军队抢粮草保证不饿死将成为第一要务。因此,有过实战经验的萧岚,对此倒不会感到惊讶。
可是,自从太平中兴以来,大辽整顿军制,精锐的直隶中央的常备军只保留了五万骑御帐亲军(即皮室军与属珊军。)与八万宫卫骑军。这御帐亲军平时分成五部,分番轮值,寸步不离皇帝本人;而八万宫卫骑军表面上是替历代辽帝守陵,实际上都有家属、奴隶,分别部署在水草丰美或土地肥沃之处,以从事畜牧、农耕——这只军队,曾被萧佑丹视为大辽赖以立国的根基,在执政期间痛加整顿,重新划定驻屯地界,清点人数,补足虚额,平时让他们自给自足,除了派将领时时训练检阅外,再无任何赋役负担。如今,大辽无论是大小征伐,毫无疑问,都必须以宫卫骑军为主力,再辅以征召的部族军(包括契丹部族、渤海军。)、汉军、属国军,一同组成大辽铁骑。
耶律信肯定调动不了御帐亲军,至于宫卫骑军,绝大部分驻扎在南京道与西京道,别说瞒过他萧岚,便是瞒过南朝职方馆也不容易。
那他调的是哪门子的军队?难不成,他还能不动声色的调集部族军?他如何做到的?在萧岚眼里,部族军虽然骑射精湛,却散漫不羁,除了本族头领,谁也管不了他们。
他狐疑的望着耶律信。
但耶律信却没有看他,只是面朝着皇帝,欠着身子,沉声道:“陛下,鸳鸯泊已经聚集了三万渤海步军,中京与上京的宫分军(注:宫分军、斡鲁朵军,皆是指宫卫骑军。),也已经南下。只待三月陛下圣驾一动,各斡鲁朵军十日之内,可齐聚鸳鸯泊点兵,分道南下平、幽。西京、南京粮草多年积聚,亦足敷大军之用。陛下离开中京之时,便分道遣使,征发各部族、属国军,快则四月,晚则五月,便可与大军会合……”
“三月?”萧岚完全惊呆了,“三月……陛下,大军四月就要南下?!”
“不错。”耶律濬笑着点点头。
“陛下不待在鸳鸯泊会合所有军队,便要率大军先行南下?”
耶律濬笑道:“惟有如此才能打南朝一个措手不及。若等到诸道大举征发,大军尚未离境,宋人早就知道了。”
耶律信这时候才瞥了萧岚一眼,冷冷说道:“南朝那时候只怕还在争论我们会不会南下呢。”
“那又如何?”萧岚不客气的反问了一句,腾地跪了下去,“陛下,恕臣直言,便是能打宋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没什么用处。四月出兵,南朝稻麦未熟,难以因粮于敌。司马光与石越在大名府一带修筑坚城,屯聚重兵,恐非轻易可以攻破。战士自带粮草终究有限,到时我军困于坚城之下,粮道太长,难策万全,粮草一朝不济,大军恐将不战而溃!陛下三思,纵要出兵,亦请等到九月!”
“你说得不错。”耶律濬笑着望了萧岚一会,见他对自己的嘉许满脸的意外,不由得扑噗一声,笑出声来:“不过,谁说我们要去大名府?”
“啊?”
耶律濬朝耶律信呶呶嘴,笑道:“耶律信,你与他说吧。”
“是。”耶律信转身看了惊讶的萧岚一眼,说道:“这几年来,石越与司马光费尽心思,耗费国力,沿着大名府、邯郸一线,五里一堡,十里一寨,修筑了大量的城防,不少堡寨之内,装备着重七十斤至两三百斤不等的小火炮,而大名、邯郸这些大城,则更有两千斤以上的大火炮,石越将河朔禁军主力龟缩于那些城堡之后,打的主意,无非是想引诱我军长驱直入,以我之短,攻彼之长,将我军消耗于坚城利炮之下,他又在真定与河间府驻扎了两支马军,打的主意,是用这两支马军来袭扰我后路,断我粮道。”
“他这主意打得倒好。不过,说白了,这不过是石越破西夏的故伎。那些党项蛮夷有勇无谋,被石越挑拨几下,便举国而来,与宋军几次大战于坚城之下,结果一国精锐损失殆尽,石越便趁此机会,大举反攻,西夏差点便亡国。但石越说到底,终究不过是一介书生,他以为在西夏得逞的,便也能在我大辽这里得逞。他知道我大辽每次南下,都是分道并进,会师于大名,便想守株待兔,在大名府等我们。”
“可惜的是,他想守株待兔,我们却让他刻舟求剑!这次我们不打算去大名府。”耶律信用目光征询了皇帝的同意,转身走到一座画着宋辽两国地图的屏风前,手指沿着大名、邯郸划了一条线,“石越将河朔禁军集结于这里,又知道我们难以攻克真定、河间这样的名城,遂在此两城部署了数量不明的火炮,还驻扎了马军。他留给我们的,便是真定、河间、大名之间这大一片几乎无人防守的地区!”
“他既然如此盛情厚意相邀,我们如何能不领情呢?”耶律信讥讽道:“他不要这些百姓土地,我们便如他所愿,在这一大片宋境之内,好好收割一次。这次我们要改变战法,表面上,仍然分成东西两路。耶律冲仍旧出河东,目标不变,只要牵制宋军,能战则战,不能战至少要牵制河东宋军不能过太行东援。东路也依然分成三路,照旧从广信、雄州、霸州分道进兵。但这一次,出广信军这一路,只管抄掠保州、定州,使真定宋军不敢轻举妄动;取雄州的大军,则主要牵制河间宋军;出霸州那一路,干脆渡过黄河,直入沧州,在南朝京东路扰个鸡犬不宁。东线三路大军,凡遇城寨,可取则取,不可取则绕道而行。重要城池,则围而不攻。我们将大半个河北路,还有小半个京东路的财货子女,全部掠回国内,让他们一座座城池被长期围困,司马光与石越若还敢令宋军龟缩于大名府之后,不出一年,我担保他们的相位也要保不住。我们只需耐心等待,要么南朝老老实实再订城下之盟,要么他们就放弃大名府防线,离开坚城火炮之掩护,在平原之上,来与我铁骑野战。”
“这……这的确是妙策。”听着耶律信的分析,萧岚不得不承认,即便在军事上,他也低估了耶律信。“但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刻意隐瞒?最后决战之时,宋军精锐必然已经驰援。”
“出其不意,是为了尽可能攻克保州、定州、雄州这些沿边军州重镇。我们可以迅速切断这些重镇与外界之联系,使其成为一座座的孤城。也可以让石越与司马光误判,他们摸不着头脑时,多半会以为我们再会如以前一样南下,所以只会老老实实的在大名府等我们,而不会轻易向这些军州派出援军。等他们两个终于明白过来,这些地方大半已成大辽之国土。”
耶律濬也忍不住笑道:“不错,将来议和之时,我再将这些地方做个顺水人情,还给南朝。那时南朝主和之臣必然感恩戴德,宋人的怨恨,也会因为我归还这数州之地,而减轻许多。而且战后大半个河北残破如此,这个烂摊子,够他们收拾许多年。”
此时,萧岚知道皇帝已经完全被耶律信说服,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战争也许会带来胜利。但是,这样耗时长久的战争,可是大辽从未经历的。过去,他们总是尽可能的在短时间内完成战争,这样才不会对国内造成大的损耗。他们的确有大量的牛羊、粮草,但这样的战争,没有人知道会消耗掉多少年的积聚。但愿他们在南朝能尽可能多的找到吃的。但愿他们最终掠夺的东西,比消耗的要多。
“如此……”他决定问最后一个他所关心的问题:“陛下打算留谁在幽州权知军国大事?”
“留下太子在南京,令萧禧辅佐他。”
“陛下圣明。”萧岚不由松了口气。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表现得更加积极一点了,他已经比耶律信落后。因此,他不能再被与韩拖古烈的约定而拖累了。
“陛下,既然决意南伐,臣以为若能联络李秉常,两国并力……”
“你说的朕已经想过了。”不待萧岚说完,耶律濬便打断了他,“去年朕就派了使者试探李秉常,他如今一心想要的是攻灭黑汗,他的那个甚么相国,天天在他面前说,就算恢复灵夏故地,到头来西夏也仍旧是要向我大辽与大宋称臣,说什么李秉常若想要建立一个可与我大辽、南朝真正鼎足而三的国家,惟一的出路,就是西向兼并大食。李秉常已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直在这做这个春秋大梦呢。现在他的使者往来汴京,还求着南朝卖火炮给他们。朕也不打算真指望他们,真若与他联盟,朕还要担心李秉常向南朝泄秘……”
萧岚被辽主说得又羞又愧,满脸通红。
又听辽主说道:“你眼下只需管好通事局与察访司,看紧南朝职方馆的细作们,在南朝河北、河东、京东多布细作,盯好了国内的蛮夷,不要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来。”
“是。”
“朕听说南朝很会利用高丽人做细作,你也要学着点,高丽人,还有南海诸侯国人——那些诸侯的臣民中,多的是无赖之徒,只要有钱,便可以收买。即便两国交战了,这些人往来南朝,仍然极为方便……不过如今才说,事急抱佛脚,却似是晚了点……”
“陛下所言极是。”萧岚被辽主当着耶律信的面,说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时连忙说道:“此事臣此前也略有部署。”
“那便好。”耶律濬望了萧岚一眼,“但凡用兵诸事,你虽带过兵,打过仗,但仍要多听耶律信的,留心学习。”
“是。”萧岚红着脸答应了,心里却已是恨不能一箭结果了耶律信。他知道这是大战之前,皇帝要确立耶律信的绝对权威,但是,这并不会令他好受一点,为何皇帝选中的那个主帅不是他萧岚?
五天后。
大宋,绍圣七年二月十七日,迎阳门幄殿。
赵煦坐在御座上,隔着珠帘,听着帘外两府宰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