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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新宋-第4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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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的。

“县主有心上人了么?是哪家的公子?”金兰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可不知道,想知道你亲自问县主去。”王昉笑着岔开话题,“明日我们一道便去静渊庄,莫怪我越俎越疱,你们的礼物,我已先替你们预备好了。”

金兰连忙道谢,二人又一面聊些家常闲话,没多时,便到了王昉住的院子里。因金兰是熟客,王昉假模假样拿了女红做着,便把侍婢下人全都支使了出去。金兰见她装腔作势,在一面绣屏上东扎一针西穿一线,忍不住笑问道:“表嫂这是在绣什么?”

王昉见她取笑,笑着把绣屏丢到榻上,嘴里却不甘示弱,正色道:“我绣的是捉鬼图,有镇宅辟邪之神效。”

金兰听她说得认真,不由得半信半疑走过去,捡起绣屏一看,便见这小小的绣屏上面,东一条线,西一条线,红一道,黑一道,绿一道,不知怎么样便拼凑在一起,依稀像个图案,但无论她怎么样仔细看,却终究是不明白王昉绣的是什么。她横竖左右静静地看了半晌,正不得要领,忽然看到旁边的小几上压着一张彩图,一眼瞄去,却是一幅比翼双飞图,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绣屏,忽然发出一声大笑,一只手指指图案,一只手指指绣屏,笑得前俯后仰,几乎岔过气去。外面的婢女婆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悄悄靠近来偷看,看到金兰手里拿着的绣屏,一个个也握着嘴窃笑不已。

王昉被她笑得面红耳赤,羞得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过来,藏在身后,一面啐道:“你也不是好人。亏我这么帮你!”

金兰却是越想越觉得好笑,捧着肚子,指着那张画纸,笑道:“这……这就……就是……清……清河郡主给给描……描……”

她早就听文氏说,她这个表嫂王昉,出身名门,宰相之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甚至经史子集时事政论,也不让须眉,若生得男儿身,公卿之位唾手可得,也算是个奇女子。可偏偏却不擅女红厨艺,拿针线竟比人家耍大枪还难上几分,做出来的饭菜如同毒药。嫁入桑府后,开始虽然没什么,但时日一久,婆婆虽是极好相处的,但桑家亲戚朋友极多,旁人那里却难免听些闲言碎语。偏偏这位桑夫人生性最是争强好胜,哪里受得了别人的闲话?于是发愿要学女红,特别找清河郡主画了样——可好几回,文氏见了她回来,都是笑得说不出囫囵话来。金兰当时还不肯信,总觉得人人都是一双手,未必如文氏说的那么夸张,且王昉的识度才具,又是她素来极佩服的,这区区女红,怎能难住她这样的才女——这回她却是第一回亲眼见着王昉的“女红”,她再也想不到,一幅好好的“比翼双飞图”的,竟能被人绣得似一锅煮糊了的面一般。只怕叫了张飞来,也要比她绣得象些模样儿。

她几日来眉间心头,忧虑焦急,虽也强作笑容,却只能更加辛苦。不料竟在王昉这儿,把几天来憋在心里的着急、生气、忧心……种种郁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表……表嫂的女红,可真……真是和……和大伯……伯的书法有……有得一……一比了……”金兰顺口说出来,便越想越觉得相像,石越的毛笔字,练了十几年,似乎也就是能把一横一竖写得更像筷子而不是蚯蚓而已。她曾经看见石越偷偷练习描红——早已对自己的毛笔字彻底放弃了的石越,为了“父亲”的形象,突然间痛改前非,在被闲置的这几年中,曾经又狠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只不过堂堂石学士的书法,与练字不到一年的小石蕤相比,绝对是要稍逊一筹的。

王昉被她笑得耳朵根都红了。她也自知自己的女红实在有点见不得人,拿出藏在身后的绣屏又看了看,也笑道:“笑,笑!笑死你这个高丽婢子算了。”见金兰笑得差不多了,又假装生气,板着脸道:“还要说正经事么?还管不管你家康郎?若是不管,我亦得省心了。”

金兰一听说到唐康,立时止住笑,急道:“嫂子不知,我真是急死了。到此时也没见着人回京……”

王昉望着金兰,冷笑道:“方才还笑我呢,你也是个呆子。守路口有什么用?不如打点各司衙门有用。你家官人昨晚便回京了,皇上亲降指挥(指挥,宋代皇帝的一种手令。),表弟是被关在御史台。一同犯事的,还有两个武官,连卫尉寺都没沾上边,直接送到枢府的牢里面了……”

“啊?”金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脸色惨白,“这……连石府也不知道信么……皇上圣意……”

“石子明怎的不知道了?”王昉轻轻哼了一声,道:“阴谋诡计是他的拿手好戏,不过依我看,他多半在策划着大事呢!”

“大事?”金兰愣住了。

王昉看看金兰,忽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认得的女子中,也便是你能懂这些。却可惜你是女子,否则那个什么朴彦成岂能及你之万一。”她说的朴彦成,乃是高丽国的第一批“遣宋使”,亦即是留学生,白水潭学院院贡生,熙宁十五年参加省试是第五名,殿试为一甲第三名,高中探花。皇帝特旨授秘书监校书郎,荣耀一时。此君的诗词歌赋、文章策论,连苏子瞻都赞不绝口。不过,金兰却不喜欢此人。高丽使者曾去游说这个被高丽留学生引以为荣的年轻人,请他回国为官,但说客去了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堵了回来,后来更是连门都入不得了。这回金芷与王尧来汴京,高丽使馆宴请所有遣宋使,也唯有他缺席。金兰也知道朴彦成并非没有苦衷——他的父兄支持顺王,在这次王位争夺战中遇害。但金兰无法谅解的是,他既然不能原谅自己的祖国,为什么却可以轻易地原谅同样也参与到高丽国内权力争夺的宋朝,并且还毫不羞愧地以宋人自居呢?在高丽留学生中,同样情况的人并不在少数,第一批遣宋使中更是占到少半,但迄今为止,第一批留学生除他之外都已经全部回到了高丽,其中也不乏在宋朝中过进士的人。

只是这些内情,金兰却也不便表露出来,只是淡淡道:“我可不敢比,亦不想如此。此生能得相夫教子,平安度日,便已是福气了。”她的话半真半假,文氏已为唐康育有一儿一女,她却一无所出,她也不能无动于衷。但夫妻之间裂缝已生,又是那么容易可以弥缝的?这回唐康遭逢困厄,她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只想若得唐康平安,她便是以身相代,也不会犹豫。像她这样冷静而理智的女子,自然已是洞悉自己的感情。但是,她的另一面,却还牵涉着自己国家,自己的家族……虽然有时候会天真地想,王运已然如愿登上王位,我也可以解脱了。但是,她毕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陷得太深了。相夫教子,平安度日,对她来说,却是极奢侈的事情。她甚至连女人的嫉妒心都不能有,若非内心有愧,她又岂能甘愿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所爱的人?

“你现在还不够平安富贵么?”王昉却难以理解她的心情,笑道:“待表弟过了这一关,我瞧多半能在汴京安定几年。你们夫妻相聚,生上几个孩子,你便可以好好地相夫教子了。”

“但愿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金兰幽幽叹道。

“他不会有事的。”王昉笃定地笑道,“你听我给你解释了,便知这次注定只是有惊无险。”

金兰素知她的见识,但这回唐康闯下来的祸事却是非比寻常,因只是半信半疑地望着王昉,抿着嘴,等她解释。

王昉微微沉吟了一会,望着金兰,娓娓而谈:“我曾经细览国朝建国以来两府之人事纷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宰执们在两府来来往往,起起落落,入则为相,退则居大郡,牧守一方,此是祖宗之善政,为汉唐所不及。但你可曾留意过宰辅大臣们的任期?”王昉莞尔一笑,略一停顿,便如数家珍般地说道:“赵韩王赵普,从建隆元年为枢密副使算起,至乾德二年为集贤相,到开宝六年罢相,满打满算,也就是十二年,若从乾德二年始,不过九年多一点,其间独相八年,之后便被罢相。直到七年后,才又做了三年宰相,然后又罢相,四年后再入中书,又当了不到三年的宰相。开国之初,宰相做得最长的,便是此老。其余的都是做三年,换三年。真宗朝做得最长的,便是那个与石子明同字的王魏公王旦王子明,做了十二年宰相,若从执政算起,还要更长些,但他独相的时间,只有五年。其后的名相,能够稳稳当当连续十年做宰相的,便只有韩琦与曾公亮,但这两人从未独相过,韩琦与富弼一同为两年,与曾公亮八年,至于曾公亮,熙宁元年和二年,那根本也就是备员而已。”王昉提及韩琦与曾公亮,言语中便没了什么敬意,她说完停了一下,语带讥讽地笑道:“敢问吕吉甫何德何能,自熙宁八年韩绛罢相后,竟能独相九年之久?”

“不让宰相在位太长,以防结党营私,盘根错节,实是祖宗之法。皇帝即位后便不再让韩琦为相,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是所谓的‘旧党’么?那曾公亮又是什么党?”王昉目光流动,显得有点兴奋,“韩琦是千年老狐,罢相之后,便回乡求田问舍,奢华度日,偶尔上点奏章,以示忠君忧国之意。所以韩家才能备受皇上的恩宠,至今不绝。他和石子明倒真不愧是翁婿,这几年石越之法,与他异曲同工。他闭门不见宾客,不讲学,不着书,将门客或遣散,或荐官,只留了一个潘照临,也整日只是在汴京游山玩水,讲佛谈经。虽然偶尔也购买田宅,但畜养声妓这类的事情,却绝不沾惹,而且隔三差五还向皇上递些密奏,以示绝无怨望之心。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本事——所谓‘物为反常即妖’,他要去学人家自污,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皇上是英主……”

金兰知王昉一说起石越,必然非要冷嘲热讽一般方肯罢休,可她却是石越的弟媳,身份尴尬,忙红着脸叫了声:“表嫂……”

王昉这才觉察过来,嘻嘻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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