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第4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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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却要撤军?!
“撤军!”野利朵重复了一遍。
“大王!”一个大首领忍不住上前问道:“为何这时候突然要撤军?吃掉这只宋军绝对没有问题。”
“没问题?”野利朵冷笑道:“风小下来至此刻才多久?宋军竟已结阵!这分明是支训练有素的精兵!成列不战,此契丹称雄数百年之秘。且嵬名老将军已有处分,我军破坏通道,多设险阻,拖延战事。以兵分三部,一以当战,一以旁伏,一以俟汉兵营垒未定,伺隙突出。险阻之处,自有当战之兵。吾军只要扰得宋军不得安宁,出其不意之时,攻其不备之军便可。正面当敌之锋锐,乃是不智之举。本王却是不信,宋军过这七百里瀚海,而竟能无一丝可乘之机。”
“大王圣明!”
“撤!”
“撤!”
钲声敲响,军旗北卷,只是一瞬之间,两万多夏军便消失在澣海荒漠的风中,便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八十六节
磨脐隘口。
当葫芦河而立,状如磨脐,号称“葫芦河第一险”的磨脐隘,一向都是夏军引以为傲的险关。当种谊与刘昌祚统率的偏师行至此地之时,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地图、沙盘上见到过千次百次,又怎么比得上身处其境,领略天工凿就的雄伟险奇?!只见那葫芦河东岸,山崖峭立,猿鸟难渡,中间两座大山,如同凸出的磨脐一般,将一个山谷挤入从南方流来的葫芦河中,使得葫芦河在这里生生凹进来一块。西夏人便在此处,凭高修筑战寨,控制着葫芦河的河道,亦控制着出葫芦河经陆路通往灵州城的大门。
宋军前锋,已经在此被阻了整整四天。
四天前,种谊麾下不可一世的振武军第一军第一营,看到磨脐隘夏军守备不严,想趁着西夏人不备抢渡葫芦川,一鼓作气攻下磨脐隘,不料这支在平夏城立下大功的部队轻敌冒进,却正中夏军之计,被扼守此隘的三万夏军三面夹击,第一营虽然浴血奋战,逃脱了被全歼的命运。但是这一战,不止损失一千多名将士,被夏军烧掉船只皮筏数十艘,而且,这还是宋军伐夏以来第一场败战,大大打击了宋军的士气。
左路军主力赶到之后,种谊立即下达了两道命令:第一营都指挥使送交卫尉寺处分;将第一营打发去看守辎重。
因为指挥失误而导致战败的将领,是肯定要受到军法处罚的。即便是种谊自己,也必然要负上相应的责任。而不让刚刚打了败仗的士兵影响到全军的士气,最好的办法,便是将他们与战斗部队隔绝开来。
这样的处分自然无可非议,但正如刘昌祚所言,要真正挽回这一切,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拿下磨脐隘。毕竟,都总管司的耐心是有限的。而最重要的是,左路军只随军带了一个月的粮草与军需,并且,在他们的军队到达灵州之前,不会有任何来自国内的补给。
种谊非常明白没有粮草对军队意味着什么。
“真天险也!”隔江眺望磨脐隘,种谊即便心事重重,亦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
刘昌祚淡淡应道:“世上绝无攻不下之天险!”
“子京已有良策?”种谊又惊又喜。
“末将又能有什么良策。”刘昌祚指着对面的磨脐隘,慨声道:“不过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狭路相逢勇者胜!”种谊喃喃念道。他斜眼觑见刘昌祚,只见这个身披黑甲,气貌雄伟的男子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仿佛他有一种自信,自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攻不破的险关,没有他打不败的敌人……一向以用兵稳健而着称的种谊,此时心中竟泛起一种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心情。
两日后,清晨,雾散。
驻守磨脐隘的西夏大首领没啰卧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仿佛变戏法一样,大雾散去后,数百艘各式各样的木船皮筏出现在葫芦河的江面上,橹手们正划出雪白的水花,驾驶着这些船筏向着东岸冲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艘战船,战船上空迎风飘扬的将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刘”字!这些木船,在江面的雾气散去之后,仿佛一齐约定的,便纷纷擂起了战鼓,这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从江面传到磨脐隘口,依然能吸引着人们的心脏随着鼓声一起急促的跳动,似乎是要从自己的嗓子中跳出来一般。
没啰卧沙只觉得自己眼睛里所能看到,全是载满宋军的船筏;耳朵中所能听到的,全是宋军震人魂魄的战鼓之声。
这是没啰卧沙一生之间,唯一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场面,亦是他唯一一次感到发怯。
“刘?对面的宋人不是种谊的军队么?”监军使梁格嵬不知何时已到了没啰卧沙的身后,颤声问道。
“管他娘的是谁的军队!”没啰卧沙跳着脚大声吼了起来,对自己心中生出来的怯意有点恼羞成怒,“给爷爷放箭!叫这些南蛮子去喂王八!”
“放箭!”
“放箭!”
“他娘的快放箭!”
西夏人也开始擂鼓吹号。
急促的战鼓之声、彻天的号角声与高吼的命令顿时响彻山谷,顷刻之间,被眼前景象所震惊的西夏士兵都回过神来,密密麻麻如蝗虫一样遮天蔽日的箭雨,射向葫芦河的江面。其中还夹杂着小型的旋风炮所发射的石子。
但宋军对此早有准备。江面上,一面面几乎有两人高的盾牌迅速地竖了起来,整整齐齐密不透风的排列在船的正前方与正前方的上空,顷刻间便树起了一道道黑色的屏障。只见西夏人射出的箭如同冰雹一般,纷纷落在这些盾牌之上,滑入江中。真正给宋军造成的伤害,简直是微不足道。
没有留下任何给没啰卧沙沮丧的时间。抓住第一轮箭雨过后的短暂空隙,宋军从船上便开始了回击。冲在最前面几排的宋船上的神臂弓手与钢臂弩的弩手们,用一轮齐射回敬了磨脐隘的西夏守军。锋锐的三棱箭头从西夏守军的头顶落下,转瞬间便收割了数十人的生命。
刘昌祚站在甲板上的将旗下,纹丝不动,形色自若,紧紧盯着东岸。
天空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矢石,有夏军射出的,有宋军射出的,有分不清是谁射出来的……不断听到战士落水的声音,军官大声吼叫、咒骂的声音……还有充斥耳际的战鼓声。
随时可能有一枝箭落下来,夺去刘昌祚的性命。
这里是宋军将旗所在的地方,是冲在最前面的战船!同样也是西夏人重点攻击的对象。几乎七成上的旋风炮,都是打向刘昌祚的座船。不断的有亲兵受伤,甚至战死。好几次箭矢几乎就是擦着刘昌祚的耳边落了下来。
刘昌祚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世上只有怕死的将军,没有怕死的士兵!
越是靠近东岸,西夏人的箭雨就越是疯狂,宋军盾牌所能挡住的箭就越少。被箭射中的宋军士兵与橹手越来越多,不断有人落水,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死伤,只见葫芦河上,到处都是鲜血的红色。
但是主将站在将旗下。
主将的座船冲在最前面!
没有任何犹豫、退缩的理由!
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信念,追随那面将旗,向前,向前!再向前!
一个橹手倒下,立即有另一个士兵接过带血的木桨,荡开血红的河水,继续向着东岸奋力划去。
“疯了!那姓刘的是个疯子!他娘的,这些南蛮子疯了!”梁格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娘的给爷爷闭嘴!”没啰卧沙瞪着眼睛朝他的监军使怒声吼道,一面怒气冲冲地走下箭楼,大声吼道:“孩儿们,准备出寨干他娘的!”
“首领,为何要出寨?”梁格嵬此时已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面子了,急急忙忙跟在没啰卧沙身后问道。
“监军没看见挡不住了么?”在这当儿,没啰卧沙已没什么好气。
“何不凭寨而守?”梁格嵬实在已丧失与宋军正面对抗的勇气。
“那烦劳监军在这里守好了。”没啰卧沙懒得解释,不再理会梁格嵬,冲正在集合的部队大声吼道:“快,上马,出寨!”
一个部将在梁格嵬身后低声解释道:“宋狗来的人马太多,趁着宋狗没有站稳脚跟,将他们赶进葫芦河才是上策。倘若宋狗全部上岸,围攻寨子,光看宋狗今天这股狠劲,寨子就很难守住……”
“那你还呆在这里做甚?”梁格嵬早就恼羞成怒,一把火正好发到此人身上,“还不快去准备出寨?”
刘昌祚一只手举着一面盾牌,挡着如同冰雹一般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石,率先跳下了战船,顺势便用盾牌击倒一个冲上来的夏兵。跟在他身后,数以百计的士兵纷纷跳到了磨脐隘口前面,不顾两面山寨上飞来的矢石,与躲在简陋的工事后面攻击宋军的守军展开搏斗。守在隘口的夏军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敌人,眼见着下船的宋军越来越多,而己方寨中援军又“迟迟”不至,这些夏军本无必死之心,此时都不禁心生怯意,竟被宋军杀得节节后退。
浴血杀出一块地盘的宋军迅速地组成数个方阵,鸣鼓共进。刘昌祚抢过一面将旗,插入身后地中,执盾高呼道:“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敢退过此旗者斩!”
“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
宋军早已杀红了眼,此时顿时一齐高呼,响震山谷。
刘昌祚立于将旗下,见不断有船只靠岸,加入的士兵越来越多,又厉声道:“孩儿们听着,牌手居前,神臂弓次之,弩手再次,马军最后!列阵而战,今日必生擒没啰卧沙!”
“生擒没啰卧沙!”
“生擒没啰卧沙!”
宋军的鼓噪没啰卧沙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宋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冒着漫天飞舞的矢石,一面与守军血战,一面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列阵,并且还整齐的向前推进着,却让没啰卧沙大吃一惊。这些宋军不仅仅是亡命之徒,还是一群有着严格纪律与军事素养的亡命之徒!
没啰卧沙一生之间,心中从未如此胆怯过。
但是,他同样也没有退路。
他的背后,就是鸣沙城,就是西平府!
“孩儿们,杀光这帮南蛮子!”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