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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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虽然隐晦,却暗指春药之事,皇后深谙他的脾气,知道不能硬顶,于是美眸含泪,雾气氤氲道:“这都是我的错,皇上且恕她年幼无知,饶她这一回吧!”
“饶她这一回?你可知那包药里放了什么?”
皇帝将那毒药之事说了,惊得皇后全身惊颤,吓得酸软了半边。
“这绝不是我的主意!”
“你跟云萝,频繁的书信往来,却不知早被有心人盯上,将纸包调换了。”
皇帝叹道,皇后又是惭愧,又是惊心。
她并不愚笨,将其中诀窍想了半晌,才喃喃道:“这宫中,能调换我所发密件的,只有……”
她将目光投向高处的太后,咬牙含恨地怒瞪着。
仿佛感受到芒刺一般的目光,太后转身,看向帝后二人,“小两口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笑得慈祥欢喜,皇后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战,笑靥如花道:“很久没见皇上,倒是让母后笑话了!”
她很是亲昵地示意皇帝道:“妹妹们久居深闺,日夜思念,盼你凯旋而归,皇上也该敬她们一杯才是!”
于是众妃嫔含羞上前敬酒,宴过中夜,才逐渐散去。太后却未曾就寝,她双目炯炯,带了心腹婢女,来到慈宁宫中,她肃容道:“我要佛前还愿,长跪一夜,你们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惊扰。”
启动了密道,她到了那间密室,只见王沛之匆匆而来,有些愕然道:“又出什么事?”
“我的性命大约要不保了!”太后阴郁道。
宸宫 第五卷 第一八十五章 开弓
“这是何意?”
王沛之一震,愕然道:“就算是林邝此次有大逆之举,皇帝会更添猜忌,但他毕竟不能弑母啊!”“是先帝……”
太后声音低沉,将事情说完,眼中已是珠泪盈盈。
“我为他执掌后宫,为他生儿育女,换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密旨!”
她咬牙,一字一句如同从幽冥中迸出。
“他要废黜我,终生幽禁。”
王沛之垂首不语,密室的昏暗笼罩了他,仿佛黑夜将他整个身躯都消融殆尽。
良久,直到太后停止了低泣,抬头看他,他才阴郁道:“你准备怎么做?”
“那道密旨在林邝手中,很难揣测皇帝是否已经知情——元祉也知道了此事,我与他虚与委蛇,他还打算做皇帝呢!”
太后低低笑道:“跟他母亲一样天真,还想用训政来诱骗我,难道他不知道,这世上最容易背弃的,就是誓言二字吗?”
她抬起头,目光坚决刚强,稳稳地看着他,“沛之只有你了,只有你可以帮我。”
她声音不高,也不再哭泣,却是带着决绝的隐忍,郑重问道:“沛之,你的决定是?”
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已是千百年,王沛之长叹一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他沉吟着,又问:“你要我怎么做?”
“京营上下,虽然隶属孙铭统辖,那些将官校尉,却泰半是你的袍泽部下,若能调动他们……”
太后的声音在昏暗中清脆入耳,王沛之却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敢置信道:“你真忍心!皇帝是你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
太后冷笑道,清脆幽雅的声音,在暗室中分外诡异,“生于皇家,便没有任何亲情可言了,更何况……”
她仿佛有所顾忌似的掩住了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咳了一声,将话题转移道:“沛之,这世上只有你一人,愿意无条件的帮我!”
“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她的声音伤感微渺,带着玄奥难懂的意味,在这秋夜中丝丝入脉。
第二日晨省,帝后联袂而来,叙话闲谈之后,太后正要回后堂,皇帝却紧赶两步道:“母后……”
他上前小心搀扶着,笑道:“昭云宫毕竟太过偏远荒凉,母后万金之躯,还是搬回慈宁宫为好。”“家门不幸,出了这等逆贼……”
太后黯然道,又要垂泪,皇帝连忙宽慰道:“母后在宫中安养礼佛,朝中之事跟您无关,又怎么算是您的不是!”
太后听得这‘安养礼佛’四字,目光幽冷一闪,转瞬便恢复微笑,她叹道:“皇帝你的孝顺,天下皆知——此事容后再议吧!”
她转身迈入后堂,凉风透过锦绣重幕吹来,她身上一阵寒意,不由得紧了紧身上衣袍。
皇后在旁看得真切,连忙取过侍女手中的曲襟长袍,小心披在她身上。
“皇帝昨夜宿在你那里了?”太后笑着问道。
她本以为皇后会粉面含羞,却见她垂头,泫然欲泣道:“他只是来坐了会,就离开了。”
“哼,他全无心肝了。”
太后冷笑着,对着皇后道:“你对他真心一片又如何,他还不是把你的真心放在地上践踏。”
皇后哽咽,太后无意听她哭泣,只是安慰了几句,示意她回去休息。皇后到了廓下,才敛了哭声,静静地,绽出一道微笑。
“你错了,姑母……我对皇帝,早已死心,他又怎么践踏得到我呢!倒是你,嫁祸于我,让我险些背上弑君之名。”
她笑声清脆妙曼,低语道:“大家走着瞧!”
十一月初三,退隐已久的前上柱国大将军王沛之,在京中大宴同僚故旧。
他与先帝自小莫逆,在义军之中,亦是位高权重,本朝建立之后,先帝许以宰辅之位,坚辞不受,这上柱国大将军的名号,也是他多次拒让后,先帝御笔赐封的。
这样一位朝中重臣,却因为战时旧伤,而不得不早早归隐,虽然如此,年长的勋贵老臣们,却仍是不敢怠慢,一时之前,宁静的府邸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黄粱
孙铭在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仍是心神不安,帝姬的关切之言,仿佛仍在耳边。
“你老师这次生辰大宴,瞧着有些蹊跷。”
当时自己怎么说的,是杞人忧天吧!孙铭握着象牙杯,苦笑着。正中主位之上,恩师王沛之一身蓝缎锦袍,虽然两鬓微霜,却仍是不减当年的豪迈气度。
他正在与一些老臣们品酒谈奇,看来兴致颇高。
“不该是这样的!”孙铭环顾四周,越看越是惊愕,他低喃道,一旁的副将看他有如中了魔怔,只觉得一头雾水,他试探着唤道:“大人?”
孙铭回神,凝视着一张张虚伪谄笑的面孔,按捺不住,几乎想上前问个究竟。
恩师素来豪迈不羁,若是品行合他心意的,便是贩夫走卒也可千杯共醉,若是他瞧不上眼的,任你三公九卿,也休想得他正视。
他知己亲朋甚多,每逢生辰,总会在高楼举宴,不醉不归。
可这次,虽然仍是宾朋满座,却尽是朝中权贵,军中骁将。
事反常则为妖,孙铭有些郁闷的喝尽了杯中残酒,堂下丝竹缠绵热闹,带来江南的清新韵味,主人翁微笑而惬意地看着这一切,孙金钟看着同僚们各个笑容满面,随兴和睦,再想起朝中的暗涛汹涌,不禁打了个寒战,酒意上涌。
他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我家大人请驸马去后堂一晤。”
身边悄然出现了一位身缠红绡地美貌侍女,她低声说完。
便冲他抛了个魅眼,雪白皓腕上金镯乱晃,一片叮当声。
在人们“真好艳福”的笑谑中。孙铭面色微红,起身离席。他在书房里等了许久,王沛之才从容而入。
“老师,好久没来拜望,您着实瘦了。”
孙铭有些愧疚道,这一年之中大小事务一桩接着一桩,他在京营之中忙得脚不着地。
倒真是许久没来王府了。
“跟我来这些虚礼做什么,我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需要人每日三供。”
王沛之笑道,仍如往常一般,风趣而洒脱。
他换过一身儒装,玉冠折扇,四五十岁的年纪,大笑之间。
孙铭感到一阵轻松和熟悉。
“你必定在猜想,我这次生辰,为何要大肆铺张?”王沛之叹息一声,望向窗外幽黑深邃的星空,眼神变得空旷寥远。
“我已经老了,这个世界要靠你们年轻人了。”他敏捷转身,举目毫不见颓态,鹰眸中灼然生辉。
“可是有些事,如果不在我手上解决,我死不瞑目。”
夜风从窗外席卷而入,将灯烛吹得摇曳闪烁。王沛之双目炯炯,整张面庞都沐浴在昏暗之中,晚期身形仿佛是远古的鬼魂一般。
“什么?”孙铭听完他所说的,已是双目尽赤,惊愕得不能成言。
“老师,您为何要如此!”
“孙铭你听着,今日之言,出于我口,入得你耳,跨出这道门,便再没第三人知道,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许跟任何人说!”
王沛之直视着他,目光犀利有如实质,他沉静地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连皇上那里也不能。”
“究竟为什么大家要斗个你死我活?这一年来内忧外患,难道还没受够吗?”
孙铭勃然大怒,嘶声吼道,连口中也泛上铁锈般的血腥苦味。
“这天下至尊的宝座只有一个,能号令天下的权柄也只能由一人执掌。在这无上威权之下,什么亲情友爱,都不过如纸糊一般脆弱。”
“那老师,你又为何要来趟这混水呢?在家颐养天年,不成吗?”孙铭几乎是哀求了。
王沛之轻笑着摇头,举止之间,依稀可见当年的俊逸不羁。
“我作的孽,天看着,终究是躲不过的。”
他笑着摇头,眼神朦胧,低喃道:“有时候我也奇怪,这二十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元旭和我还在破庙里煮食,黄梁还没熟呢,我们两个破落世家子,梦想着有一日能平靖天下,传诵千古。”
他叹息到底,却哽咽住了,窗外树影婆娑,仿佛亘古的幻境,风声凄厉呜咽,好似多年前看过的那场喧闹悲凉的戏剧。
“人这一生,总会有意外在拐角等着你,不知不觉间,便会成为年少时所痛恨的人物。”王沛之微笑道,那一抹笑容,温和而忧伤,然而隐忍决绝。
“是了结的时候了。”他转身拿了一颗小印,递给孙铭道:“这个你且收着,到‘那时’再用。”仿佛有万钧的力量,他将它放在孙铭的掌中,才舒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