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第6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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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有赶庙会的旧习,逢三土地庙、逢四花儿市、逢五逢六白塔寺、逢七逢八护国寺、逢九逢十隆福寺,都是又热闹又繁华的所在。而且,京中的旗下人家,风气与别不同,有一句俗语:鸡不鸣,狗不咬,十七八的姑娘满街跑,可见一斑。
京中的旗下人家,姑奶奶在家中的地位最高,父母、兄嫂都要处处礼让,这是因为旗下女子,都有选秀女之机,日后一旦选在帝侧,就是人主尊荣,故而不敢不礼敬几分。故而每到庙会的日子,街上,寺中,到处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旗下女子,昂然出入于酒楼茶肆,京中百姓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怪。
大年初一,万民出动,到西山潭柘寺上香,这里是京中第一佛家之地,信男善女不计其数,把个宽大的官道拥挤得水泄不通,高峒元的小轿在人丛中穿行许久,终于到了名唤降恩堂的尼庵。两扇红漆大门,紧紧关闭,听里面隐约有做晚课的声音。高峒元命人把名次递进去,很快的,山门开启一条缝隙,有穿着一袭缁衣、头戴僧帽、脚蹬海青鞋袋的姑子迎了出来,见面双手合十,一派宝相庄严,“阿弥托福,道长有礼了。”
“贫道来得鲁莽,请小师傅莫怪。”高峒元单手在胸前一竖,还礼如仪,“有一件事,特来宝刹,奉求渡闲大师。大师可在禅房吗?”
“道长来得正是时候,师傅正在大殿,为信女行剃度皈依之礼。”
“啊这可一定要好好瞻仰一番了。”儒释道本是一家,高峒元和释渡闲虽缘法不同,休得亦都不是什么劝人向善的良法,但都有一副出家人的皮囊,这种佛前恭敬的事情,总还是做一做的。由知客小尼引领着,把轿夫和下人留在门外,两个人款步前行,绕过前殿,径直往大雄宝殿而来。
离得还远,就听见有女子的哭声,“女儿,这……又是何苦啊”
高峒元心中奇怪,释渡闲不休善法,开了这一处京中风月之地大大有名的艳窟,于入山门的子弟的选择极其严苛,好人家的女孩儿即便礼佛之心再诚,也休想为她选中,只有那体貌风流,而有可乘之机的、或者自幼孤贫,日后无虞家中有亲眷登门索要的,才能入选。听大殿内的动静,似乎不是这样呢?加快脚步,跟上小尼姑,口中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一次能够得大师法眼相加的,似乎与别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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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佛门寻美
第94节佛门寻美
小尼姑微笑了一下,原本很清冷的脸颊上炸起两条笑纹,在高峒元看来,竟有些媚色逼人似的,“不瞒道长,这一次所引进山门的,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本书更新来自”
“这话怎么说?”
“等一会儿,请道长和师傅再详谈吧。”小尼姑说,“哦,这一次的女子,说来道长也知道,就是上一年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苗家之女。”
高峒元眼睛一转,“就是那个新婚之夜,新郎官暴毙的?”
“正是此人。”
“哦”高峒元深深点头,表示明白了,“说起来,也真是做人无味啊”
“道长一语道破,可就不是如此吗?”
这件事在咸丰十一年,是轰动京师的一件特大新闻。是这样的——。
有个富户姓杨,定亲娶同城苗姓女子,不料新婚之夜,夫妻尚未圆房,新娘子忽然悲惨的大叫,等亲友赶来一看,都是大吃一惊:新郎官直挺挺的躺在婚床上,已经一命呜呼了。而且,经人检查发现,下身的阳物不翼而飞,却丝毫没有血痕
杨家只有一个独子,眼见命丧黄泉,喜事变成了丧事,父母哭得死去活来,一口咬定,是新娶的家夫同别人有奸情,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到大兴县报案,出了人命官司,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而且,男子死状可疑,便是连官府也认为,是新婚妻子和别人有勾连之事,害死了丈夫。
但苗氏女抵死不认,连过数堂,根本没有结果,这还不算,苗氏女为证清白,不惜让官家请来稳婆验明身体;结果,确实是处子。这样一来,奸情之说,不攻而破。大兴县也是爱莫能决,这件案子暂时就被悬了起来。
后来还是上报到顺天府,请刑部派人彻查此事,才找到了最终原因。原来,杨家很有钱,府中养着十余只白鹤——而新郎的死因,就是和白鹤有关。
以洗冤录所载,鹤、鹿之物,其xìyin。新郎官小登科之喜,不免多喝了几杯,酒醉误事,放浪形骸,在本家的花园中脱衣小解,阳物为鹤牝户所触,便是中了毒,而中了鹤毒之后,阳物必然缩回腹中,半个时辰之后,中者必死
案情明晰,苗氏女开释还家,到了夫家方知,公婆两个为儿子不幸,一恸而绝——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转眼家破人亡。追缘论始,虽然与新夫无关,但对于苗氏女而言,丈夫新婚暴毙,公婆双亡,都是因自己而起,便起了轻生的念头,但堂上父母俱在,不能行此不孝之法,于是打定主意,青灯古佛,终老一生。
京中也有其他尼庵,但苗氏女却只愿到这降恩堂来,求师傅剃度,释渡闲不肯收留,苗氏女就甘愿跪死在山门前,一来二去,引来无数善男信女于释渡闲的埋怨,甚至苗家老丈和妻子同来,陪伴女儿跪倒在山下,释渡闲终究还是不允。本书更新来自
事情的转机出在中俄交战之后,苗氏女的哥哥,名叫安保,在神机营任职,随皇上北上瑷珲城,功成凯旋,听闻了此事,先是劝解小妹,不从不听之下,没有办法,只好顺应妹子的请求,亲自到降恩堂求恳。
释渡闲兀自不准,惹得苗安保动了火气,当众呵斥,“你若是不听,不肯收留我家小妹,明儿个老子就带齐神机营的弟兄,砸烂你这山门笑话,老子和俄国人交战的时候,面对枪炮,都从来没有皱过半点眉头,怎么着?一个小小的尼姑庵就想把老子拦住了吗?”
释渡闲冷笑连连,根本不将苗安保的威胁放在心上,只以为是莽夫胡乱言辞:你在神机营有众家兄弟,难道我这尼庵就是不闻世事,与外间隔绝的吗?若论及人脉,你一个神机营的小小把总,又算得什么?
双方僵持不下,终于谈崩了。到了第三天,苗安保真的带了人来,明火执仗的大闹降恩堂,把个庵中正在随喜的信男信女吓得落荒而走,首座、监寺、书记等等统统给神机营的一群粗汉哄到住持的禅房中,苗安保手执火把,厉声呵斥,“再要敢说一声不收,就烧死你们这群秃娘儿们”
降恩堂中的尼姑和带发修行的,都是一些不守清规戒律的花尼姑,到这里来的客人,除却明里的居士、信徒之外,多是达官贵人,大商巨贾,为求一刻风流,寻幽探秘;而庵中所豢的,表面上看起来宝相庄严,实际上却都是ji家风情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得哇哇大哭,最后逼得释渡闲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但故意拖延,本想托请贵人相助,好好管教一番这些军中恶汉。
不料找了几个人,一听她招惹的居然是神机营的人,一个个摇头摆手一起来,只说管不得;最后烦请到九门提督富廉的府上,富廉说,“神机营如今在京中是第一等的所在,不要说是我,就是几位朝中大佬,也轻易不敢招惹,你怎么就把他们惹急了呢?听我一句劝,还是顺应他们,将这个女子收归门下吧。别因小失大了——事情闹大了,把你们的底子抖落出来,你想想,即便有我在位,能遮掩一二,又岂有一手遮天的道理?”
释渡闲恨得无可如何,当初到庵中来的时候,说得如何刚正,如今事到临头,居然都做了缩头乌龟了?可见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话,着实不是虚妄
埋怨是埋怨,苗安保等人不容她多做拖延,再度登门,释渡闲自索无解,只好答应下来,为苗氏女行剃度之礼——至于日后会不会给她发现庵中的隐秘之事,还是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吧。便在这一天要进行剃度的时候,高峒元到了降恩堂。
这降恩堂的大殿在西山一带名气甚大,殿高两丈四尺,铜壁铜柱,正中供奉的佛像也是尽皆以铜铸成,殿内殿外还有铜塔,殿内四座,大的十三极,小的七级;殿外五座,一般高大,分东西南北中,象征五极。
释渡闲为了表示看重苗氏,所以亲自选定这铜殿作为她剃度之地,时辰将到,知客将苗氏带到殿前,只见内外观礼的僧尼俗子,不计其数,因为释渡闲大有佛名,而且久矣不剃传弟子,于今听得特开铜殿,为人剃发——苗安保大闹降恩堂的事情,在京中不是秘密,很多人知道释渡闲被逼无奈,都觉得很是可怜,这一次到庵中观礼,也有着为其助威的意思。自然,也有一些人,不存好心,苗氏的案子,哄传四方,不过多未曾见过,这一次来,也是想看看这‘妨’了夫家一家人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居士领着苗氏进到殿中,先在拜垫上跪倒,向菩萨顶礼三拜,然后起身,一步一顿、一动一摇的向观礼大众也各自拜了一拜,然后低着头,合掌当胸的慢慢走上殿去——这样妖娆的夫人,居然要去掉顶上三千烦恼丝,实在是可惜啊——观礼的僧众俗人,心中如是想着。
到了殿上,只见红烛高烧,扎热檀香,菩萨面前供奉着名香、清花、净水、鲜果,等苗氏肃然站定,一个尼姑‘当’的击了一下磬,铜壁铜柱都震出回响,嗡嗡然,余韵悠扬,久久不绝。
就在这令人清心的回响中,释渡闲身披大红袈裟,由两个韶龄的姑子陪着,从殿后踱了出来,举止庄严,令人起敬。释渡闲到菩萨前面,闭目站定,第二下击磬之声响起,这是典礼即将开始的信号,殿内殿外立刻安静下来,然后巨磬三响,全体礼佛三拜,高声用梵音念唱佛曲‘戒定真相’,撞钟擂鼓,声振林木,好不热闹。释渡闲领头,念罢般若波罗密心经,三宣摩胳般若波罗密,众响俱寂,复归平静。
于是观礼大众,依旧相向而立,释渡闲转过身,以徐缓的声音,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