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铃-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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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平、叶曼青愣然对望一眼,秃顶老人接口又道:“南宫世家,富甲天下,你既是南宫公子,必定比我有钱得多,是以我怎能不再向你一礼,是以我这第二礼,必定也要十分恭敬的。”
叶曼青呆了半晌,道:“如此说来,你这第二礼,仅是向他的金钱行礼了?”
秃顶老人道:“正是。”
叶曼青既觉好气,又觉好笑,忍不住道:“那么你的第三礼又是为何而行?”
秃顶老人道:“我这第三礼,乃是恭贺他有个如此有钱的父亲,除了黄帝老子之外,这父亲可称天下第一,如此幸运之事,我若不再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岂非也变得不知好歹了么?”
南宫平木立当地,当真全然怔住,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精彩”的言论。
叶曼青听了这般滑稽的言论,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别人若是救了你的性命,你还未见如此感激,更不会对那人如此尊敬了?”
秃顶老人道:“自然。”
叶曼青道:“金钱就这般重要?秃顶老人正色道:“世间万物,绝无一物比金钱重要,世间万物,最最可贵的便是一块银子,唯一比一块银子更好的,便是两块银子,唯一比两块银子更好的,便是……”
他话声未了,叶曼青已忍不住放声娇笑起来。
南宫平干咳一声,道:“如……”话未说出,自己也忍俊不住。
秃顶老人看着他们大笑,心中极是奇怪,佛然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叶曼青道:“极是极是,唯一比两块银子更好的,便是三块银子,唯一比……”忽又倒在南宫平身上,大笑起来。
阴森的荒野中,突地充满笑声。
万达笑道:“如此说来,你必定极为有钱了,那‘幽灵群丐’想来必未看错。”
秃顶老人面色一变,双手将麻袋抱得更紧,连声道:“没有钱,俺哪里有钱……”情急之下,他连乡音都说出来了。
南官平忍住笑声,道:“老丈知道爱惜金钱,在下实在钦佩得很……”
叶曼青截口道:“此刻要钱的人走了,你也可以自便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行止,笑容顿敛,轻轻道:“我也该走了。”
万达干咳一声,道:“今日遇着公子,得知公子无恙,我实在高兴得很,但此间事了,我却要到关外一行,不知公子你何去何从?”
南宫平道:“我……”
他忽觉一阵寂寞之感涌上心头,满心再无欢笑之意,长叹一声,道:“我想回家一行,然后……唉……”放眼望去,四下一片萧索。
叶曼青垂头道:“那么……那么……”
南宫平叹道:“叶姑娘要去何处?”
叶曼青目光一抬,道:“你……你……”
她手掌中仍紧握着“不死神龙”的留笺,她目光中充满着幽怨与渴望,只希望南宫平对她说一句,她也会追随着南宫平直到永恒。
南官平心头一阵刺痛,道:“我……我……”却讷讷说不出话来。
万达暗叹一声,道:“叶姑娘若是无事,何妨与公子同往江南一行,但望两位诸多珍摄,我先告辞了。”
长身一揖,转首而行。
南宫平抬头道:“狄扬中毒发狂,下落未明,你难道不陪我去寻找了么?”
万达脚步一顿,回转身来。
秃顶老人忽然道:“你说那狄扬可是个手持利剑、中毒已深的少年?”
万达大喜道:“正是。”
秃顶老人道:“他已被‘饿鬼帮’中的‘艳魄’依露连夜送到关外救治去了,若不是他突来扰乱一下,只怕我还跑不到这里来哩,看来这‘艳魄’依二娘对他颇为有情,绝对不会让他吃苦,你们两人只管放心好了。”
南宫平松了口气,却又不禁皱眉道:“不知‘艳魄’依二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万达道:“吉人自有天相,此番我到了关外,必定去探访狄公子下落,依我看来,依二娘亦绝非恶人,何况她若非对狄公子主出情愫,怎会如此匆忙跑回关外,她若真对狄公子生出情愫,便定会千方百计为狄公子救治,情诚所致,金石为开,情感之一物,有时当真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叶曼青只觉轰然一声,满耳俱是“情感之一物,有时当真有不可思议之魔力”几字,她反复咀嚼,不能自已,抬起头来,万达却已去远了。
她不禁幽幽长叹一声,南宫平亦是满面愁苦。
远处忽然传来万达苍老的歌声:“多情必定生愁,多愁必定有情,但愿天下有情人……”歌声渐渐缥缈,终不可闻。
叶曼青木立半晌,突地轻轻一跺脚,扭首而去,她等待了许久,南宫平仍未说出那一句话来,于是这倔强的女子,便终于走了。
南宫平呆望着她的身影,默念着那世故的老人的两句歌词:“多情必定生愁,多愁必定有情……”心中一片沧然,眼中的倩影越来越多,他忽觉是梅吟雪的身影,又忽觉仍是叶曼青的影子。
多日的劳苦饥饿,情感的紊乱纷争,内力的消耗,多情的愁苦……他忽觉四肢一阵虚空,宛如在云端失足,“噗”地倒在地上。
秃顶老人惊叫一声,走在远处的叶曼青,越走越慢的叶曼青,听得这一声惊叫,忍不住霍然转回身来,当她依稀觉得南宫平的身影已跌在地上,她便飞也似地奔了过来,世上所有的力量,都不能使她弃他不顾。
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大地的寒意更浓,但又怎能浓于多情人的愁苦……
世间万物,最是离奇,富人偏食多贪鄙,智者亦多痴脾,刚者易拆,溺者善泳,红颜每多薄命,英雄必定多情,多病者必定多愈,不病者一病却极难起,内功修为精深之人,若是病了,病势更不会轻,这便是造化的弄人。
晓色凄迷中,一辆乌篷大车,出长安、过终南,直奔询阳。
那奇装异服、无须无发的怪老人,双手仍然紧紧抱着那口麻袋,瞑目斜靠在车座前。
车厢中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与忧愁的叹息,秃顶老人却回乎一敲车篷,大声道:“大姑娘,你身上可曾带得有银子么?”
车厢中久久方自发出一个愤怒的声音:“有!”
秃顶老人正色道:“无论走到哪里,钱银总是少不得的。”
他放心地微笑一下,又自瞑目养起神来,车到洵阳,已是万家灯火,他霍然张开眼睛,又自回手一敲车篷,大声问道:“大姑娘,你身上带的银子多不多?”
车厢内冷冷应了一声:“不少。”
秃顶老人侧目瞧了赶车的一眼,大声道:“找一家最大的客栈,最好连饭铺的。”
洵阳夜市,甚是繁荣,秃顶老人神色自若地穿过满街好奇的汕笑,神色自若地指挥车夫与店伙将重病的南官平抬人客栈,叶曼青垂首走下马车,秃顶老人道:“大姑娘,拿五两银子来开发车钱。”
赶车的心头大喜,口中千恩万谢,只见秃顶老人接过银子,拿在手里掂了一掂,喃喃道:“五两,五两……”赶车的躬身道谢,秃顶老人道:“拿去,”手掌一伸,却又缩了回来,道:“先找三两三钱二分来。”赶车的怔了一怔,无可奈何地我回银子,心中暗暗大骂而去。
秃顶老人得意洋洋地走入客栈,将找下的银子随手交给店伙,道:“去办一桌十两银子一桌的翅筵,但要一起摆上来。”
店伙心头大喜,心想,“这客人穿着虽破,但赏钱却给得真多。”千恩万谢,诺诺连声而去。
秃顶老人走人跨院,怀抱麻袋,端坐厅上。
店伙送茶倒水,片刻便摆好酒筵,赔笑道:“老爷子要喝什么酒?”
秃顶老人面色一沉,正色道:“喝酒最易误事,若是喝醉,更随时都会损失银钱,你年纪轻轻,当知金钱来之不易。”
店伙呆了一呆,连声称是。
秃顶老人又道:“方才我给你的银子呢?”
店伙连忙赔笑道:“还在身上。”
秃顶老人道:“去替我全部换成青铜制钱,赶快送来。”
店伙怔了一怔,几乎钉在地上,良久良久,方自暗暗大骂而去。
秃顶老人望着面前的酒菜,神采飞扬,磨拳擦掌,口中大声道:“大姑娘,你若要照顾病人,我就一人吃了。”
厅侧的房中冷冷地应了一声,秃顶老人喃喃道:“我若不知道‘南官世家’真的比我有钱,你便是千娇百媚,我也不会与你走在一起。”将麻袋放在膝上,举起筷子,大吃大喝起来。
他吃喝竟是十分精到,直将这一桌酒菜上的精彩之物全部吃得干干净净,店伙无精打采地找回铜钱,他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用食。中、拇指拈住三枚,沉吟半晌,中指一松,又落下两枚,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忍痛道:“赏给你。”
店伙目定口呆,终于冷冷道:“还是留给你老自用吧。”
秃顶老人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自用了,自用了。”收回钢钱,捧起麻袋,走到另一间房,紧紧地关起房门。
店伙回到院外,忍不住寻个同伴,摇头道:“世上钱痴财迷虽然不少,但这么穷凶极恶的财迷,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黯淡的灯光下,叶曼青手捧一碗浓浓的药汁,轻轻地吹着,这是她自己的药方,自己煎成的药,她要自己尝。
门外的咀嚼声、说话声、铜钱叮铛声,以及南宫平的轻微呻吟声,使得她本已紊乱的思潮,更加紊乱,她颤抖着伸出手掌,扶起南宫平,颤抖地伸出手掌,将自己煎成的药,喂入南宫平的口里。她与他虽然相识未久,见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但是她对这永远发散着光与热的少年,却已发生了不可忘怀的情感。
“友谊是累积而成,爱情却发生于刹那之间。”她记得曾经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一句充满着哲理的话,她曾经无数次对这句话发出轻蔑的怀疑,但此刻,她却在刹那间领会出这句话的价值。
她记得古倚虹、狄扬,以及那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少年名侠“破云石”,她曾经与他们在那寂寞而艰苦的华山之巅,共同度过多年寂寞而艰苦的岁月,她深深地了解他们的性情,坚忍、以及他们对“仇恨”与“荣誉”两字所付出的代价,她也曾对这些少年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