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之传奇-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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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视着水中自己美丽的影子,喃喃道:“我们严家的女儿,岂能操此贱役,入这所谓的教坊司?我宁可一死,也不愿意辱没了严氏家族的门楣。”
“扑通”一声,她白色的身影越过桥栏,跳入了碧波之中,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我大吃一惊!虽然明知她生机将息,但见她死在我的眼前,心里终是不忍,当下双手虚虚一引,法力所激,小姑娘的身体从水中缓缓浮出,飘在水面之上。
我连忙跑到桥下水边,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衣衫,将她的身子拖上岸来。她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衣衫尽湿,鬓发零乱,双眸紧紧闭着。我用手试着探了探她的鼻息,毫无气流进出,已然是气绝了。
我叹了口气,运起法眼,仰头看了看空中。只见空中有一缕淡淡的白色影子留恋不去,看其轮廓形态,隐隐正是那小姑娘的模样。
她的魂魄既已离体,实属天命所归,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我对她的魂魄轻轻说道:“你大限已到,莫要再留恋此间了。快去冥府报到罢,相识一场,我便助你一程。再世为人之时,你再善自珍重罢。”
小姑娘的魂魄微点了点头,样子还是泫然欲涕。
我默念法诀,掀起一股清风,将她的魂魄送往西方而去。
回过头来,我看见她那具美丽的躯壳还是静静地躺在岸上。早在天庭之时,我便听说,世间凡人的种种爱嗔痴贪,烦恼苦恨,俱由这具躯壳而来。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得道的佛菩萨也好、仙人修真们也好,都是将人间界中看作是火中屋宅,又或是无边无际的一片苦海。所以,他们怀着大慈大悲之心,一直试图超度沉迷于苦海之中的众生。
其中最是经常劝诫他们的,便是叫他们不要迷恋这无用的躯壳。只因这躯壳的表皮虽然美好,也看得到眉目如画,肌肤似玉;实则皮下掩盖的,尽是些脓血枯骨,臭不可闻。
然而世人道理虽然明白,却总还是为此所迷。这小姑娘的躯壳若不是这样美丽,恐怕也不会给她带来无穷的烦恼,甚至逼得她到了最后,不得不自绝生命。
听她先前说话的口气中,我猜测出她
是来自一个叫做教坊司的地方。教坊司?我不知道凡间的女子,日常生活究竟是怎样一番情态。但也从别的仙人口中偶尔听过,不管看上去多么安富尊荣的凡间女子,她的行动都是极不自由的。日常起居坐卧,往往都藏在深院楼阁之中,等闲不能与人交往。
纵是亲戚之间,也只限于几个年貌相当的女伴;纵然是跟自家兄弟见面,都要躲在厚厚的帘子之后,遮住自己容貌。若是让其他男子见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得了,道是有违闺训,会被人在背后指点不休。若是与男子略有接触,那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还听麻姑仙子讲过一个骇人的故事,说是人间有一个女子,有一日因事在市集上行走,街道拥挤,行人众多,她虽然是竭力地躲闪,却还是不免被一个男子擦身而过,碰着了她的左边衣袖。谁知这女子性情贞烈,当即便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痛哭失声,一路跑回家去。回家找着了一柄利刃,竟生生地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
看来这人间约束女子的条缚甚多,竟然是举步维艰。那我来到人间,究竟该借用一个怎样的身份,才可能去自由自在地追寻我的梦想呢?
正思量间,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有一大群人向这边奔了过来,还有几个粗鲁的汉子声音,在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在那边!我看见那小贱人往那边跑了!”“看她还往哪跑?抓回来关她的黑屋!打断她那嫩生生的一双小腿!”
我灵机一动,青光一闪,钻入了那小姑娘的躯体之中。
一大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奔了过来,远远地一看到“我”的影子,便开始兴奋地摩拳擦掌,预备着大动一番干戈。
候得他们正要冲上桥时,我倚在桥栏之上,蓦地转过头来,悠然掠去沾在鬓边的湿发,对着他们嫣然一笑:“这么着急干嘛?人家只是想出来走走,这不就要回去了吗?”
反倒是那群人愣住了,面面相觑,倒忘了过来抓我。
我顺从地随他们回到了那个叫做教坊司的地方,一路上他们还很警惕,有意无意地将我围在正中,唯恐我再觑空逃跑。其实我自己也是苦不堪言,那具人类的躯壳实在太过沉重,行走时更是觉得极度的不适,哪里象我为仙人之时那样的轻盈若举。
好不容易挨到了教坊司,我才弄明白那教坊司原来是一处机关的名称。不过远远看去,占地倒是颇大,一带俱是朱墙碧瓦,掩映在葱笼的花木之间。房舍相连,亭榭无数,倒象是一所显赫人家的府第,着实也有几分气派。
一入坊中,我便好奇地四处张望。只闻处处庭院之中,都传来断断续续的丝竹笙簧之声。有的楼上还有女子低婉轻啭的歌喉,在按着乐律节拍曼声低唱。我又走过一处楼阁时,透过开着的门扇,瞥见里面有十几个妙龄女子,轻移着细碎有序的莲步,水袖舒展,随着琴瑟之声,正在翩翩起舞。
旁边有几个老丑的媪妇,在大声指点着她们,如穿花蛱蝶一般交相穿梭,变幻出各种不同的美妙队形。
来追捕我的人见我满面惊奇之色,也有些出乎意料。有一个便笑道:“你又不是刚入这教坊司,怎的倒象处处透着稀罕的模样?你不用羡慕她们,等到你再年长几岁,只怕天天都要过这种风流快活的日子呢!”言毕,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意之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暖昧。
我有着恼怒,便将脸色一沉,也不愿理他们,但心里却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们将我带入一处名为“瑶心苑”的庭院之中,先是软禁了半天,命一个叫桃儿的小丫头盯住我,一日三餐,都是送到屋里来。
候到第二天时,他们将我带到正室,交给一个名叫李福娘的半老徐娘,又在她耳边戚戚嚓嚓说了半晌,这才领了些银子,扬长出院而去。
李福娘着暗黄底绣金蝶的交襟上衣,下系樱红罗裙。一头的乌丝梳得丝缕分明,油光水滑,簪着各式珠翠,一看便知是个极爱打扮之人。只是毕竟上了年纪,脸上厚厚地敷了一层脂粉,笑纹深时,眼角便有明显的两道深沟。不过看她举止,便还是袅娜风流,大有妖媚之态。
她斜靠在一张贵妃榻上,低眉垂目,一手平举,十指尖尖翘起作兰花状;另一手拿着只小金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修着那长长的指甲。那每片指甲上都用凤仙花汁染得通红,望上去仿佛是指甲在往下淋淋漓漓地滴着鲜血。她时时抬眼盯我一眼,那眼光却似刀子似的剜人。
来此半日,通过对桃儿那丫头的试探,我心中对这教坊司的情况已大致有了谱儿,既然来了,总没有个出去的理儿,所以也十分坦然。她不理我,我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墙边一张椅上,欣赏起对面墙上的金绿山水来。
李福娘修了半天指甲,见我还是一副稳若泰山的模样,终于按捺不住,“当啷”一声,把小金锉子往旁边一只描金匣子里一丢,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怎么着?听说这回你倒听话,以后倒底还跑是不跑哪?”
我早料着她有这一问,微微一笑,学着别人唤她道:“嬷嬷,以前我人小不懂事理,你大人大量,又何必记在心上?现在我既是大了,自然明白事理。我人已入了教坊司,那是万万都出不去的了。不如听嬷嬷的教诲,好生修习,将来在行首里若有个名位,那也是嬷嬷你的容光啊!”
李福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坐起身来,堆起一脸浓浓的笑容,说道:“我的儿,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也不算负了我的一番苦心……想嬷嬷当年,也是江浙一带极有名的花魁娘子,你又是这样天生的一副俏模样儿,我就不信,咱们天台地方还有别的女孩子能比得下你去!”
这教坊司三个字,说起来倒是雅致好听,却是这天底下最苦难、最下流、最卑贱的地方。此时我才明白,若论这世间女子,我所听说的那种锁于深闺之中的,倒还是大有福命之人。最命苦可怜的,一是大户人家的婢妾仆女,再就是这教坊司中的官伎了。
作人家的婢仆家伎,虽然也免不了受些打骂虐待,但只是侍奉自家的主子。如果亲人有了钱来赎身,说不准还有熬出头做寻常妇人的一天。
可一入这教坊司,便是官府的倡伎,名字身份都是登在专门的乐户籍上。主要便是替官府招应往来应酬,又或是在各路官员的宴席上作陪取乐,便是家人真个有了银子来赎,官府也看不上那点小钱,往往为着招待同僚或上司的方便,怎样也不肯放人。
若是有些才色的,官府更是视若珍宝,只怕到年老色衰,依然属乐户籍中,还要在教坊里讨个生活。若是入了乐籍,纵然将来嫁人,如果没有官府下专门的文书脱籍,便只能与同在乐户籍中之人通姻,有了后代也是生下来便是乐户中人。所以说乐户人家,在当时社会之中,地位最是卑贱,非但受到种种限制,如不得为官为儒,而且生生世世,都为世人所鄙夷轻视。
听说这李福娘当年也是出色的官伎,深得州府官员的喜爱。有少年仰慕她的风仪,到教坊来试图为她赎身,官府唯恐她一去之后,无人能讨得往来官员的欢心,哪里肯放出去?拖了数年,那少年的心也凉了,再也提不到“赎身”二字。以后陆陆续续又遇上过几次类似的情况,却总是被耽搁下来,一直羁绊至今。
现下里她已是红颜凋零,还被留于教坊司中。只是到了她这种年纪,已是不需亲自出去陪客,而是专门□新入门的妙龄女子了。
所以民间寻常人家,若是家境贫苦,或是遇上天灾人祸,家里人确实是养不活了,作父母的宁肯卖儿女入豪门入婢为仆,也不愿卖入教坊司。眼下这教坊司中女子,一部分是乐户之女,那是身不由已,选择不得;另一部分便如那小姑娘一般,是罪臣之后了。
我也从桃儿口中得知,那个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