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录-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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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的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
“那个人?”我奇怪地问。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确只是一名普通的荷官,并没有今天这么神奇。他和我赌了一次后成了好朋友,我并不知道他以后还遇见了谁。
“是的,一个可怕的人。”他抬头看着天,仿佛陷入了沉思,仿佛想把自己的灵魂埋到浩瀚的天际里一样。
(下面是荷官的口吻。)
那时,我只是一个见习者,只有在人少的时候暂时替代一下。有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赌客很少,而且大都懒懒散散,没有什么精神,当然,我们也是。
和你分开后我一直想着该如何走自己的路,因为你的生活就是我的向往,那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正分神的时候,那个男人走了进来。他几乎比我高了大半个头,接近方形的脑袋上短而柔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紧紧贴在头皮上,就像一层被随意涂抹的泥巴一样可笑,但是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却笑不出来了。
有的人行走起来带着一种气势,这个家伙无疑就是那样的人。我眯起眼睛慢慢打量起他来:穿着高筒黑色皮靴,黑色的西裤,过膝的灰色大衣;四方脸,额头高耸,两道剑眉朝着太阳穴分射而出,高隆的鹰钩鼻,厚厚的嘴唇,下巴正正方方的,还在一下一下地蠕动。他的大脸上有一道道的水迹,一滴滴地落在地毯上,瞬间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黑色圆形水渍。
他吐出口里的槟榔,冲我咧嘴一笑,一排带着绯红色的整齐牙齿像一点点的鲜血晃着我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做了个开始的动作。
我几乎有些呆滞地发牌、开牌,结果可想而知,我输得很彻底,当然,我很快在老板的喝斥下被替代了。
可是我的继任者如我一样倒霉,转眼间,高个男人面前堆起一大笔筹码,我看见领班的额头开始流水。
是的,是流水而不是冒汗了,比那男人额头的水还要多。
那个晚上是老板的噩梦。那男人几乎赢走了赌场一个月的总收入,而且旁边几十台不同角度的摄像机都看不到他有任何出千的动作。
最后,他将筹码换成钱,装在一口黑色的皮口袋里,吹着口哨离开了。
我看见老板擦了擦脸,然后找来黑哥耳语了几句。黑哥很黑,不是我们那种黑,据说他六岁开始就光屁股在海滩上跑了,这一带没有不怕他的,据说他砍西瓜很厉害。
砍西瓜厉害的人,砍脑袋也应该很厉害。
老板是这样想的,我们也是这样想的,虽然那男人身材高大,但黑哥也不矮小,何况他还有兄弟,他的兄弟带着几尺长的西瓜刀。
我开始担心大个子了,于是我偷偷走出去跟着黑哥,而黑哥则跟着大个子。
终于,他们照面了,我以为会出现电影里才有的刀光剑影,可是才几个照面,黑哥一行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砍西瓜的刀到底还是不那么容易砍掉人的脑壳,我想下次老板会聪明点选择些别的保安了,不过我不得而知,因为我决定离开那里了。
在这里,赌场几乎是正当产业,大大小小的太多了,所以离开那里也不妨碍我实现成为一个伟大荷官的梦想。
实际是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因为我决定拜师,拜那个大个子为师。
当我跪倒在他面前时,他有些哂笑地望着我,接着摇了摇巨大的头颅。
他拒绝了。当然我不死心,继续跟着他,做他的小弟,没有任何的奢望回报。我吃过很多苦,还受过伤,帮他挨过一刀,他从来不各我说话,也从来不阻止我做那些事情。我还是坚持着,终于他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变了,似乎带着些许温柔。
“我如果有儿子,差不多和你一般大了。”有一天,他终于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大喜过望,知道机会来了。
师傅几乎把所有知道的手法都交给了我,每次和我在一起,他的手都拿着东西,有时候是牌九,有时候是麻将,有时候是扑克筛子,我把那个当作他的爱好,就像有人喜欢手里捏颗核桃,或者握个钢球一样。
可是我学得虽多,却发现和别人赌起来还是会输。
于是我问他原因,他却只告诉我,我欠缺了一些东西,一些后天无法弥补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的荷官朋友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我。
“你知道我师傅指的东西是什么了吧。”他笑了笑,忽然从口袋里又掏出扑克,我又抽了一张,这次还是我先。
是个红桃3,我刚想说我输了,可是他却拿了张红桃2。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继续说下去。
(下面依旧是荷官的口吻。)
我开始抓狂,因为我知道自己离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我一再央求师傅传授我别的方法,可是他依旧冷酷地拒绝。我也慢慢淡忘,决定就这样过一辈子算了。
可是我渐渐发现师傅的不寻常之处,他经常隔两三个月出远门一次,回来后就带着我四处赌博,可是每次赢来的钱又到处乱花,剩下来一部分全部给了一些生活穷困的人。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侠客,劫富济贫,不过后来证明我太天真了。
我发现他施舍的那些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发现这件事也是偶然,他有时候烂醉如泥,便让我去应付那些问他要钱的人,可是我发现,那些来讨钱的人的手大都是断的。
我有些疑心,然后按照地址去调查那些人家,发现他们家里的男性都断了手,而且断手的时间和师傅出去的时间一致。
我开始慢慢调查这件事,当师傅下次出门时,我应诺说好好练功,实际上却跟在他后面。
他相当小心,不过我更加谨慎,跟在他相当远的距离后,他走到一处贫民窟中。天色渐暗,他敲了敲一个低矮平房的门,他高大的身材和那房子格格不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没有出来人,却伸出一只手。
一只攥着麻将牌的手,那手很肮脏,即便旁边光线稀薄,依旧可以看到手臂上布满了针眼和一层层凝固在一起如黑痣般的污垢,手腕上下翻滚着,不过指头倒是挺修长的。
师傅仿佛看货物一样仔细地看着那只手,接着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似乎装满液体的瓶子,然后倒在那只手上。
忽然,他从风衣里掏出一把刀,我只看到寒光一闪,那手便掉了下来,落到师傅手里。
他迅速而动作娴熟地从另外的口袋掏出一个保鲜膜,将断手包起来。但是让我奇怪的是,被砍断手的人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也听不到任何喊叫声,伤口在流血,可是并不厉害,接着断手缩了回去,师傅好像对着门缝低语了几句,接着往地上放了个墨绿色的可乐瓶子,便悄然离开了。
我没有走,继续观察,师傅走了不久,门便开了,出来一个瘦得如同骷髅似的人衣不遮体地从门里走出,拿起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自己断手的伤口上,接着关口进去了。
我惊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然后迅速跑回去,我要赶在师傅之前回到我们的住所。
几天后,我再次见到那个断手的男人,不过这次我给了他三十万,他满意地走了,临走的时候鼻翼不停地吸着,我觉得一阵恶心,他却笑了笑。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惧怕师傅,甚至开始慢慢疏远他,不过尽量做得隐晦些,但时间长了,我也不管了,觉得师傅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终于,在一次跟随着他从赌场大胜而归,我还陶醉在刚才的刺激中时,他忽然破天荒地提议说一起去喝酒。
我很高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一直把师傅当做父亲一样看待,而他说的那句“我儿子活到现在也和你一般大”的话,也让我深信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和今天一样,我们也是找了个街边排档坐下来痛快喝酒,吹着海风,就着酒,相当痛快。
不知道喝了多久,只晓得旁边的人渐渐稀少,老板也不停地用余光扫我们,努力将收拾碗筷的声音弄得很大,于是我和师傅踉跄起起来,付了钱,互相搀扶着回去了。
师傅并没有醉,我的神志也很清楚,他的头发依旧互相交错着紧紧贴着脑壳,不过这次是出汗导致的,他的一只手始终插在口袋里,喝酒的时候也是。
就着酒精的作用,我大着胆子问他,到底他有什么办法让自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我为什么不能。
“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没有什么运气,所以我必须依靠其他东西来弥补。”他的舌头有些大,不过我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你知道么,当你拿到牌,翻开的一刹那,出现的牌究竟是靠什么决定的?是你的手,因为那是你身体第一个碰到牌的器官,所以,我们摸牌的手最重要,其次才是你的技术。至于老千,那只是幼稚的把戏,和魔术一样,我们要学,但是不能用,我们学是为了拆穿他们,什么小搬运法啊,投桃报李啊呀,夹带之类的,都要了解。”师傅突然说了很多话,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只能低头称是。
“可是一个人的手很奇妙,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手,其实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他的手也不一样。所以我一直在想,怎样可以让我的手做到永远比别人的要特别。于是我到处去寻找,别人都把我当做疯子,所谓手气,红手,不过是戏称,而我却当了真。但是我不甘心,最终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如何让自己赌钱的手随心所欲地摸到好牌。”他猛地凝视着我,他居高临下地站在我面前,像一个门神似的,眼神里带着一种窥伺猎物的目光。
“据说有一种说法,当你不断地用别人的手代替自己的手,你的运气会越来越好,这种方法特别适合我和你这样没有运气的人。于是我到处去寻找合适的手,不是那些走运的人的手,而是那些倒霉的,几乎穷困潦倒的人,他们的手更加贪婪,比其他人对钱的攫取欲望更甚,而且这些人的手更加廉价。于是我四处去买手,砍下来,再安在我自己手上。”他弯下腰,呼吸几乎打到我脸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