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9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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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英不太懂寰宇大势,这话让他更觉绝望,朱一贵又道:“不过你担心得对,现在虽还没查到我们,可难保三合会那边还留着咱们的痕迹,甚至三合会还可能主动攀咬我们,到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还能帮着我们脱身。”
杜君英一脸置疑,还能有什么办法?
朱一贵道:“绝对是好办法,妥当之后,我们就彻底洗干净了。”
他附耳一阵嘀咕,杜君英脸色不断变幻,最终凝为忐忑。
“这倒是好办法,只是得找可靠的人,要不还是我去找?”
杜君英看似上了心,态度转为积极。
朱一贵嗤笑:“你已经留下首尾了,真想让禁卫署注意到你?这次用我的人。”
杜君英一脸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透过窗帘向东院侧门看去,就紧紧盯住了门口的马车。肃穆的黑色车厢,车门上刷着金黄醒目的圈,将一个“禁”字圈住。这是禁卫署的马车,自汪士慎遇刺后,禁卫署也担负起了两院的保全任务,日日守在外面,可杜君英却觉得是针对他和朱一贵来的。
再回味朱一贵的谋划,杜君英眼中渐渐清灵:“只是演戏么?为什么非要拉上我,根本就是想假戏真做吧……”
目光沉住,再看禁卫署的马车,杜君英就像是在看救命稻草一般,陡然灼热。
肆草堂,李肆看住于汉翼的目光有如烈阳,似乎要灼去一切遮蔽。
“此事为真!?”
李肆的声音有些嘶哑,有愤怒,有疑惑,也有对于汉翼的置疑。
于汉翼不为所动,沉声道:“朱一贵此时耳目极广,杜君英就是怕东京总警署把消息泄露出去,才特意找到禁卫署。”
李肆心胸顿时被冲天怒意塞满,他一拍书案,恨声道:“朱一贵……好胆!”
杜君英出首了,朱一贵还真是刺杀汪士慎的幕后真凶,严格说,是真凶之一。
凶手的上线始终没抓住,这也很容易理解,上线安排好人手后,肯定已遁走了。之前查到的线索,都是从三合会各条线得到的间接消息。到底是那上线同时接了几桩委托,交给一个杀手办,还是几个互不相干的上线同时找了几个凶手,但只有一个凶手得手,现在还没查清。
但间接证据加上杜君英的交代,已足够将朱杜二人定罪,差别只不过是未遂或者已遂。
汪士慎是朱一贵所害这个可能之前也有所预料,毕竟汪士慎之死,朱一贵收益最多,甚至可以说是一跃入龙门。但这可能性只是理论上的,证据也只是间接的,之前李肆并没放在心上,此时得知真相,李肆对此人的感官从极度厌恶顿时转为彻骨憎恨。
谋害师友,再踩着尸体上位,将其名望归为己有,这般人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着,还容他引领着一国人心,李肆就觉得脸颊发痛,甚至耳鸣不止。
“马上去拿人!别放跑了!”
李肆下意识地怒喝出声,同时还在后悔当初不该把死刑改得那么宽仁,至少得留下凌迟一项,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于汉翼应了一声,语气却不那么坚定,转身正要退出去,李肆心头微动,又喊了一声“且慢”。
就在此时将朱一贵名正典刑?告诉天下人,汪士慎是被朱一贵忌恨所杀,跟满清无关?这不是活脱脱一场闹剧么?民人会信?天下会服?
很有可能,新时代的岳飞和袁崇焕又要出炉了,还会有人说朝堂有奸臣,害死了朱一贵,帮满清泄气消灾。
就算没那般极端想法,眼下人心已起,英华一国已有太多人红了眼,告诉他们满清是冤枉的,是我们内部人自己搞死搞活,就如前明一般,这人心要怎么收拾?待到真要北伐,你再鼓动人心,还能动得起来?
百般思绪闪过,李肆也冷静了,这事不能如此草率。
于汉翼像是也松了口气,转了回来,袖手恭立着,李肆微觉好奇,随口问道:“汉翼,你怎么看?”
“朱一贵,死有余辜!”
于汉翼态度很明确,但还另有想法。
“但眼下不是好时机……”
李肆冷哼道:“眼下不是,以后就是了?这股声潮还只是预热,要被罚复土怎么也还得几年,容他再活几年,再以此罪拿他,朕若是不知他底细,都会觉得是朝中有秦桧,国人更是不服,即便拿出再铁硬的事实真相,也逆不了这般人心。”
真相……即便是三百年后科技昌明,真相已能靠太多手段确认,可还是存在着太多漏洞可钻。李肆可不认为,靠眼下这些刑讯证据,就能说服天下人。
于汉翼自然而然地道:“学着处置周宁那般,周宁可以活着,朱一贵是死。”
李肆再摇头:“这是操弄国法,再说了,不明证其罪,又怎么还汪瞎子公道?”
于汉翼却道:“陛下是执天刑,是否公道也应于上天,而不是国法。”
李肆皱眉:“朕所欲之天刑,不正是国法么?你是要朕自乱根基?”
于汉翼叹气:“陛下既有此言,朱一贵就只能放过了。”
李肆一滞,接着陷入沉思。
“杜君英交代说,朱一贵又有谋划?他是怕成了牺牲品才不得不出首?”
许久后,李肆这么问着,见于汉翼点头,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浮出脑海,越来越清晰。他试图驱散这个想法,又觉得这是一种无益的精神洁癖,或者说是一种爱惜羽毛的精神洁癖。
自己还是太浪漫了啊,居然想着能在这十八世纪就全盘法制化。只是这个方向是自己所愿,现在却要亲手操弄,总觉得不是滋味。这是污秽自己给华夏所立的新理念,如果小香玉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对自己的崇仰之心也会轰然瓦解吧。
可不处置朱一贵,更是对自己,对英华的犯罪……
李肆起身,负手在厅中来回踱步,之后在出了门,行到肆草堂外的水潭边,小巧瀑布倾泄在水潭里,溅起连绵不绝的洁白水浪,这让李肆的心灵置入清灵之界。
当李肆回到肆草堂时,于汉翼正满怀期待地看住他。
“朱一贵……必须死!”
李肆冷声道,话语中含着强大自信和冷漠且缥缈的上天之意。
第八百八十章 秋高正是杀人季
“于汉翼,朕要你……”
“陛下勿言!”
李肆正要下令,于汉翼居然朗声打断了。
“陛下欲寄天刑于国法,此事就不可由陛下承担!容臣自在法外办了,方才陛下未曾言及朱一贵!”
接着于汉翼这般低声说着,李肆眼瞳紧缩,久久不语。
于汉翼的意思很清楚,他李肆既要挂牌坊,就不能脏了自己的手。杀朱一贵这事,他李肆不知情,更没发布过谕令,一切都由于汉翼自己去办。
听了这话,李肆已知于汉翼清楚自己的想法,知道该怎么办能不着痕迹,而于汉翼想把责任全揽在身上,这事让他隐然纠结,乃至犹豫。
“陛下乃今世之圣,四哥儿……永远是我们心目中的神仙师傅,绝不会沾染这些尘世污垢!我于汉翼不仅要护着四哥儿的安全,还要护着四哥儿的名声,这是我代汉川,代贾狗子吴石头,汉晋汉皖,代昔日所有青田司卫受下的本份!”
见李肆犹豫,于汉翼更唤起了四哥儿,埋在内心深处二十多年的心声不由自主地道出。
“四哥儿”这一声唤让李肆神思恍惚,快三十年了,自己绝没想到,三十年前,一介少年的自己,给于汉翼这些人埋下的远望心种,到现在还牢牢扎在他们心中。自己都只把自己当皇帝了,而他们却还在把自己当救世主,永远霞光万丈,永远正确的神仙。
好一个奥贝斯坦啊……
李肆脸上渐渐泛起混杂着欣慰和无奈的笑容,不过还好,终究不是如疯子般偏执的那个奥贝斯坦。
这不是更好么?有于汉翼挡着,自己不仅能保全圣君之名,想要立起的天刑乃国法的大旗也没不会留下破绽。
可是……圣君是自己的目标?他这三十年真是为自己虚名,早早一统天下,比照康熙装饰一番,不早就是千古一帝了?
天刑乃国法的大旗就没有破绽?未立起来时,处处是破绽,真历百年而立,破绽再多也会屹立不倒。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开头,求完美,就永无开端。
李肆收回投在半空的目光,悠悠道:“汉翼,我知你心,不过……不管是你的四哥儿,还是你的皇帝,与你,与大家,并非是一体的。是你们在领着这个国家,领着华夏向前走,而四哥儿我,皇帝我,还得照顾着瞻前顾后乃至畏缩后退的人,得在国势与公道中以权谋辗转,得牺牲小仁求大仁,居此位置,就再不是圣人。我的名声只是作为的影子,如果舍本逐末,为名而名,何须开此新世?你之所求,不准!”
于汉翼抗声道:“可是万一……”
李肆笑道:“万一?现在已有万一了,你敢说国中无人揣测汪瞎子之死是我下的手?今日爱我之人,明日或会恨我,今日恨我之人,明日或会爱我,此时之名又有何用?要说名声,汉翼啊,你怕是不明白,百年后,若华夏还蒸蒸日上,国势不衰,我今日便是累累劣迹,后人也尊我是有道圣君。百年后,若华夏坠难,国人困苦不堪,我今日便是至圣至仁,后人也要唾为无道昏君。”
说了这么多,李肆心中就一个彻悟:在朱一贵这事上,他不需要自缚手脚,更没必要在乎名声。什么时候皇帝成为虚位乃至被时代抛弃,国法才能真正替代天刑。在此之前,国法不适合制裁朱一贵,皇帝就得充当公正与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本也是华夏帝王大义的根基之一,他丢了君父,却不能丢了这一点。
李肆敛容道:“于汉翼,朕令你……”
于汉翼长叹一声,长拜接令。
十月十四日,秋意更浓,国中喧嚣热意也更为浓烈,而肇始者还在卖力地搅动着。
龙门学院大门外,朱一贵和杜君英刚结束了与学子们的交流,正准备上马车离开,门外围满了学子乃至行人,都满怀敬仰地求寄语签名。
护卫两人的警尉想把人群隔开,却被朱一贵斥退,“你的职责不过是护一人,本院事听民声,知民情,职责是护天下人,两相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