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丛里的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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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了一跳”,只是小吃一惊,还没到大吃一惊的地步。
但叶红已几乎吃了一剑。
那人自琴里抽出了剑。
一把如流水的剑。
剑法亦如流水。
——这么美的剑,这么美的剑法,却出自这么一个诡异而恐怖的人手里,且剑剑都是要叶红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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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叶红的身手,他不是避不了这剑和剑法,而是猝然受袭,持剑者的形象又太过奇诡,加上剑风所带动的,刚才仍留在耳里的琴声,以及剑光和雪色对影入眼帘,使叶红一时措手不及。
他一面闪躲,一面疾退,但来不及拔剑。
他已疾退出巷子。
刺客的剑尖仍追噬着他。
巷子外,开始有些行人。
叶红背后没长眼睛——正如任何人也不可能有两个“背项”一样。
叶红不想殃及无辜。
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亟力要避开人群,但刺客不理一切。长发覆脸的剑手,决意要把他刺杀于人堆,而不惜伤及途人。
叶红只有一挪身,往桥下的旷野广场上急退。
剑光夺丽,剑意绝情。
叶红觉得剑、雪或者琴声,已交织成一张杀意的网,矢志要把他格杀当场。
——他仍没有机会拔剑。
3疾步飞退中的神思
——有什么事可以令杀手的剑缓上一缓?
只要缓上一缓——叶红就确知自己可以拔剑还击。
——可是谁来使这把不杀人不还鞘的剑停那么一停呢?
叶红一面飞退,一面苦思还击之法。
但在这把剑下,他已完全没有反击的可能。
他已开始后悔:着实是太快把“旋风”和“浑沌”遣走了。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忽然一空、一浮。
他立即明白了一件事。
桥下原本是流水,冰封未实,刺客故意把他逼到此地,只在脚下稍加用力,整块浮冰就裂了开来,底下却还是水,他的脚已下陷,冰层也开始在融。
雪在烧。
冰在焚。
生命仿佛正处于断弦的一刻。
那柄如流水的剑锋正在找他的咽喉!
他是淮?
这是什么剑?
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他计划得那么周详,连自己的性情,所采取的退路,全都计算得一清二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如果他还有命在,叶红矢志一定要去解开这个谜。
——问题是在这把如水如流的剑下,他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呼吸!
岸上的人们惊呼、四散。
“救命啊。”
“杀人哪。”
“不得了,快报官呀!”
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声,妇女的哗然、有人打喷嚏的声音、还有木轮辘辘辗过地面、马嘶的声音……
报官?
等“官”来时,他已不知“死”了几次了。
——难道自己的生命亦如雪花,才到地面便消融了么?
刺客原以为一定得手的这一剑,却刺了个空。
原来叶红将计就计,脚下一使力,把那块浮冰直往河心荡去。
刺客的剑刺不着他。
他可要拔剑了。
却也在这时,他半个身子,已沉到了冰下水中。
冷得彻心彻肺的冰下,水却有点暖意。
叶红拔剑。
剑如绿叶的颜色,细长一线。
可是对方如流水长剑也突然一截截地“长”了起来。
“卜”的一声,叶红所立身的浮冰又与后面另一块浮冰撞在一起,一阵震动过后,浮冰已不得寸移。
刺客的剑又钉向叶红的喉头。
他脚下使力,竞能裂开了一块浮冰荡了过来。
叶红举剑一拦,但下身一疼,已中了一记。
——水底下,有敌人!
敌人竟连在水里亦己布好了党羽!
叶红心中一凉!身子已开始往下沉,同时也看见自己的血往上浮。
他大喝一声,一剑刺入水中。
浮冰的下层即染了猩红。
他的剑往下击的时候,披发刺客的剑也刺中了他的右胸。
——看来,我叶某人今天恐怕就要命丧在这里了……
——没想到却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却听岸上有人大声地问:“你们谁是叶红?”
叶红已豁了出去,这个时候竟有人来问这个,反正也不怕多几个索命的人了,干脆喊道:“找我就是。”
“得了”那人忽然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紧接着飞身而下,半空出刀,一刀砍向那披发人。
大刀在冬阳里闪闪耀光。
披发刺客不意忽然杀出这么一个矮胖子,挺剑一架,先给那哈啾喷得发上都粘了鼻涕,又给那人一刀震得虎口发麻,再回头看叶红已定过神来,剑已在手。绿光湛然,水里的血仍一股一股地浮升着,看来同伴也讨不着便宜。
他立即下了决定。
他一剑划在冰上,趁刀客尚未站定,已一脚踹出。刀客脚才沾地,脚下浮冰跟大片冰层断了一道裂缝还沉了一沉,继而翻腾荡晃着。
刀客骤失平衡,勉力把稳身形。
刺客已闪电般探出。
他要撤退。
不过他在走之前还想试试。
试一试来人的刀法。
——以他的剑。
刺客就在掠走之际,向刀客刺了一剑。
刀客在百忙中反手一刀。
然后刺客走了。
——水底的人也不见了。
叶红全身湿透,因伤和冷而微颤。他觉得阳光虽然似带声嘲笑的暖意,晒在他的身上,却也总比没有阳光的好。
活着,毕竟是件好事。
那刀客就站在他身前,望定了他。
叶红一向不喜欢人这样望他。
——这样子对人正视,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
何况是他正倦、沮丧、感觉到挫折的时候!
“你是叶红?”那刀客抱着刀说,“你就是叶红?”
叶红还有假的不成?!他不知气好还是笑好,“你大概就是王虚空吧?”
“你既知我是王虚空,”小胖子擦了擦鼻子说,“当然知道我要找你做什么了。”
“你的意思不是说,”叶红苦笑道,“我们现在就来一场决斗吧?”
“为什么不?”王虚空奇道,“你不能打?”
“你怕?”“你累了?”“你瞧不起我?”“你不敢对抗我的刀?”“你难道要向我求饶?”
王虚空居然还一股脑儿地问下去。
大概王虚空这时才发现叶红受伤了,而且还在淌血。这才使他住了口。
叶红可没好气回答。
刚才,他身上的血迹已被流水洗去,而今上了岸一阵子,脚下的雪才开始染红。
王虚空终于发现了这点。
“既然你受了伤,”王虚空像在苦思一个烁绝古今的大道理,“我就不能跟你打在这个时候。”
叶红觉得此人的语句很奇怪。
“你认输也可以,不然,我还是会来找你的。”王虚空得意洋洋他说,“连龚侠怀也怕了我。这几天,他都躲起来了。”
“他怕了你?”叶红仍有点气喘,但禁不住调笑道:“他是被衙差抓去了。”
“什么?!”小胖子大叫一声,“谁敢抓他?!他犯了什么事?!”
“你不去问他的结拜兄弟,却来问我!”叶红冷笑道,“你要是高兴的话,自可到牢中去找他比武去!”
“不行,我要去救他出来……”王虚空大声地、气壮地喊道,忽又自行降低了语调:“不行,我得要赶去江阴找‘金池塘’的楚楚令比刀——”
叶红心里冷哼:算了,不敢到刑部去算你走运,但江阴的楚楚令楚老怪可也不是好惹的……只听王虚空犹在喃喃地道:“奇怪,龚侠怀是为什么被捕的呢?”
……是呀,龚侠怀为什么会被抓去的呢?
当那像一只长形冬瓜的身影,迎空打着喷嚏、抱着大刀离去之后,叶红发现刚才他所站之处也有滩血。
一一原来他也受了伤!
那刺客好厉害!他是谁呢?叶红寻思着的时候,忽又回到一个隐伏在脑海里不时冒现的问题上:龚侠怀为什么会入狱呢?他被判的是什么罪?要坐多久的牢?
不行,同是江湖天涯人,该找些人来打听打听才是。
这疑问就像是另一个杀手,在叶红偶一恍惚的思绪里闪现,并索回不去。
他不知道其实在同一时候,王虚空也在想这个问题:
一一龚侠怀因何入狱?
一一这个曾放了自己一马的刀中高手,而今,需不需要朋友的帮助呢?
一一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他的“朋友”?龚侠怀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这个“朋友”?
一一急什么!龚侠怀有的是朋友!朋友一定会帮朋友的!
想到这里,他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那一剑好狠。
但他确然知道:对方也没讨得了便宜。
在那一照面里,刺客也挨了他一刀。
狠狠的一刀。
只要对方不是他的朋友。
第三章朋友
1我所知道他的七八事……
小寒的时候,叶红请来了他的三五好友,捏着酒杯,畅聚于“红叶庐”。
外面恁地冰寒,蜡梅吐蕊。他们从天南聊到地北,无尽酣畅。
他们聊起近日军情紧急,朝廷可能与蒙古人联军攻打汴京,时正人心可用,士气振奋。
不过最近市肆上物价飞腾,朝廷屡索进贡,引致各路州府大肆搜刮,刮得土深靡尺,入木三分。至于中原父老望旌旗,南渡君臣轻社稷的颓糜悲凉,大家都只有慨叹的份儿。
既然有些话题不便深入,有的话题又不便多谈,大家便谈回文章武艺上来了。
宋再玉和苏慕桥都说饮冰上人最近以“梅花八段”,一口气画了八幅画、写了八首诗,且创了八套拳,计为:“蓓蕾、小蕊、大蕊、欲开、大开、烂漫、欲谢、就实”八法。他们都想见识一下,“开开眼界”同时也“趁趁兴儿”云云。泥涂和尚还笑说他也来八阙曲谱应合应合呢!饮冰上人虽然极力谦辞,但言谈间仍形难自禁,有自得之色。
叶红素知饮冰上人为人深藏不露、谦容百物,连他对这路拳法和诗、画亦难免自喜,可见必是绝世之作。
这时,叶红半躺在竹榻上,伤还未好全,脸色都白了,许是因为饮了不少酒之故,靥上浮现了酡红。
他们本是来茗茶的,结果,可能因为窗外有雪、窗前有梅之故吧,在雪光疏映、红梅依盼中,大家在炉边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