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话,你们爷们听着没劲,你一来,阿祖倒不知要跟你嚼道些什么……”
武帝心下敞明,料着该来的总是要来,他大气凛凛的馆陶姑姑正当盛年,当朝天子在窦太主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娃娃,她哪肯就此罢休?因说道:“太皇太后,不如便把长安城里那些趣事儿啦,说与朕听听?”
窦太后指了指身后一名宫女子:“清蓉上回跟我嚼道,近来长安城里传唱一句童谣,倒挺有趣儿,嗳,那童谣怎么唱来着,清蓉?”
武帝不说话,轻轻弹了一下那瓷碗,是“准”的意思。赵清蓉也会看脸色,见武帝允意,便出前拜礼道:“因是传递门信的关系,婢子出了趟宫,见识了些民风民俗,长安城里近来有句童谣……”她顿了顿,见窦太后与皇帝脸色皆平和,便放开了胆儿说:“‘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武帝讥诮道:“有意思!”
长乐内廷顿时寂寂,谁也不敢犯天威、触龙颜,武帝撂下茶杯,轻咳一声:“怎么都不说话?”龙颜顿时松泛,也没有要穷究的意思,一抹淡笑煞煞映在脸上:“阿祖,你看她们,一句话要嚼成两半讲,朕听的乏了!长安城里传遍的歌谣,天家似百姓家,说学两句,在阿祖跟前讨个笑,朕也高兴,她们……怎么像朕这样不近人情似的!”
窦太后拍武帝手背,微笑着对身后宫女子道:“你瞧你们,坏了皇帝的兴致!百姓,也是君家的百姓,长安民舍里传出来的歌谣,说两句,皇帝必不会纳罪,如今这番掖掖藏藏,难怪彻儿要生气!”又对武帝道:“彻儿,你现下子息薄,多纳美人,哀家并无责罪,只是……后宫多忌专宠,你乃大汉的天子,一定要权衡前朝、雨匀后宫啊!”
窦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宠一个歌姬,并无妨事,但若宠上天来,只怕于江山社稷无益。
武帝顺太皇太后意,笑道:“阿祖所言极是……”帝王朝堂之上惯用权术,此刻在后宫窦太后跟前,也习惯拨了三两脑筋,武帝旋即转了话锋,道:“朕纳美人盈后宫,如今朝堂之上,数着辈分算下来,满朝俱是朕丈人爹!哪个不是手握大权?阿祖,前朝吕氏之鉴,朕仍心有戚戚……独卫氏,母后排嫌她门楣低,上不得台面,殊不知,唯她才教朕放心呐!”
窦太后心中冷笑,好个皇帝!居然把吕太后也搬了出来!真真是要教她这个佐三朝的老太后无地自容!这不是正警告她,老婆子不该插手前朝、老婆子尽该颐养天年么?
皇帝的意思教人细想之下,心中发寒。窦太后暗叹,真是翅膀长硬了,有乃祖乃父遗风,好个帝王!她这一生为刘姓天下尽心尽力,所有的心思血汗全顾在大汉朝的江山上头!到头来,却教自己的孙子猜忌、嫌隙!
武帝此时已经缓了口气:“阿祖,朕自前殿走来,见着魏其侯府的辇子也停那里,府上有人来探?”
窦太后稳了稳神,强自振作道:“是窦婴的小女儿——阿沅,还不来拜见陛下?”言毕,抬手一招,宫女子们那堆里晃出一个纤细的身影,头上只点一支花钿,却比满头珠翠更俏人,那女子盈盈下拜:“臣女窦沅,拜见陛下!”
武帝微微拧眉,似在看她,眼底那一汪浅淡却又似落在了别处,他忽然道:“你身后那宫人,眼生的很,——什么时候入的宫?”
武帝突兀出声,一时弄的窦沅手足无措。
窦太后咳了一声:“没的要紧,彻儿,不是伶俐的丫头!要不然,祖母便做主,让你带去宣室殿常侍奉,但那丫头粗笨,御前活儿都精细,她干不来!”
武帝脸色微肃,抿一口茶,稍事片刻才说道:“阿祖,朕不过是问问,只见那宫女脸生,像是从没在长乐宫见过一般。”
“是了是了!”窦太后说道:“那宫女子才新遣来不久。”
“窦……沅?”武帝低头,心不在焉。
阿沅再拜,面呈君上。她身边立着的那名宫女子的确不大伶俐,见君颜生怯的很,绣裙下一双腿几乎在哆嗦……
武帝眼角闪过半分凌厉,那份惊疑与不确定,稍纵即逝。
“免。”皇帝终是开口道。
窦沅拜谢,却听皇帝又说:“魏其侯孝期将满,你也该阖宫走动走动,戴翠戴红的,也无甚事。宫里女眷多,排起分位来,都算你亲眷……”
天威难测,武帝声色渐沉,在长乐宫长寿烛曳动的烛光下,君王眼中乾坤更重……
祖孙女眷才说了会儿梯己话,未央宫已有内侍来报:“陛下大喜!”
武帝蹙眉,声音里听不见半点波澜:“何喜?”
窦太后居榻上,已经凛直了身子:“有话好好说,这样急急吼吼,横冲直撞的模样,半点不成体统!”
未央宫内侍伏地长跪,这才说开来:“卫夫人侍女婉心姑娘说起夫人身上不大好,宣太医令进诊,没想非但无疾,还是大喜!卫夫人已有孕!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一“大喜”似惊雷在长乐宫炸开。宫人、内侍皆是窦太后亲信,谁都知道,陈后仍然居长门别苑,帝泽不沾,这一番“大喜”,恐陈后再无翻身之力。因此阖宫郁郁,但因武帝仍未离去,也不好太作难,又得瞧着窦太后脸色,两厢为难。
依例,妃子有孕,于家于国,皆是大喜。但此时长乐宫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应景儿,窦太后撑着坐起,终于打破这些微的尴尬气氛:
“陛下大喜,真好啊!我大汉子嗣繁盛,君王——当建功万代啊!哀家恭喜皇帝……”
阖宫内侍宫人皆跪地,齐对君王:“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汉后继有人!”
——“大汉后继有人!”
层层宫阙瓦檐重叠,这呼声似乎要高过宫墙,直入云霄,长乐宫寂冷的夜,似乎也因这一桩喜事,生了许多暖意。
窦太后见武帝眼中并无喜色,心道君心不外露,这孙儿好成器!因道:“陛下不去未央宫瞧瞧?卫氏是咱们汉家的大功臣,等孩子一落地,便着掖庭令晋位分……”
武帝适才告退。伴驾宫人、内侍簇拥着人王,稀落退出长乐宫。
窦太后郁郁,挨在榻上,半天喘不过气儿,宫人执扇侍候,舒缓了半天,窦太后方才睁开眼睛,目中结了一层郁色:“娇娇可怜见儿的,冒这么大风险来瞧瞧长乐宫这老婆子,没成想,可怜可怜的孩儿,倒给听去了这么个消息……”
原来,窦沅身边那小腿发哆嗦的宫女子,竟是陈阿娇乔装而来的。她与窦沅一合计,用了这么个法子进长乐宫来谒见窦太后。岂料武帝荣返,正巧也上长乐宫。皇帝才坐了没一会儿,未央宫内侍赶来报喜,卫夫人子夫已然身怀六甲,消息传遍永巷八大宫……于陈娇皇后而言,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自然更勾起一段心伤。
阿娇拜在窦太后塌下:“阿祖莫伤心,能出来透透风,阿娇已经很开心……”
“可怜见儿的……”老太后潸然泪下,轻拍她手背:“好孩子,等彻儿明白过来,你就回来了……”
☆、第4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4)
未央宫,中宵。
烛影曳动,一片晕黄在眼前虚浮,摇光似涟漪一般漾开,武帝一手撑额,掣在案前打盹,困意深入,一个惊乍,差点将案前烛台推翻……
宫人侍立一边,偌大的宫殿,龙威盛然。
“朕乏了,退下。”冕服一角似有轻动,武帝摇了摇手,示意宫人退开。
是女子温软恭顺的声音:“陛下,夜太深,风吹着着实凉,早些歇了罢?”
武帝抬头,眼中微含笑意:“子夫,是你?”皇帝捉过卫夫人一双纤手,轻轻碰了碰,道:“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在等着朕?”
卫夫人含羞点头:“妾候着陛下就寝,陛下朝政繁忙,莫要熬坏了身子……”她是姿色无双的美人,略一低头时的样子,眼波含情,似盈盈流转的水脉秋波,风一卷,便要皱了似的:“陛下,九五之尊于臣于民,乃‘君’,于臣妾与腹中孩儿,是一方天呐!陛下时刻惦念自己身子,便是爱护臣妾了。”
卫夫人一番话羞中带娇,平叙的理儿从她口里说出来,软玉生烟,仿佛齿嚼香草,十分叫人受用。
武帝哪还禁得住,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子夫,你最好,还是你最好……”
帝王蕴天子之威,却仍然有深意缱绻的时候,他是高居龙廷之上的“君”,此刻,也不过是享受小儿女情态的男人,像寻常百姓一样的家主男人。
他青睐向往的,是像卫子夫那样的一脉柔情,而倨傲与天成贵胄的身份,只能住在长门,这些他都有,他并不稀罕。皇帝爱一人,哪怕她是樊楼酒肆女子,又何妨?
锦帷香浓,罗帐缓缓没下,宫人们趋步退下,浩浩未央,明烛将皇帝之卧照的通透如白昼,烛芯蜡油滴的似红泪,夜阑干,红泪萧萧。
只恨*太短,日太长,次日晨起,武帝居卧中,轻轻摇了摇手,忽然道:“子夫,椒房殿还空着?”
卫夫人忽地一愣,烫手的绢巾差点扔掉,宫女子端着铜盆热水候立,卫夫人鲜少失仪,这一唬,骇的那名宫人险些将满盆水泼掉。
卫夫人侧跪塌下,为武帝着御靴,昨夜一番温存,教她今朝晨起时,面庞仍犹如点染数朵桃花:“椒房殿乃中宫主位,此刻……一直空着。”卫子夫不敢看武帝,君心难测,她也料不准皇帝忽然问起椒房殿,心思是为着什么。
武帝“哦”了一声,竟不妨说道:“既空着,让陈后搬回去罢。”
卫子夫温温笑道:“陛下怎地忽然想起皇后?”
武帝叹了一声:“昨晚朕拜长乐宫,谒见皇祖母,满满一室的人……她们尽以为朕不知道,陈皇后就在其列!”
卫子夫大惊:“陈皇后昨晚也在长乐宫?”
武帝轻觑她,笑道:“子夫这反应,当真和朕初初识破时一模一样!想必皇祖母身体景况大不好,长门那边知了消息,便悄悄来谒见。朕能说什么?同为皇孙,恤皇祖母凤体,也乃人之常情……”
卫夫人伏塌下微微抿唇不语,却听武帝又道:“长门别苑,毕竟不比内宫,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