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满园-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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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得这么坦然倒是让一惊一乍的三奇不好意思,却忍不住怀疑地问:“你识字?”
“看起来不像?”
三奇点点头,大概觉得这样没礼貌,又赶紧摇摇头:“我见得过的读书人都是一身文绉绉的,那气派……”
和他一起的人也附和说笑起来,徐老大看着这群猴子起哄,也不说话,笑盈盈地等着看苏铮要怎么应对。
苏铮的眼睛亮了亮。她扬起唇角,带着一点点这个年纪应有的单纯:“你们不信我能认能写?好吧,口说无凭,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能不能令人满意我心里也没个谱,那不如我们用事实来说话。”
她抬头看着三奇:“这位大哥不是要写信吗,能否让我试一试,就当给我练手了,写得你满意了,我也不收钱,你只要帮我宣传宣传,如果觉得我写得狗屁不通,那你立即轰我走。”
三奇脸上好一阵尴尬,只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旁边的人都起哄叫他应,可他只憨憨挠挠头:“还是算了吧。”
“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他身边一个身材略胖的人恨铁不成钢一般给了他一肘子,动作迅速地在桌前坐下,对苏铮道,“他这人扭扭捏捏不利索,还是我来吧。”
“你也有信要写?”
“那当然,我和三奇一样都是从外乡来的,不过年不过节一般不回去,本来再过半个多月就放年假了,写不写信没差,不过这不是给你个试的机会吗?”顿了顿,又问,“你确定这封信无论写好写坏都不收钱?”
旁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苏铮也忍不住笑了,她这才意识到现在快过年了,离家在外的人都准备着往家里赶了,写信报平安什么的的确感觉是多此一举。但也一定有不回家的人,更紧着想向家里报信。
不过这些和她关系也不大,她既然要做就做好,现在只想把这第一封代笔信写好。
她向徐老大借了点水开始研墨,磨出漆黑的浓墨。这几天她晚上总偷摸到厨房去练字,磨起墨来也相当娴熟,体内那种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习惯和能力,她渐渐已能掌握,不像一开始那样,陌生而无措。
徐老大是个见过世面的,见了她斯文大方暗中蕴力的动作就暗暗点头。
其他人觉得新奇也罢,看好戏也罢,都不说话了。
苏铮一边墨一边问对面的年轻男子:“你叫什么名字?”对方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所以她用的是很平等的语气,一边打量对方起色,微胖,气色精神又好,看来过得不错。
“张丙。”
“张炳?”苏铮一顿,不由自主想起那天那个琅家的马车夫,那样嚣张跋扈不屑低头一视的做派,心中不免有些异样,“哪个炳?”
“甲乙丙丁的丙。”张丙一脸神气,好像为认识自己的名字是而自豪似的。
苏铮淡淡“哦”了一声:“那你在家里一定是排第三了?”
“是啊,上头两个哥哥,但是下面就没有弟弟了。”
“家在哪里?家里什么情况?为什么出来做工?多久没回去了?想跟家里说些什么?这些都说来听听。”像怕人家不高兴,她抿嘴笑,“别嫌我麻烦,了解多一些,用什么调子和口吻来写这份信我心里才好有个谱。”
张丙果然不高兴,但听这么解释,面色稍平,嘀咕了句“麻烦”,还是一一道来。
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徐老大眼底却闪过一抹光彩,看苏铮的目光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味。
苏铮已经沾墨落笔。
被应试制度磨练出的文笔,考场作文一挥而就的水平,不见得华丽婉约,也没有什么之乎者也,全是白话简洁易懂,给朴实老百姓看却是正好。
不出一刻钟,苏铮收笔,拾起纸在风中晾了晾,交给张丙,随即想到他不识字:“不如我给你念念?”
张丙忙摇头,私底下扯了扯徐老大的袖子,徐老大笑骂:“你小子就是麻烦”,对苏铮道,“若不是衙里规定我不能给他们写信,他们一个个都得缠上我,我去给他念念。”
说着把张丙带到棚子外面去了,苏铮不经意一瞥眼,发现徐老大的右脚是跛的,坐着没发觉,一走路就暴露出来了。
“徐叔如果不是脚跛了也不至于领着这样一个闲差混日子。”一个声音说道,苏铮抬头看看怅然的三奇,三奇见她看来,便解释道:“徐叔以前是船老大,满天下跑货,大江大海里的一把手,道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敬畏有加的。”
与有荣焉的语气,似乎从中可窥见曾经风光盛极的景况,可苏铮敏感,听出了深深遗憾和一丝尖锐的怨恨。
顿了顿,三奇挠挠头又恢复那憨憨的样子:“不过你也不赖,我就没见过谁比你字写得还好看。”
苏铮谦虚了两句,心里却涌起一股怪异感,转头去看徐老大一瘸一拐的背影。
正想着,那边岸上却传来一阵吵嚷,一个尖声怪气的声音道:“哟,杜仲,还真让你找到一个冤大头了。可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只顾把自家这批货运出去了,可叫丁老三以后在庚溪镇怎么混?这样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传出去永年制坯厂百年的名声往哪搁?”
“别瞎说!杜掌柜对我有恩,我丁老三是自愿给永年运这趟货的!你一个小小的运行工头不就仗着是在刘大户家底下讨口饭吃吗?朝阳山码头可不归姓刘的管。”
“就是,兄弟们把这个捧高踩低的东西轰出去!”
第028章 银年紫狼
运货?刘大户?
苏铮愣了一下,暗叫倒霉,转头悄悄向吵嚷处看去。
那边水岸,水上停靠着两艘十来米长的旧货船,岸边人分两派。
一派领着一辆装满大小木箱的牛车,正是那日苏铮在永年制坯厂的铺子里见过的杜掌柜杜仲。
杜仲身边跟着几个跑腿似的人物,还有个穿得体面些的在一旁直擦汗,不停地劝着什么。一个矮小精瘦的小老头又拉了几个壮汉挡在他们面前,正冲对面的人怒目而视,想来便是跳出来说话的丁老三。
他们对面是三五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当头的那个就用手指戳戳丁老三窄窄的肩膀,被一巴掌拍掉,他仰了头哈哈地笑:“丁老三,我什么时候跑来捣蛋了,我不过是看你这是最后一桩生意了,干了这桩你以后就要回家养老了。我们好歹是一个镇里混饭吃的,不来送行怎么说得过去?你还要轰我,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他凑近一步,眼角瞥瞥丁老三身后的人,低了声音:“再说了你拿什么轰我?你为了报恩要丢掉这碗饭,可你的兄弟崽子们是不是这样想?你不用吃饭他们也不用养家了?你但凡在这儿动我一根手指头,明天你们丁记就准备关门吧!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有出路!”
“赵文你——”
“哼,朝阳山码头是不归我主家管,可你别忘了,我们背后是谁,这整个庚溪镇的航运琅家都能插得上手,就是把这个小码头填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丁老三青筋暴起,皱巴巴的脸涨得通红。
赵文得意地笑,看来今日来羞辱他们的目的是达到了,回去能领赏了!
杜仲深深憋着一口气,在手下小管事的再三拉劝下沉着脸拉拉丁老三:“老三,算了,我不能拖累你们,这批货对我东家可有可无,可让你运了就是害了你,还是算了,我们拉回去。”
说着就要叫手下把牛车拉走,丁老三说什么也不放,一个说不能拖累你,一个说要报恩,两人争执来争执去,赵文那几人就在一旁瞧热闹,结果没一会儿又有好几辆牛车马车次序地驶进了码头。
赵文怪怪地“哟”了一声:“这边说着不用,那边又源源不断地把货拉过来,杜掌柜说一套做一套的本事可真不错。”
杜仲气得浑身发抖,冲手下人喊:“还过来做什么!给我通通地拉回去!”
永年的伙计面面相觑,丁老三带着人拼命地拦,场面一团乱,周围围观的人也越发多。
“真是胡闹!”苏铮看得正专心,冷不丁一句低喝响在耳畔,她惊了一惊,便见徐老大不知何时回来了,沉着脸看着码头边那处,“为了一点小事你们都吵什么吵,当我是死的!”
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出乎苏铮意料的是,这个瘸腿的看似只是打闲工的码头管事这么一喝,那边争执的两人,看好戏的赵文等和普通围观者都安静下来,一副等着他去发话的样子。
苏铮眼前微亮,更多又有些困惑,看看边上,除了三奇一副无聊无奈的样子坐着没动,其他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她想了下,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决定问出心中的疑惑。
“这位大哥,我看了半天还是没明白,那个叫赵文的好像很不乐意杜掌柜的货被运出去似的,他们有什么不对头吗?”
“不对头的哪里是他们,而是永年和琅家。”三奇脱口说道,回过神察觉自己告知的是谁,顿时闭了嘴。
可是,当他转头对上一双清澈乌亮带着善意的好奇的眼眸,不禁心头一软,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
而且人家小姑娘想做代笔写信的活儿,知道的多点也是必须的。
他便叹了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永年和琅家?”
“听说过。”
“他们一个是做陶器卖陶器的,一个是紫砂世家,本来也没什么太大交集,不过坏就坏在十几二十年来,随着庚溪及附近镇上的紫砂矿土资源被大片发掘,紫砂器走上了一个新台阶,就是更有名了的意思。所以永年制坯厂的重心就向紫砂倒去,侧重于紫砂制作的琅家也抓起了紫砂销售的环节,连带着相关的运输之类都有涉及,越做越大,这下两家就有的拼了。因为永年东家姓尹,大家还给他们取了什么银年紫狼的名号,就是说他们彼此为敌,斗来斗去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反正在我们庚溪镇,自打这个琅家旁枝搬来后就时不时地传出他们和永年怎么滴怎么滴,大多是琅家仗着自己是世家子弟,矜持得很,很少自己出面,都是找底下的人去永年找茬。”
“就好像用刘大户的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