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满园-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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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看见苏铮,微讶又喜悦:“大姐你今天回来好早,你来看看,这黄瓜我们是要生食还是炒蛋。”
“看看其他菜是什么?”苏铮接过蓝子,“不过这蔬菜瓜果一般最好是在清晨采摘,会比较清爽。”
“哦,我记下了。”
田园小户般的生活,婉约已入戏,可她却逐渐要出出戏。
苏铮看着婉约认真烧火的侧脸,火光将她通身照耀上一层红蒙蒙的光,星子一般的瞳仁里光芒跳跃,温顺而富有朝气,她略作踌躇道:“婉约,最近我比较清闲,我们选个日子一起去阮南游玩吧?”
“诶?去阮南玩?”
“你不是很想去那里吗?我们一起去看看,要真是好,就搬迁去那……”
婉约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路途远得很不说,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搬去那里少不得还要迁户口,我早就没这个打算了。”
苏铮两只眼睛盯着她。
她渐渐讪笑,喃喃地道:“何必花费这个时间气力呢?还不如安心过日子,大姐你将来在这里占上一席之地,当个人人尊敬的大师,还不比去别处做个升斗小民强?”
她又去烧火,看火势差不多了就要炒菜,厨房里一时间寂静,苏铮忍了几番,最后还是将眼下的情况说出。深层次没有泄露,只说了她不想为朝廷所控制,但这就意味着难有出头之日了。
婉约震惊之余很是安慰了苏铮一番,但没有兴冲冲地说“那就去阮南吧”,反而让苏铮再等等,也和梅甲鹤商量商量,说不定有转机。
阵容强大的赛事准备了大半个月,在入冬之后举行,为期整整七天,整个陶都大概都为之沸腾,唯有梅府上下自顾自地运转,丝毫未受其影响。
苏铮如隔岸观火一般冷眼瞧着这些闹腾繁华,每每出门采买吃食,那些认识她知道她的人都会送来异样的眼光,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秦孤阳失踪快半年了,梅甲鹤这次又不闻不问,看来这两人以后都没戏了。”
“是啊,听说梅甲鹤以前是大都里犯了事才被夺了官赶到这里来的,还什么先生呢,钦差大人来了之后就没声没息了,这次连头都不敢冒了。而且赛事开始前一阵子,我就发现去青梅巷的人少了很多。梅先生,梅先生,怕是以后咱们桃溪都没有这个人了!”
流言蜚语,加油添醋,好的就死命地捧,坏的就狠狠地踩,好像自己就是那与时俱进信息灵通的第一人,其实不过一帮愚民罢了,知道些皮毛就敢出来嚼舌根。
第176章 “捉奸”
苏铮对这些流言一向是置之不理。
她依旧安静专注地做自己的紫砂。
时间的温养、周到的呵护,才可以使茗壶产生儒雅朴秀的包浆,制壶与养壶是一样的道理,需要潜下心思,心无旁骛,细水长流。
苏铮以前将它当成一种兴趣,一个尝试,一门职业,虽然很容易进入心无杂念的状态,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但是在本质的理解上,她一直是肤浅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在制作一样器具,就像用泥巴捏一个形状,添加生动的外表,精致的细节,甚至是蓬勃的灵气。但一直没有赋予过其灵魂。
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眼睛在制作,乃至于创作,却从未投注入神魂。
梅甲鹤说,比起那些将一生都奉献给紫砂的大师,她缺少一颗壶心。
所以在四次教学检测之后,确定她的技艺和思维创作都过关之后,梅甲鹤让她去听课,和别的人一起听那些浅薄的表面的知识,去理解紫砂从生到死,从粗糙到精致的过程,去阅读各种书籍,去捕捉人间百态。
最重要的是,抛开制得好还是不好,以及都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抛却名利。
知道这次赛事可能会导致整个紫砂界的制度改变后,苏铮最初的反应是,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她幻想过自己靠这个手艺养家糊口,在这一领域优秀杰出。愈做愈强,最后成为站在巅峰的那一人。
可是这个梦想好像在起步之初就被现实击碎了。
她迷茫了一阵。
想起梅甲鹤说的壶心,她渐渐醒悟过来。
若自己仅仅是喜欢制作这个东西,环境怎么变化又有什么要紧呢?
名?自己一个异世者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利?她不相信自己会被饿死。那么多余的钱财权力又有什么意义?
重点是她看重的是什么。
所以她很快又拾起自己的工具,沉着气,静着心,一点一点地捶、捏、剔、磨,光阴静如流水,架子上摆满越来越多的各式器具塑像,有的循规蹈矩,有的千奇百怪,而沉淀下来的是那份越发精湛的手艺和越发凝实的理解。
苏铮带着最近的作品去拜访梅甲鹤,她在做百果壶。百果壶是在圆形壶身上雕塑百果。巧妙地组成流、柄、足、盖等。
如壶盖壶纽为一朵倒置的香菇。柄是一只菱角,流是几节莲藕。壶的肩部贴塑花生、芸豆、莲子荸荠等物,壶的足也是多种果子组成。
这种壶十分考验仿真实物的功力。而且因为果实的颜色需要通过调制各色砂泥,技术难度很大。
苏铮如今制作模仿的功力是到了,但对泥色把握的这一块还是一知半解。
现下她就是拿着用同样的砂泥制作成的百果壶请梅甲鹤品评,然后请教调泥的要义。
穿越竹林,初冬寒沁的水汽往衣领袖口里钻,她紧紧领子,抬头看看茂密碧绿的节叶间被切割得碎碎的天空。
赛事的结果应该出来了吧?
也不知道最后谁夺冠。紫砂界才人辈出,很多她听都没听过的壶艺师同台竞技,前些日听苏耀祖文莱那些人说,被压制得很惨。自愧不如得差点都要绝望了。
挺想见识见识那些高手的风采的。
“………真的不能考虑吗?”
前方忽然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是女子的声音,似带着压抑的哭腔,隐约还有些耳熟。
苏铮停下脚步,向前看去,疏朗竹林里站着两道身影,隐隐绰绰的分辨不明,但依稀是一男一女,皆是气质清华。
她听到那女的继续说:“我知公子身份煊赫,琅家在您眼里微如尘粒,开翠也不过是乡野之妇,但家道衰颓、祖父病危,族人又多是喜逸恶劳不思进取之辈,开翠真是走投无路,只求公子能看在、看在开翠一片仰慕之心,假以援手,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苏铮微微一愣。
这女的是琅开翠?
求助?表白?
那她口中的公子是……
苏铮眼里带了几分兴奋和急切,凑近几步,那隐隐约约的墨色影子,挺拔、硬朗、冷峻,透着丝丝不可企及的雅气,却是再熟悉不过。
只听他冷淡矜持的声音道:“恕颜某无能为力。”
短短七个字,在这疏林里好听地逸散开,却是一口回绝毫不留情。
他转身欲走,琅开翠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低声哀求。
他立住回头,琅开翠却趁机抱住他的腰身。
扑入怀抱的动作太大,周围几根竹子被震得簌簌摇曳,丝绸一般的发丝飞扬起来,仿佛转了一个慢镜头的弧旋,悠悠散落在女子单薄瘦弱的肩头。
苏铮大张着眼睛嘴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心里头却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琅开翠,柔弱,憔悴,带着弱不胜衣般的凄丽忧伤,这种美丽任任何一个人见了都要生出保护怜惜之情。
她去瞧颜独步的反应。
翠竹节叶的掩映使得他的面容都很模糊,自然也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见他萧然立着,既没有伸手拥抱,也不曾果断推开,也不知是怔住了,还是完全不为所动。
然而苍穹疏竹,男才女貌,眼前这幅景致就好像少男女粉红色梦幻中,最经典动情的画卷,山长水阔,此情脉脉,两心相依,亘古风流……
看看就让人情绪沸腾。
苏铮却莫名地觉得心里有股酸意涌动。
她等了片刻,眼睛都瞪酸了,还没见那男的有所动作,琅开翠倒好像受到鼓舞一般,小鸟依人地窝在他怀里倾诉衷肠,越说越是流利。
苏铮磨了磨牙,眼珠一转,蓦地发出一声低叫。震惊的,短促的,慌张的,不可置信的,在这小小的静静的林子里分外清晰刺耳。
琅开翠浑身一震,慌忙从颜独步怀里退开,往这边看来,微乱的秀发、发红窘迫的脸色,简直好像被人捉奸当场一样。
苏铮一手拎着装有紫砂器的盒子,一手捂着嘴巴,做出十足惊讶无辜的表情,手足无措地解释:“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她往回走,走了几步,好像想起什么,又转身绕开他们走了个大弯,一边局促道:“我有事请教老师……”脚下又匆又急,生怕打扰了人家好事且被误会一般,只是一双闪着狡黠光芒的眼睛八卦又好奇地暗暗打量他们。
或许她自己也没发现,那眼中微微流露出来的恼怒仿佛两簇小火苗,一闪一闪,剔透逼人。
颜独步细长深邃的眼底溢出细碎笑意。
但是这笑意未曾抵达嘴角便已消弭。整个人都落寞下来。
琅开翠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这半年来,她时常来探视颜独步,虽然每回都没得到什么热拢的回应,但她的热情仿佛从不消减。
一者,是因为自己真的仰慕这个优秀俊美的男子,二来,也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起了别样的心思。
景卓来了桃溪镇之后就一直在打压琅家,她知道这是朝廷想控制紫砂业,所以先对琅家这个紫砂巨头施压,使其声势江河日下,旗下的生意也越发不景气,然后在其苦苦支撑难以维系之时,或是上前搭救,或是彻底摧毁。
而她明明看透这一点,又如何能束手待毙?一方面她配合景卓,参加那个赛事,琅家上下也乖顺听话,努力让景卓觉得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另一方面,她想从颜独步这里获得支持。
在登门造访几次之后,某日颜独步屏退他人,单独和她说了一通话。
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心机的深沉。
他故意受重伤,表面上是卧榻难起,碌碌无为,其实这不过是障眼法,混淆了景卓的视线,其实他暗地里一直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