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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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扩张,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唐朝是汉以后在关中定都的又一个大一统王朝,虽然它开拓了辽阔的疆域,与前汉帝国的声威不相上下,但在这个方面,却是一个基础薄弱,内容空虚,名不符实的强国。它不重视农田水利,不为人民“通沟读,畜破池”,以达到五谷丰登,人给家足。汉武帝所说的农天下之本,泉流灌浸,所以育五谷的道理,似乎根本不为唐朝的皇帝、百官所理解,丝毫没有奠立国家根本、强化政权基础的打算。终唐之一代,没有兴建过大规模的灌溉工程。不修新渠,也不注意保持泪渠,如秦汉时代的郑白渠,到唐时还能发挥其固有作用,朝廷不仅不加爱惜,王公权贵还肆意破坏。总之唐朝既不开凿新渠,也不维护旧渠,对开发水利,发展农业,好象与自己完全无关,李曜对此十分惋惜。
好在大唐朝廷虽没有进行过有计划的水利开发,但各道州府的地方官吏偶尔还会利用本地区的自然河流,川泽、肢塘修建一些地方性的小渠,或把废弃埋灭了的古渠故道加以疏浚修整,使之能灌溉附近田畴,这在各道州府中皆不乏其人,如此修建的小渠亦屡见记载,但是地方小渠都是修旧利废,小修小补,而不是有计划的水利建设,大都规模狭小,灌溉面积不大,其利不溥,地方上虽能获得一点收益,但对整个天下农业而言,实在无足轻重。
而且李曜觉得更糟糕的是,唐虽然继秦、汉之后,亦定都关中,但是唐时的关中已不是秦汉时的关中,因为全国的经济中心已经南移,关中的自然条件和经济力量,已不足以支撑作为大一统帝国的政治中心。
首先是关中已经遭受过几次惨重的破坏,特别是东晋十六国时期的长期破坏,破坏到“关中无复行人”,在“井埋木刊,纤陌夷灭”之后,生态平衡被彻底破坏,水上长期流失,干早的黄土已经沙化,在土地报酬递减现象日益严重的情况下,不断增加的人口使土地更失去负荷的能力。故当唐在关中建都时,已明显观察到关中土地狭,所出不足以给京师,备水早。这是唐在关中建都时首先遇到的一个明显的不利条件。但是这个不利条件并不是不可改变的,因为关中是黄土高原,土层厚,土质肥沃,如果千早缺水,则风沙淋漫,颖粒无收,一旦有水灌概,仍可亩收一钟。这样的事实,都历历在目,不仅秦、汉的历史经验可资效法,眼前的事例尤足借鉴。
例如玄宗时期的同州刺史姜师度,“首开沟恤”,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使“由来棒棘之听,遍为粳稻之川,仓庚有京抵之饶,关辅致珠玉之润”。玄宗特下诏褒美,但却不把这个成功经验加以推广。可知唐朝并不是真正重视这一成功经验,更不准备走自己发展经济的道路,而是把自己政权的立足基础——实际上也是自己的生存依据,仿佛孤注一掷般完全放在“岁潜东南之粟”一着上,竟然没有注意到江淮漕运是不可靠的,以此为国策,实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唐都关中,江淮槽运不能直达,漕运全程,明显地分为三段,只有大运河一段是畅通的,后两段、特别是最后一段是极端困难的,而且是不可逾越的。唐朝把自己的立国基础和生存依据放在这样一个不可靠的漕运上,这就铸定了唐朝必然是一个基础脆弱,随时可能倾覆的政权。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李曜穿越前偶尔涉猎得来,而穿越之后因为切身体会,才真正开始仔细思考的。如今身为河中节度使,心中又有更加远大的理想,对于这些国家建设之类的事情,也就考虑得更多、更广。他觉得一个王朝没有自己的富国、利民、长治、久安之策,不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就地发展经济,以奠立一个地辟、粟多、国富,兵强、战胜、地广的巩固基础,特别是当遭运已经遇到不可克服的困难,朝廷的存亡已经遇到严重危胁,而仍然不肯改弦易辙,速谋自救之道,仍然死抱着错误政策不放,这是使人费解的。
例如大运河虽然可以畅通,但运输却旷日持久,史称:“江南漕船以岁二月至扬州,入斗门,四月已后,始渡淮入注,常苦水浅,六七月乃至河门,而河水方涨,须八九月水落,始得上河入洛,而漕路多梗,舟楫阻隘,江南之人,不习河事,转雇河师水手,重为劳费,其得行日少,阻滞日多。”这说明黄河能够航行的时间是很短的,沉溺损耗是很大的。黄河运程到三门而止,三门之险是全部运程的一个最大障碍,在此时的技术条件下,由黄河越三门而进入关中水系是根本不可能的。
朝廷对这个倒是曾经进行过不实际的改进计划,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什么辟高山,易坚石,以另辟新渠,所谓“辟三门之岭,逾岩险之地,傅负索引舰,升于安流”,结果是徒劳无功,岩险之地不能逾越,不能用人力负索把潜船升于安流。不得已在三门置仓,将槽粮搬入仓中,改由陆运,用大车运至渭滨,再转槽京师。道路之梗阻,运脚之高昂,沿途之损耗,丈骨之盗窃,损耗惊人,当时有“用斗钱运斗米”之说,以如此高昂之代价,旷日持久,运到京仓时已所余无几,远不足以满足需要,朝廷不得已每年须以大部分时间移驻东京(洛阳),即将整个朝廷搬往洛阳以就食。洛阳地滨黄河,漕运虽然艰难,但遭船毕竟可以直达,比西京长安略胜一筹。裴耀卿在评论漕政时曾指出:
臣以国家帝业,本在京师,万国朝宗,百代不易之所。但为秦中地狭,收粟不多,侥遇水早,即便遗乏。往者贞观、永徽之际,禄凛数少,每年转运,不过一二十万石,所用便足,以此车驾久得安居。今升平日久,国用渐广,每年陕洛槽运,数倍于前,支犹不给,陛下幸东都以就贮积,为国大计,不惮幼劳,皆为忧人而行,岂是故欲来往。
仅此一说,就已充分说明完全仰赖漕运是危险的。
唐朝以高昂代价维持江淮漕运,而江淮消运并不能保证永久畅通,因大运河的较长一段位于河南,而且是运河的关键部分,是运河转入黄河的枢纽。然而中原是兵争之地,一旦中原有事,运河即被切断,如安史之乱时,中原为主要战场,兵荒马乱,淮、汴梗阻,运道断绝,唐朝立即陷入绝境,因失去了江淮财赋,就失去了活命之源,朝廷地位,岌岌可危,在万分危急之中,不得已而改变航道,遭船改由长江溯汉水北上,运抵汉中,然后再改由陆路运往京师。这完全是一种饥不择食的救急之策,不得已而为之,因陆路车载,途程遥远,道路崎岖,脚价更为高昂,沿途损耗更为浩大,而且旷日持久,缓不济急,以致京师米价爆贵,军民乏食,太仓空虚,宫厨断粮,连皇帝后妃也差点成为饿殍。为了活命,遂迫使蜀中人民按穗以供。情势竟如此危急,这时唐朝的命运实己不绝如缕。
但是像这样的危急情势,在唐朝并不是偶然一见,而是屡见不鲜。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不断称兵,漕运常被切新,朝廷对此束手无策,皇帝闷坐宫中,望眼欲穿地在坐等漕粮的到来,此外即无所作为。李曜是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一个王朝本应立足于自力更生,应当自己动手,开发农田水利,生产一部分或大部分衣食之源,而不能依靠从外地征调而来,何况运输这些征调之物又非常不可靠,至多以之作为补充,而不能作为全部生存依据。然而唐朝恰恰作了这样一个错误决策,而且是一成不变,尽管事实已经一再证明江淮运不可靠,因航道不能改变,三门之险不能逾越,纵使以刘晏之能,他虽然作了最大努力,但所能改变的只限于管理槽政的行政效率,罢掉了贪污无能的经手官吏,使浪费损耗为之大减,但对于运道的艰难险阻仍一筹莫展。事实上,谁也不能改变根本不能改变的自然条件,就算让多了一千多年历史智慧的李曜来办,他也办不到。
唐朝的十几代皇帝对此皆无动于衷,仍然要坐待东南之采,不谋自救之道,宁作饿殍,也不肯改弦易撤。结果,王朝虚弱衰败到不堪一击,四方一有风吹草动,皇帝就仓皇出逃,归根结底,就在于现在的关中不能自给自足。
李曜不希望千年后的关中仍然要成为自己那个时代的“黄土高原”,同时也希望将来的关中能恢复生机,因此在现在就开始格外关注水利工程建设,在河东军械监时期,就做了一些安排,如今则是时候将当时积累的经验拿来,进行更加细致的改进和实验了。
李袭吉这时已经明白李曜的意思,略微思索道:“无妨,只须让张全义负责大局,至于细务,不是还有军械监水利司么?这可就要看张掌监(河中军械监掌监张敬询)如何配合了。”
李曜轻轻点头,道:“某欲辟举张全义为河中观察副使,可道,你来草书……袭吉先生,此事还要劳驾你去知会敬询。”
李袭吉收起笑容,拱手道:“明公放心,某自省得。”
第210章 力挽天倾(廿七)
“明日一早,某便要回长安了。”
河东节度使府,崇贤院花园之中,王抟一边散步,一边对身侧落后一步处的王笉说道。
“是,叔父。”王笉静静地应了一声。
“说说看,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入股这么一大笔钱。”王抟的语气也格外平静。
王笉的脚步微微一滞,道:“奴以为,入股东升新城,于我王氏,确有大利。不光是在钱财上有利,同时也能进一步夯实与河中乃至河东的关系。”
王抟沉默着,缓缓走出十余步,忽然道:“那个庐阳县主杨潞,你担心她?”
“叔父说笑了,奴担心她作甚?”王笉立刻回答。
王抟轻哼一声:“早叫你恢复了女儿身装扮,你偏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你男儿装束时,李正阳与你是朋友,你女儿装束时,他就不能与你是朋友了?你既然坚信他是实诚君子,又何必在这上面多虑!”
他似乎微微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如今时间拖得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