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2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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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接过旨,当时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排二王休息,但心中却甚是纳闷,私下没奈何地向张承业诉苦:“陛下为何如此反复,先说平定三藩,某才不惜劳师动众,领大军前来,此时却又不令某讨伐李茂贞。还派二王来劳军,此名为效力,实是监视者也!况且,这般一来,又置监军于何地?”
张承业心中一叹,面上却也不好显露,只是回道:“大王赤胆忠心,行事坦荡,又何必惧怕监视?但以平常心对待,则更能令官家明白大王忠心。”
李克用这才好过一些,他是直肠子,想想居然觉得这话在理,当下喜道:“天下人俱不知克用,唯有张公知我!”
此时王行瑜已将全部重兵汇集于梨园,列寨二十里,着其子王知进把守。李克用遂令李曜移师北上,攻梨园北的云阳县;又派周德威攻梨园南的永寿县;他自己带着李存审等众将,亲统大军会合保大军直捣梨园。这正是后世著名的“两翼包抄、中间击破”战术,中军为正,两翼为奇。
任务分定之后,李克用再去见延、丹二王,说道:“王行瑜兵力虽众,其实不堪一击,如今左有正阳,右有镇远,即便某大军居中不动,料来这梨园也是指日可下,邠宁已是囊中之物。但微臣心中却是更加不安!”
延王故意问道:“既然大胜在即,王兄有何不安?”
李克用一脸忧愁:“我恐有人说我功高震主,欲挟天子而令诸侯啊!”
这话大出二王意料,如今这是沙陀军中,沙陀大军杀气仿佛都集中在李克用一句话里冒了出来,听得二人俱是心头大惊,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只听李克用又继续道:“若臣使君不安,臣之过矣!是以微臣之意,不如将吾儿存勖遣送往行在权作人质,以释官家之疑如何?”
二王闻言,顿时脸红如血。
延王忙道:“王兄忠正之心,可昭日月……”但一想这个办法其实还是不错的,当下顾不得脸皮,又继续道:“某兄弟二人愿护送贤侄前赴行在,一俟王兄大军平定叛乱,归返太原,定当完璧归赵,若有毫发损伤,王兄只管拿我是问。”
李克用心中有些发寒,却仍唤过李存勖来,又亲作《请车架还京表》一份,令延、丹二王带往行在。
二王一走,他踌躇片刻,居然朝李曜的大帐走去。
他走过去,李曜的亲兵见了,自然打算立刻通报自家主将出来迎接,李克用却摆手叫他们不必,说自己进去便是,不必通报。毕竟是沙陀之王,李曜的亲兵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只得让开道路,目送李克用走近大帐。
才到帐边不远,却听见李曜帐中有人说话,李克用心中一动,站定在外面,悄然暗听。
谁料里面竟是被李曜称作憨娃儿的开山军悍将朱八戒在说话,只听他道:“郎君,底下的弟兄们都在打听,大王是不是真要老老实实帮官家平了叛就回太原呢。”
然后便是李曜的声音:“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憨娃儿奇道:“俺们出兵帮官家平叛,官家也不说给俺们发点粮饷,郎君你又要领兵作战,又要在这里算账,安排粮饷调配、军械赶造,一个人干了几个人的活!到时候俺们打完了叛贼,官家开口封个官儿,一毛不拔就把俺们打发回去了?弟兄们都不痛快呢!”
李曜的声音仍是淡然得很:“君子并非不可求利益,但却更求道义。”
憨娃儿道:“道义再好,当不得饭吃啊,俺听他们说,今年俺们河东的收成可不怎么样。”
李曜似乎笑了起来:“收成是比往年要差一些,不过某早有准备,目前倒也还支撑得下去。”
李克用在外听了,心中感慨:“这却是我的失误了,早知今年河东大旱,却没想到军粮也是不够的,反而四面出兵,若非有正阳在,岂不糟糕?”
哪知那边憨娃儿却不满了,嘟哝道:“郎君前次说,怕大王身边有人谗言,便从洺州回了太原,俺还以为郎君可以休息些许日子,心中好生欢喜。哪知道到了太原仍是那许多事要做,俺以前不知道什么官大,什么官小,后来才知道,连李承嗣的官都比郎君你大,俺是不服的!大王不公……”
“胡说八道!”李曜的声音忽然愤怒起来,“啪”地一下,似乎摔了什么东西,发了火:“李承嗣官比我大,那是他跟随大王比我早,做的事比我多!憨娃儿,你要记住,我二人原本什么都没有了,是大王给了我们现在这一切。你也许会说,这是我们竭尽心力争取来的,是,我们确实为大王做了一些事情,但是若是大王没有给我们做事的机会呢?大王对我的深恩厚泽,我李正阳永生不敢或忘!我心甘情愿为大王做事,不是因为大王给我谋来多大的官位,而是感激他对我的信任,欲报这知遇之恩!仅此而已!”
憨娃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他低声道:“是,郎君,俺知错了。”
李克用在外面听得感慨万千,小声长叹,也不再进去,反而转身走了。
待他一走,帐内的憨娃儿凑近一些,小声对李曜道:“郎君,大王走了,不用装了。”
李曜笑骂道:“你倒我全是假装?这些话虽然有些做作,但意思其实也没多大偏差,我这一世,或许有需要利用大王信任的时候,但……我绝不会害他。”
憨娃儿居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俺知道,郎君不是那些没良心的人。”
李曜立即哑口无言,心道:“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第208章 再定关中(六)
李克用在关中为朝廷平叛的战事打得顺心顺手,只可惜在政治上仍有先天劣势,不得不将李存勖交给二王带去天子行在,作为人质。
此时的李存勖时年才不过十岁,生得方脸大耳,垂手及膝,骨骼异常。天子一见惊诧,赞说道:“此儿有奇表!”于是将他叫近身边,笑着在他背上拍拍道:“卿乃今后国家之栋梁,可在你父之亚,到那时,可不要忘了忠孝于天家啊!”
天子金口玉言,李存勖遂有了“亚子”的名号。这小家伙常年身在河东节帅府,所会之人皆豪爽英雄,见了天子也不胆怯,当庭跪奏道:“亚子全族蒙赐国姓,列为宗室,自然生是唐人,死是唐魂,生死荣辱,皆与国共!”那声音,虽尚带着童稚,却也铿锵有力。
天子听了这话,真是难得的高兴,想李克用这么一点大的儿子都知道这样的道理,无非是平日所受熏陶皆是这般,当下赐以鸂鶒酒卮、翡翠玉盘以为赏赐。平日里对李存勖,虽是人质,却也爱护有加。因有李存勖作为定心丸,也就从了李克用所请,移驾回京。又下制书改李克用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为邠宁四面行营都统,李存曜改行营副都统,一并统率保大、泾原、定难等军,继续平定三藩。
而李克用的前线,李曜、周德威两军为左右两翼,呈围而不打之势,真正动手的,是李克用挂帅押后坐镇、李存审领主力在前作战的中军。这一路大军的主力不是别人,正是河东王牌精锐黑鸦军,其次作为辅助的,则是从上次大败之后经过补充和训练,逐渐恢复了战力的铁林军。这两支河东精锐同时出动直接攻打梨园,王知进哪敢力敌?当下闭城不出。
这里须得提一句的是,李克用实在是个念旧之人,先前不肯杀李存孝,反而给其高位荣养,而此时为了给李存信将功补过的机会,又命他暂领铁林军副军使,在李存审麾下效力。李存审知道李克用的意思,却也知道李存信这人打仗的能耐并不大,思来想去,只能令李存信率铁林军丙、丁二旅看管辎重粮草。
李存审本是一番好意,因为看管辎重粮草对于一场胜利在望的顺风仗来说,是最为简单轻松的,而打完之后论功行赏,却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一份,所以这个安排本身是对李克用潜意志的一种贯彻——当然,这也是李存审知道,就算李存信还能复起,也无法与李曜相争,自己这一方优势占定,所以也算是故作大方。
然而自古有句俗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点:李存信耻居存审之下!尤其是李存审根本不给他打仗的机会,让他误人为李存审不欲令他取得战功,闻令大为不悦,这夜竟于营中赌酒博戏,喝得烂醉如泥。又偏巧王知进虽然明知不敌,但困兽犹斗,是以仍欲挣扎一番,当夜恰恰派了大将王令陶来放火烧营,要死不死地正好烧了大军粮草。
李存审望见右队火起,忙点兵来救,正遇王令陶。战得一番,李存审大喝一声,长枪一挑,将王令陶挑落马下,王令陶还欲挣扎,早被李存审一枪刺中,随即被跟上来的河东军抓了个活的。王令陶既然被擒,其军也就自散。李存审见右军如此松懈,暗自愠怒,前去见了李存信,见他虽然穿上了盔甲,却是满身酒味,站在那边没人扶的话,那叫一个摇摇欲坠,当下怒道:“大兄起复之战,却又贪杯误事,若被大王知晓,定斩不赦,还请自重!”
李存信虽在醉中,闻言也不由一惊,但他不仅不思存审救命之恩,反倒更生了嫉妒之心,恨恨道:“若非你不肯使我出战,限我于后军,我岂能有此之失!你这嫉贤妒能之辈,安敢欺我虎落平阳!”
李存审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发怒了,冷笑道:“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你不如正阳;领军作战,杀敌于万军之中,你不如存孝!似你这等碌碌之辈,连个粮草都看不住,还想叫我给你重任?你不必解释,也不须怨尤,此番用人不察,是我主将之过,我自向大王领罪;军中烂饮,至粮草有失,是你右军之责,李存信,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便走,头也不回。次日一早,安排了军中防御之后便亲自回压阵的后军找李克用领罪去了。
李克用那日偷听李曜与憨娃儿对话之后就知道此番作战粮草比较紧张,这时听说粮草被烧,惊出一身冷汗,只是李存审毕竟擒了纵火元凶,再怪罪也无大用,急忙下令招左军主将李曜前来商议。
李曜来得极快,进账之前正要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