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囚-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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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处长笑笑。
“队长,你怎么估计到齐万春一定在家?”
“你想想枕头上会有什么?”
“难道你看到了枕头上的头发?长的是女人的头发,短的便是男人的头发……是不是这样?”
“如果枕头上没有头发呢?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哎,我真想不出来。队长,我哪有您的火眼金睛厉害呢,还是你告诉我吧。”
“我是从枕头上的凹痕来判断的。”
“哦。”
“不仅从枕头的凹痕来判断,还有床上的两个枕头,一左一右两个枕头,假如是一个人睡,枕头一般摆放在中间,人也自然睡在中间。我们进去时,看到齐万春的女人睡在一边,那么,那空着的另一边呢?……不言而喻了。还有第三个原因:男人的体臭,我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男人的体臭。”
“我明白了。所以你就假装撤走,然后出其不意。那么,你如何知道齐万春一定会出来呢?”
“迟早要出来,他在里面一天就要提心吊胆一天,在里面一个小时就要担惊受怕一个小时。”
“嘿,还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么多暗房、假门什么的,又有何用?”
左处长说:“我估计他一定是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了,估计离卧房的阳台不远。”
车子迎着东方的万道霞光在行驶,多么美妙的阳光,简直可以拿去酿造甘美芬芳的香槟酒。偶尔闪过的一道光柱,恰可剪作插入香槟酒中的吸管。造物主的安排使人类的想象尽可能地符合自己的心情……也难怪,自私的喜悦。不过,这世上只要还有肮脏和邪恶存在,人们的喜悦就会像兑了水的牛奶,被冲淡许多。而车后所载的四枚胜利果实,绝不会给人们以甜蜜,也绝不能拿出酿酒,不但一律都有铜臭味,保不住酿出来后还有血腥味和硝烟气息呢。
审讯的时候,左处长的估计得到了证实。齐万春确实躲大阳台与阳台之间早就造好了墙洞里,但是左处长却忽视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齐万春与齐万秋两兄弟长得十分相像,如果搁在一起,又极富喜剧性。本来一模一样的两兄弟就富有喜剧性,更何况这对兄弟虽是兄弟,却如同父子,齐万秋是圆脸,圆眼睛,齐万春也是圆脸,圆眼睛,不过齐万春的脸大如蒲团,齐万秋的则小如茶花;齐万春的眼大如一元的硬币,齐万秋的则小如一分的硬币。身体、四肢,两者都是陶罐似圆滚滚的,较之齐万秋,齐万春则放大了一倍。
先审的齐万秋,齐万秋像个刚挨过打的顽童,嘟囔着嘴,双眉一如霜打过的败叶,颓势明显。可他的嘴却像铁一样硬得似乎什么动听的话都撬不开它。
问:据糜志强交待,是你出钱让他去杀田刚亮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答:
问:是你指使糜志强去刺杀田刚亮的,你为什么要杀田刚亮?田刚亮与你有什么纠葛?有什么解不开的冤仇?
答:
问:十月六日至十月十日,这几天你在哪里?
答:
问:你和佘彤是什么关系?
答:
问:你知不知道佘彤的下落?
答:
问:是谁在幕后操纵你们?
答:
问:当糜志强杀了人之后,是不是你在外接应?
答:
问:谁送糜志强上的火车?
答:
问:你指使糜志强杀人,又安排了谁在糜志强杀人之后去焚尸灭迹呢?
答:
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政策你不是不清楚吧?
答:我不仅清楚这个,我只听说过一句: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混帐!”听到这惟一的一句明显的玩世不恭又曲曲折折带些讽刺和影射的交待话,审讯员的肺都气炸了,他猛一拍桌子,震得自己脱了臼似地疼。
左处长只是冷冷一笑,这么一块又臭又硬的厕中顽石,不值得大怒。“元宝”暂时啃不动,不如放下。
“先把他带下去。”
当齐万秋走出审讯室时,脊背间突然一阵发凉,好像被什么看出一个洞来。
然后提审齐万春。
齐万春不是没有“曾经沧海”过,一年前,打击经济领域犯罪时,因为承包安宁商城工程的问题,他被市公安局收审。不久,便又被放了,据说受到了有关权势人士的庇护。而出来后,他更是肆无忌惮,在外扬言说:如果真把他关了进去,他就要把一个排的人牵进去。言外之意是他如果进去了,比他个大的也跑不了。就是这样一个出言不逊、刚愎自用、狂妄愚鲁的人,却颇受某些人的赏识与器重。外传县公安局的马局长对他言听计从;他进省公安厅某副厅长的家如进自家的门。他的前妻莫名其妙的猝死、他与许多官人的亲密合影、有关他的无数愚蠢的笑话、他与上层人物权钱交易的历史、他的目不识丁却又敢于闯荡的冒险精神,组成了他光怪陆离的一段彩色人生。他的发家史其实是从一小片桔园开始的。当年桔园丰收,他一个桔子不卖全送给村里、乡里的头头,由此获得了几个工程项目的承包权。承包工程,使钱像鱼一样游进了他的钱包,然后他又用钱包里的钱作饵去钓更大的鱼,钓到更大鱼后,他又用更大的鱼去钓更更大的鱼……像上台阶一样,他拜谒级别森严的各级官员,一一送上厚礼,然后如探囊取珠,获取比他所送的厚礼高出许多倍的利润。几年以后,他的财产就和他的人一样,成了重量级的了。
他永远铭记着小时候祖母给他讲述过的一个看似简单的故事:从前,有人养了一只母狗,后来母狗生了一窝狗崽,这个人把母狗和这窝狗崽全卖了,买了一头母猪,后来母猪生了一窝猪崽,他也同样卖了,买回一匹母马,母马生了一匹小马驹,他又卖了。
买回一匹骆驼,一看,是匹公骆驼……齐万春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里十分着急,对祖母说:“坏了,买了一匹公骆驼回来,不能生小骆驼。”祖母却不慌不忙地说道:“傻孩子,那个人啊,带着骆驼,穿过沙漠,从沙漠深处运回了许多宝贝。”……从故事中,齐万春领略到了沙漠的风格。在他看来,官场,看上去是一片经济沙漠,实际上却蕴含着无数璀璨瑰丽的珍宝,虽也存着骗人眼睛的海市蜃楼,但人们心中有数,苦苦跋涉。
前往的目的多半不是为了聆听叮当响的清泉,而是为了叮当响的金币。齐万春后来又进一步了解到某些官场人物的贤德。公允地说,这些人简直无可挑剔。只要你投之以桃,他便会报之以李,如果你的礼品打动了他,他们从不卑视任何人,对于所送的礼品一一笑纳,照单全收。他们不管你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人,还是一只其貌不扬的猴子一般的人物。你即使是一只丑陋的猴子,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把你当成精美的人。
齐万春发了一点小财之后,为了表示没有忘记祖母的启蒙,就按顺序将狗、猪、马的塑像排列在他的玻璃柜里,而唐三彩的骆驼几乎堆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他是把骆驼作为图腾来膜拜的,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他在展示他的童心呢。
不管怎么说,骆驼并没有使他远离冒险。
这次,齐万春的胸膛里大概是埋了许多话。所以他如同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尽管吐来吐去,都是一堆废话,此刻与在警车里的时间相隔不到两个小时,他的表现却判若两人。他在警车里的沮丧与懊恼的表情是出于逃跑的失败,并不是为了他的命运与归宿而担忧。这一刻,他仿佛拿到了尚方宝剑,显得若无其事,并且渐渐张狂,大胆,蛮横起来,他大言不惭。他的口头禅竟是理直气壮的“老子怕什么。”一口一个“老子怕什么”“老子我怕什么!不管你们是哪部分的,一个礼拜不到就得客客气气地把老子送出去,而且你这瘦子,必须向我道歉,知道吗,必须道歉!”
他把手指戳了戳坐在他对面的左处长,无法遏制内心的激动。
“老子怕什么!上次一个小警察说我闯了红灯,拦我的车。我一巴掌刮过去,那小警察脸上立刻长出一座五指山。谁敢不服气?埃拦我,最后还不得把我放了,一个老点的警察在一旁一个劲地拍我的肩膀,还当我的面狠狠训了那小警察一通,直说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老子怕什么!就是打了太上老君,嫖了王母娘娘的女儿,折了铁拐李的那条不瘸的腿,阎王老子见了我,也还要给我端上茶来说我做得对。”
“老子怕什么!你们要我交待,好办。你们问,我答,点滴不漏。你们也可怜,不问个水落石出就交不了差,我不为难你们。好吧,开始吧。怎么,不吭气了,一个个脸青着,全吃了哑药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有损人民警察的形象。
还有你,瘦得跟一个要断气的艾滋病人一样。”
“老子怕什么!我上头有的是人,有谁?我懒得告诉你们。反正多的是,比春天江中的河豚还多。告诉你们这些兔崽子,不管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只要轻轻放上一个屁,你们就得尝尝八级地震的滋味。我看,还是趁早放了我,早放了我,我就少找点你们的麻烦。”
一席话,说得审讯员摩拳擦掌,又不好发作。但见左处长双肘支着桌子,如同一尊石雕,作沉思状。
“记录员,上面的这些话你就不要记上去。你记上去,我老子也不怕。”
左处长瞟了一眼齐万春,镇定自若地摩挲着自己的尖下巴,像猎人抚摸自己屠狼的匕首。
“哈欠。他妈的,害得老子一夜没睡,尽打哈欠。到时候,我要申请赔偿我的睡眠损失。”
终于……
“我只告诉你们一个人的名字。我不说出来你们是要像蚂蟥一样死盯着我不放的。
说出了他,你们也奈何不了他。往上,我是不说了,一说,他们脱不了干系,也就没人保我的命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左处长屏住呼吸,兴奋异常而又不动声色。他看着齐万春的脸像小时候看着一部买不起的童话书的五彩封面。他简直有点……喜欢起齐万春这个人来了:那带些干脆的傻劲,那老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