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孕圆-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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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着不动,朝阳就跪着不起,垂头说道:“我先前鲁莽任性,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姐姐念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别记恨我。”
季淑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道:“我怎么敢记恨公主呢?公主身份尊贵何必如此屈尊降贵,公主还是快些起来吧,叫别人看了,不一定又乱说什么,我也实在受不起这样的大礼的。”她这功夫才起了身,抬手向着朝阳的手臂上一扶。
朝阳却伸手,顺势将季淑的手腕握住,摇头说道:“不,我不起来,姐姐你若是真的不记恨我,就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肯起。”
季淑便知道她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便问道:“那不知公主究竟所为何事?”
朝阳咬了咬唇,终于说道:“我想求你,去看一看凤卿。”
这话却又是另一重意外,季淑心头一震,说道:“这话我不明白,他现在不是好端端地无事么?”
朝阳望着季淑,面上几分含羞带怨的,说道:“若是无事,我何必千方百计的出宫,何必跪在这里相求你?”
季淑皱眉问道:“难道公主没有将他救出来?”
朝阳说道:“人是救出来了,可是……可是……总而言之,你去看一看他便知道。”
季淑说道:“既然救出来了,那我又何必去看?我同他非亲非故。”她伸手,将朝阳的手推掉,便欲转身。
朝阳在地上跪着往前,一把拉住季淑袖子,说道:“就算我以前再怎么可恨都好,我只求你念在我身为公主,不顾颜面地跪在这里求你的份上,也求你念在凤卿以前同你交好,也曾舍身救你的份上,你去看一看他,不然的话,他、他当真就不成了……”
朝阳哭哭啼啼地,落了泪。季淑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肯贸然答应他,外头的宫人隔着门来催,道:“公主,是时候该回宫了。”
朝阳回头,道:“知道了,本宫一会儿便出去,不用来催!”对外喝罢,便重新回头,急急低声说道:“姐姐,你看到了,……父皇不肯让我再见他,就连出宫,也是、也是因为我说来上官府里才答应我的,我实在没了法子,大夫说他撑不住了……求你去看他一看罢?求你了!”
季淑心头阵阵冷寂,望着朝阳,说道:“就算他真的病入膏肓,我又不是大夫,去看有何用?”朝阳哭道:“他昏迷不醒之时,还唤着你的名字,那大夫也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什么都不求,只想他活着。”
季淑见她言辞恳切,果真是动了真心了,不由问道:“公主你……喜欢凤卿?”
朝阳拭泪,只说道:“喜欢?……我也曾想再不找你,也不许他再见你的,然而他真个是一天比一天不好了,牢里受了罪,出来后万念俱灰,——你素来知道我的脾气,我喜欢的,从不肯落到别人手里,自小因此跟你争过多少回,本是就算他死,我也不肯再求你一求的,可是我……我不能安心,也不肯放下……或许,是真个儿喜欢了他。”
季淑沉吟地看着朝阳,此刻便缓缓问道:“那不知,公主你喜欢祈凤卿什么?”
朝阳怔了怔,说道:“什么?这是何意?”
季淑盯着朝阳看了会儿,说道:“我在想,倘若祈凤卿没了现在这张脸,变得奇丑或者一如其他人那样平凡,公主可还会喜欢他么?”
朝阳发呆,似乎没料到季淑会如此问,迟疑了会儿,嗫嚅说道:“他、他怎会变作那样……明明就不是的。”
季淑双眉微蹙,心头一叹。
在宫里之人的再三催促之下,朝阳终究回宫去了,临去之前仍多看了季淑几眼,眼中带着哀求之色。
朝阳去后,季淑思来想去,只觉得心头隐隐地不安,草草地用了午饭。自己靠在床边上歇息,春晓夏知两个见她睡着,就在外间做些刺绣功夫。
季淑虽闭着眼,心中却想着些事,多半是祈凤卿有关。想来想去,不得安枕,便重爬起来,又添了件衣裳,便往外走,夏知问道:“奶奶要出门么?”
季淑点头,夏知说道:“我陪奶奶去。”
夏知唤了两个自己身边儿的小丫鬟,伴着季淑往外,春晓留下。几人行过院子,季淑望见院外,似有人影闪过,她站住脚,唤道:“是谁?”
那人定了身形,站住不动。季淑走前两步,看的清楚,便道:“是你。”
面前楚昭低头,说道:“参见大奶奶。”季淑说道:“你在此处作甚?”楚昭说道:“仆下正要出门。”季淑问道:“去哪里?”楚昭说道:“挚友病重,仆下赶去探望。”季淑说道:“你所说的,莫非是祈凤卿?”
楚昭点头,说道:“正是。”
季淑道:“他到底是怎样又病了的?难道真的是所谓‘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
楚昭听她语带讥讽,便说道:“有时候命运多舛,凡人哪有法子。”
季淑说道:“你这话好似对我有几分不满。”
楚昭沉默,季淑说道:“怎么,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楚昭微微转头,看着旁边一簇繁茂的花树,道:“我知道,奶奶对这些花草颇为怜悯。”
季淑随之看了一眼,说道:“不错,又如何?”
楚昭说道:“奶奶对花草能诸般怜惜,怎么对人反倒如此凉薄?”
季淑一怔,身后夏知说道:“喂,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外仆罢了,竟敢如此置评大奶奶!”
楚昭说道:“仆下冒犯了。”
季淑说道:“无妨。”她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我觉得,人不是花花草草,人可以自己选择。”
楚昭说道:“可是他不能,有些人生而不能。”
季淑说道:“为何不能?树挪死,人挪活,花草并没有选择自己栖身何处的权力,往往全凭人力而为,人不经意的一脚踩过去,手探过去,他们就可能性命之忧,因此我颇为怜悯他们。——可是身为万物之长的人类,为何不能努力让自己过的好些?你有手有脚,又有头脑,并非痴子,为何偏偏选择坐以待毙的方式?”
楚昭眼睛眨了会儿,才沉声说道:“大奶奶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就离开上官府吗?”
夏知皱了皱眉,却一时没明白楚昭的意思。
季淑却身子一震,双眸带了几分厉色看向楚昭,冷笑道:“你的胆子果然大了很多,敢讽刺起我来了。”
楚昭说道:“仆下不敢,仆下只是说,万物灵长,虽然有选择的权力,但有时候却往往是个‘身不由己’。”
季淑说道:“好个‘身不由己’,你以为你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是高明么?”她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同祈凤卿一样?不错,我们的处境的确有些相似,但你错看了我!”
楚昭道:“仆下知罪。”
季淑见他面上恭敬,实则却透露出很不以为然的气息,便气道:“你知道个屁!”
楚昭愕然,未曾想到季淑竟然“出口成脏”,季淑显然也并不想因此道歉,只哼了声,说道:“废话少说,我也要去见祈凤卿,你既然也知道他在何处,一起去吧。”
楚昭神色微变,却又带一丝欣慰,说道:“仆下遵命。”
季淑看他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便骂道:“瞧你这幅德性,我真的要怀疑你跟祈凤卿之间的关系是否只是挚友那么简单了。”
楚昭左顾右盼,只当没听到,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见长。
马车骨碌碌前行,出了前门大街,拐进个胡同里头,慢慢地停在个不起眼的院落门前。
季淑下车,说道:“怎么是这个地方,好陌生。”
楚昭说道:“这是我昔日暂住过的地方。”
季淑闻言,便斜眼看楚昭,两人四目相对,楚昭便立刻知道季淑心中又在盘算什么,当下转开头去,说道:“雕花楼人多口杂,凤卿兄住着不惯,我这里左右也无人住,正好先供他安身。”
季淑说道:“我又没说你们搞玻璃,干吗欲盖弥彰地先解释?”
楚昭虽然不明白“玻璃”是何意思,却也猜到几分,当下重又转头看向一边,说道:“大奶奶留神脚下,此处逼仄,委屈了大奶奶了。”
季淑见他又装模作样,便道:“呸!”
当下楚昭引着季淑同三个丫鬟进到院落里头,小院子干净简朴,门前栽着棵石榴树,只因未到季节,便只挂着几枚翠色叶片。
几人进门时候,正当一个小童端着盆出来,一眼看到楚昭,便扑上来,泪汪汪道:“楚大哥,你可来了。”
楚昭说道:“怎么了,凤卿如何了?”小童正又看到楚昭旁边的季淑,被她美色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昭拉了小童一把,小童才定神,急忙垂头,说道:“先生他……吐了血了,怕真的是不长久了。”
楚昭低头,果然见铜盆里头浸着块帕子,上头染着血。不由一震,却仍旧做无事状,道:“不许胡说,快去把水倒了!”
那小童答应了声,用袖子擦擦泪,临去又看季淑一眼,才飞跑了。
楚昭便欲进屋子,脚步迈到门边,却又停下,只回头看季淑。季淑对上他的目光,便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口,也不言语,迈步自顾自进去。
楚昭便也才跟着进去,原来里头除了个小小中堂,还有两个小套间,楚昭指了指右手的一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淑迟疑片刻,终究骑虎难下,便撩起帘子,迈步进去。
楚昭却不进去,只站在门边,夏知同两个小丫鬟本想进去,楚昭做了个手势,三人就也只站在外头。
季淑走到里头,迎面便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
里头果然有一张床,垂着帐子,有人在里头低低说道:“昭弟,是你来了么?咳咳,方才我听到……”咳嗽了两声,引的帐子跟着动。
季淑不言语,心头却一阵微微酸楚。却听得里头又说道:“你来的正好儿,我看我是、不成了……嗯,能见到你,也算了了……心事。”
季淑听到此处,便说道:“你见了他,当真就了了心事了么?”
床内“啊”了声,而后再无声响,过了片刻,床帘后却抖抖地伸出一只手,手指纤长,极为美丽的,只可惜太过消瘦,将那帘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