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界无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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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戴二十五六,人长得面如满月,皓齿明眸,要不是身材矮了那么一丁点,几乎可以跟孙俪那样的小明星媲美。在这个灰墙、灰门、灰屋顶合围,充斥着灰色生命的地方,戴汝妲的存在,无论对看守对囚犯,都是一道绚丽风景,对多灾多难的纪石凉而言,更是难得的心灵宽慰剂。
说实在的,在以往的日子,老纪为了保护这道风景,着实没少花力气。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每天面对一群如狼似虎,又处在性苦闷状态的囚犯,心里能踏实得了?有好几次,囚犯趁着小戴给听诊打针的机会,脱衣扒裤想耍流氓,好在紧要关头有老纪及时出场,上演英雄救美正剧。对此,小戴心怀感激,也不无得意地说:这些混混想占本姑娘的便宜,也不看看我的影子保镖无所不在!
对“影子保镖”这个称谓,纪石凉听着,比张所叫他纪老二还要受用。给一个美女当影子,不意味着跟她亲密无间,零距离相处吗?尽管跟张所封的空头老二一样,小戴的影子这个称号也是有其名无其实,老纪仍然很得意。
全所上下谁都知道,小戴是老纪的一帖药,老纪再不情愿的事,只要小戴出面,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时候连所长还得借助小戴做工作呢。同事们拿他们俩打趣,老纪求之不得,小戴也不羞不恼,还挺爽快地承认,她和老纪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比友谊多,比爱情少。
只可惜这道风景长久不了。小戴来了四五年,一直坚持不懈地为调离看守所而努力,据说最近终于有了成果,只等新分来的狱医一到,她就可以回市局去了。一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心情烦闷的时候,去医务室聊天解闷的乐子都找不到了,纪石凉心里就惆怅不已。
见着戴汝妲,纪石凉先按老规矩叫了声:旦旦,早呀?
要是平常,小戴肯定会把小嘴一噘,半娇半嗔道:去你的,老没正经!
然后,老纪多半会回应一句:怎么着,叫旦旦不过瘾?那就还是叫大乳姐吧。
小戴肯定更不干了,非得抡起小拳头捶他一顿才能罢休。
他们俩平时见面就互相调侃,如此这般,都成了套路了。可是今天不知道咋回事,通用的套路不适用了。
第一声招呼,小戴淡着一张脸,爱答不理。再招呼第二声,她突然就发起火来,冲着老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臭流氓臭流氓,一连骂了好几声。
老纪被骂得莫名其妙,还是让着她,摇头叹道:在这地方关久了,谁都得关成神经病。
小戴无名火正旺,只管图嘴巴痛快,还嘴道:谁是神经病呀?谁是神经病呀?你还指望我也成了你老婆那模样?
话说出口,小戴已经后悔了,这不等于是拿钝刀子戳人家的心窝子吗?
果然,老纪立马黑了脸。自打昨天晚上接过老家的电话,他心里就猫抓似的难受,本来想在小戴这儿调整调整,放松放松,反而被这么没头没脸痛骂,满心的火气上攻,嘴里也没了遮拦:我怎么流氓啦?谁让你爹给你起这么个名儿啦?我要是真流氓,你大乳姐到今天还想有个清白之身?早把你破了瓜,摁到床上千了多少遍了……
这一通话也忒出格了,小戴一双大眼睛,顿时开闸放水,哪儿还有还嘴的份儿。
老纪自己也被这番糙话给吓呆了。要知道这话不光对不住人家姑娘,还无意间泄露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了很久的秘密。幸好老纪当了多年兵,在高原沙漠丛林荒岛度过了无数寂寞而艰苦的日子,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超强,而且他也知道,小戴打内心不会真把自己当流氓的。于是赶快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磨磨叽叽说:真的,你爹干吗非给你起这么个怪名字?这不是给了我可乘之机吗?
小戴一把夺过纸巾,并不理他,只是把眼泪的闸门关小了一些,配之以抽抽搭搭的哭泣。
5
关于小戴这两个怪怪的称呼,还得从她刚入所那天说起。
张所长向大家介绍新来的美女狱医,拿着介绍信一看,不认识戴汝妲的妲字,就按秀才不识字认字认半边的老规矩,念成了戴汝旦。
名字被念错,小戴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故尔也见怪不怪。她一直想不通自己那个粗通文字的爹,怎么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古色古香,既生僻又说不上有什么典故的名字。刚上小学那会儿,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古代有个著名的坏女人叫妲妃,就跟爸爸大吵大闹,非要改名字。爸爸不肯改,她便阳奉阴违,在作业本上把“妲”字,都写成“姐”字,搞得老师同学口口声声“汝姐汝姐”地叫,把小戴乐得屁颠屁颠。这一来,不光跟坏女人没啥关系了,比她大的人都管她叫姐姐。有一回爸爸来开家长会,一听老师点名,鼻子都气歪了,当场找到校长,置疑连名字都不认识的老师,怎么可能教得好孩子。后来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丢了脸,爸爸气急败坏,一顿板子下来,把小戴打得两天不能坐椅子。
打归打,小戴的名字被叫错的事情仍然时有发生。这不,张所把“妲”念成了“旦”,看见小戴笑而不答,知道是念错了,又忙着更正,念出来恰恰是:戴汝姐。加上张所有口音,听上去活脱脱就是“大乳姐”。部下们听了个个笑得东倒西歪,张所也觉得不对,拿着介绍信凑近了仔细看,还是不认得这个字,自言自语说:咦,这到底念个啥,念旦不是旦,念姐没出头……下边那个笑,更是可想而知。
就这样,小戴在所里有三个称呼,一个是正名,一个是旦旦,一个就是有点邪乎的“大乳姐”。旦旦这个名儿,算是昵称,谁都可以叫,可这“大乳姐”,是讳称,不是可以随便乱叫的。叫的人必须跟她关系好,光关系好还不够,还得挑她心情好的时候叫,这两个条件缺一条,谁叫谁得挨上一顿臭骂。今儿早上,老纪仗着自己跟小戴关系不错,开口叫了她的讳称,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高规格痛骂,说明小戴今天心情不好。
干看守的在警察这个行当里是个下等的差事,成天守着一群被拘的倒霉蛋,自己肯定自由不了,运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心情总是阴多晴少,难得有轻松愉快的时候,再遇到点什么额外的事儿不顺心,肯定就要刮风下雨,说不定还要雷电交加呢。
眼下这两位,就处在刮风下雨的心境之下。
老纪心情不好,是因为儿子的成绩,可这小戴心情不好,又是为了啥呢?
却原来,大清早修丽副所长突然通知她,上边给所里派来一个新狱医,今天就能到岗,只需把工作交接了,她便可以如愿以偿回市局工作了。
说来也怪,这样一个可以说让小戴朝思暮想,经过了五年等待终于姗姗来迟的好消息,真正降临之时,不但没有给她带来想象中的欣喜,反而让她的心一下子难受起来。
小戴请求调动的原因,不用明说人们也清楚,人家大姑娘家家的,青春年华正好,出了校门就给圈在这偏僻的灰屋顶下边,眼看着一天天红颜渐老,还没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小戴也曾经人介绍,认识过几个公务员呀,小老板呀,还有大学讲师和工程师,都是一见面很喜欢,交往多了就知道,这姑娘人长得算美,差事可太不美了,于是处不了几天也就黄了。《曹刿论战》怎么说来的?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小戴本来在这方面挺有自信,也经不住这么三番五次地被人蹬呀。
但凡美女都有些任性,心里怎么想,嘴上只管说,所以小戴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话也说得够经典:自古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是已经入错行了,绝不能把郎也嫁错了吧。再在这讨厌的鬼地方待下去,成了河东狮吼的母夜叉,哪个好郎能要我?
小戴这番话,看起来只不过自我调侃,其实也还另有所指。小戴一直看不惯修丽,说她是针鼻儿大的官儿,箩筐大的架子,成天拿着鸡毛当令箭,跟男人们比上比下地较劲儿,生把自己的性别给弄得不辨雌雄了。在这方面,老纪是小戴高山流水级的知音,私下里两个人一块儿嘲笑修丽,是他们共同的业余爱好。
可是今天撞了鬼,得知新来的狱医马上到岗,自己就要离开这讨厌的鬼地方,小戴的心情突然多云转阴间有小雨,跟老纪一碰面,无缘无故就斗起嘴来。而老纪呢,平时宽宏大量惜香怜玉的派头一点不剩?从来不在小戴跟前说粗话的良好纪录也被破坏了。两个人的无名火加到一块儿烧,顿时烈焰冲天不可开交。
他们俩大约还不知道,其实这是一种惜别之情的特殊表现形式,连他们自己也被吵得不清不楚了。反正现在看上去,这一男一女两位管教都黑着脸儿,呆呆坐在那儿,谁也不跟谁说话。他们俩这情形,对现在还在囚车上颠着的那几位,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讲?因为两位管教的情绪都坏到了极点。
一般来说,人们都有将情绪转移给别人的本能,高兴了如此,生气了更是如此。
做过签证的人都知道,你去领事馆签注,成不成也得看签证官的情绪,要是他头天夜里没睡好,或者跟什么人怄了气,本来你以为板上钉钉能签到,说不定刚把护照交到窗口里就给扔出来了,拒你没商量。他情绪不好,你运气不好。
不同的事情一样的道理。这两位准备接收新囚入监的管教处在如此状态,等会儿魏宣一干人来了,还不得弄出点动静来?那就看是谁运气不好喽。
6
魏宣一到,今天收监的五个嫌犯就到齐了。纪石凉马上开始对照犯罪嫌疑人移送档案,验明正身。因为情绪欠佳,老纪今天的动作格外快,成心要把这几个倒霉蛋一股脑推到戴汝妲那儿去体检,让她忙去,自己决不相帮。
此时,小戴已经用一个大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声调也有意压低了几分,还特别使用了一种外强中干的口气,命令嫌犯们动作。老纪一望而知:哈,小戴心里已经发虚了。
按收监程序,每个囚犯量了血压、测了体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