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鸾-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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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却拦着她道:“我不要紧,你身上也都湿透了,自己换上干衣裳就好。一会儿回到家里,我再换也不迟。这些衣裳……我穿了不合适。”
崔柏泉的衣裳虽是少年尺寸,但穿到陈氏身上只是显得有些窄而已,哪里不合适?
明鸾心里又生起气来:“母亲不必再说了,肯定又是女子不能穿外男衣裳这种话!你能不能稍稍爱惜一下自己,少想点规矩礼仪?!你现在一身泥水,腿上有伤,脸上手上都是血,能不能别这么淡定?难道一会儿下了山,请了大夫来,你也因为大夫是男人,就不许他给你看伤不成?!”
陈氏看着明鸾,收回了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不爱我说这些规矩什么的,但每家的女儿都要守规矩,你若只图一时高兴,便不把它放在眼里,将来总有一天会吃亏的。我既是你母亲,又怎能看着自家骨肉吃亏,却不提醒你一声?”
明鸾鼻头发酸,吸了吸鼻子,低头轻手轻脚地替她上着药,小声道:“好啦,我知道了,以后我听你的就是。你教的这些规矩礼仪虽然烦一点,但我也不是学不会。可是规矩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的性命!所以你今天就暂时别提什么男女有别了好不好?乖乖看大夫,让大夫替你正骨,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别怕疼,也别怕药苦,不然你这伤好不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你怕我将来吃亏,一定要我学规矩,我也怕你将来受苦,希望你能听话一点啊!”
陈氏眼睛湿润了,脸上露出了笑:“你这孩子,哪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才是做母亲的呢!”
明鸾弯弯嘴角,起身去寻合适的衣服撕成条给陈氏做绷带。陈氏忙劝阻她:“今儿已经承蒙小泉哥照应了,你怎能撕他的衣裳?”
“没事,我们回头给他扯更好的布,做新的还他,还两件!”明鸾挑中一件浅蓝色的细布夏衫,撕成长长的布条,替陈氏将手部的伤都绑好了,又寻了两块干净的长木板,将她的左腿小心夹好,用布带绑上,问过陈氏,确认伤口没有更痛,方才放下心来。
外头雨声淅淅沥沥的,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明鸾有些担心地看着天色,听得陈氏在屋里叫她:“鸾丫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便走回她身边。
陈氏想了想才道:“今儿你不该在家里跟你二伯父和父亲顶嘴的,你是晚辈,那样太没有规矩了。你也不该跑出家门,赌气不肯回去。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能在外头过夜呢?传出去,名声都要坏了!”
明鸾扁扁嘴:“知道啦,我当时也就是一时激动,才跑出去散心的,没打算在外头过夜,只是因为雨越下越大,我又没带伞,才滞留山上的。去土坡那边找你之前,我正打算回去呢。您放心,一会儿我就陪您回家去,也会向祖父、二伯父赔不是,他们要想罚我,我也随他们罚,不过要先给您看了伤再说。”
陈氏没料到今天居然这么容易就说动了女儿,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说真的?!”但马上又察觉到有不对,“那你父亲呢?你也惹他生气了不是?”
一说到章敞,明鸾便生起气来。今日听他口风,就知道他内心深处对陈家早有心结了,也不知是自卑还是自傲,反正叫人看不起。只可惜陈氏一心要做他的贤妻,素来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明鸾觉得既然做了他们夫妻的女儿,再不甘心也只能装出个好女儿的样子来了,顶多以后在心里唾弃他就是。
于是她道:“母亲放心,父亲那里,我也会去赔罪的。只是要我说陈家的坏话却不能,顶多他以后想要再纳小妾回来生儿育女,我不拦着就是了。只要他不为难您,我甚至可以不说他闲话。”
陈氏一怔,忽然觉得百般滋味在心头,仿佛有根针在刺她的心似的,良久,才说:“你父亲他……大概真是厌了我了。对你这个女儿,也多半是迁怒而已。你以后……若是受了委屈,也别跟他顶嘴,万事只要听从你祖父的吩咐就好。”
明鸾皱皱眉,觉得这话说得怪异:“母亲怎么了?忽然说这样的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氏眼睛一眨,便掉下泪来:“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达生叔的事,误会我与你达生叔有染……”
明鸾怔了怔,瞪大了眼:“他这样说你?!”
陈氏将出门前与章敞发生的争吵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哽咽道:“十几年夫妻,我自问从未有错漏之处,他只听身边人几句污蔑,便将我视作不贞之人,对我疏远多年,甚至对你这个亲骨肉也十分冷淡。章家落难,我对他不离不弃,一路同甘共苦,我娘家也再三伸出援手,对章家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可就因为你外祖父母担心我们家在德庆没有靠山,请了你达生叔前来照应,他便将我娘家视作嫌贫爱富之人,还说了许多……”她没再说下去,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我已经累了,共患难三年,他与我相敬如宾,我只当我们夫妻能一辈子和睦相处下去,万万没想到他心里居然是这样看我的……”
明鸾听得义愤填膺:“他怎么敢说这种话?!他怎么敢?!他受了陈家多少恩典啊?现在日子好过了就过河拆桥,还要往别人头上泼脏水?!不行,这口气我们不能吞下去。母亲,既然规矩说女儿不可以骂爹,那就请他爹来教训他好了,我们去找祖父做主!”
陈氏流着泪摇头:“罢了,这种事要是闹到长辈面前,我还哪里有脸在章家待下去……”
“为什么没脸?!”明鸾气得直跺脚,“你跟达生叔既是清白的,怕他怎的?凭什么要忍受他的污蔑啊?!何况他污蔑的不只是你,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你也要忍了吗?!祖父是明白人,会给你一个清白的,也正好堵了父亲的嘴。以后他要是再想拿这个来说事,他就是公然违逆他的父亲,是大不孝!他搞这么多事不就是嫌我们母女碍眼吗?大不了就让他纳妾去,咱不侍候他了!”
陈氏却只是摇头:“傻丫头,你父亲要是真的纳了妾,受苦的就是你了。况且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分号那边的伙计知晓,必要报回吉安去的,你外祖父母知道了,还不定如何伤心呢……”
明鸾瞪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外祖父母为了你,就要忍受窝囊气,你还不如自请和离,回吉安过清静日子算了!在章家待下去,真是吃力不讨好!”
陈氏抬手拍了她一记:“傻丫头,我走了,你怎么办?少说胡话!”接着眉头微蹙,“消消气吧,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我脚上疼。”说罢闭上了眼。
明鸾只觉得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真真气得要爆炸了,却又不敢真冲她发火,唯有紧紧握着拳头,坐在床边,瞪着她的伤腿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雨中才传来了人声。明鸾认出其中有几家军户大婶的声音,心下一喜,连忙起身开门迎了出去。
军汉大叔的妻子金花披着蓑衣走在崔柏泉身后,远远地就对明鸾喊:“章三丫头,你娘伤得重不?金花婶懂一些跌打推拿的本事,叫我先看看。”明鸾感激地道:“那就麻烦金花婶了,我瞧我娘腿骨都折了,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好呢!”
大婶们进了屋,跟着上山来做帮手的几位军户大叔则跟崔柏泉一道留在了外头,有两人还抬着副用竹竿扎成的简易担架。陈氏挣扎着要起身给几位大婶见礼,叫金花婶压住了:“别动,都是多年的老邻居,用不着这些虚礼,让我先看看你的伤要紧。”陈氏便再三谢过,由得她检查了自己的伤腿。
金花婶检查完后道:“还好,伤得不算太重,只要有好药,小心养上大半年,就能重新走路了。不过你可得听我的,不许乱来,不然你的腿断了,可别后悔!”警告过后,她麻利地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绷带、药膏等物,又命明鸾再去打盆干净的水来。
明鸾连忙照做了,见她处理陈氏腿伤的动作干净利落,便讨好地道:“金花婶真厉害,我方才还在头痛呢,镇上只有一个大夫,七老八十了,好象也不怎么擅长治跌打,又是个男的,可怎么给我娘治骨伤呢?正好您就来了,真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这话说得大婶们都笑了,其中一位便道:“金花婶懂的事多着呢,谁家小媳妇生孩子不是她接生的?就连李家、黄家那样的大户,少奶奶们坐月子的时候,也要请金花婶去坐镇呢!”
明鸾连忙面露惊讶之色:“好厉害,母亲,你什么时候能学得金花婶一半的本事就好了,以后还怕什么看大夫吃药呀?咱们自家就能解决。”
陈氏正疼得满头是汗,闻言也不由得笑了,金花婶便嗔道:“小丫头,拍我马屁呢?金花婶被你拍得很舒服,继续拍吧!”众人大笑,明鸾忙笑着又是一通好话送上。
包扎好了腿伤,一位大婶又拿出了自己的衣裳:“小泉哥说你全身都沾了泥水,我就把自个儿的衣裳带了一套来,想着你的身量应该穿得上,赶紧换了吧,你那湿衣裳穿得久了,会着凉的。”又小声数落明鸾:“怎么也不给你娘找件干净衣裳换上?到底是小孩子,不懂得心疼你娘!”
明鸾干笑两声,瞥了陈氏一眼,陈氏脸上微微发红。
陈氏换了衣裳,伤也包扎好了,众人便命外头的男人们抬了担架停在门前,扶着陈氏坐上了担架,一行人打着伞,披着蓑衣,提着灯笼,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早在崔柏泉前去报信时,便有人将消息告诉了章家,因此明鸾一行人才到村口,周姨娘与玉翟便打着伞在那里等着了,急急上前问候陈氏,见陈氏伤势沉重,都担心不已。明鸾扯过玉翟问:“我父亲在不在家?祖父和二伯父呢?”
玉翟犹豫了一下,目光有些闪躲:“三叔出去了,眼下还没回来呢,家里其他人都在。”
明鸾狐疑地看她一眼:“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哪有啊?”玉翟挣开她的手,“快回去吧,三婶好象伤得不轻。”
明鸾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众人到了章家,七手八脚地将陈氏小心安置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