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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倾流光-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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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秋似乎早知道她要如此问,慢悠悠朝她走近两步,道:“我不是去看你吗?难道你忘记我们约好的?”

聂萦离当然记得傅阳秋走的时候抛下的那句敷衍的话,可她想要知道的绝非这些。“怕还有别的事情……”

“萦离以为是什么事?”傅阳秋再是逼近两步,两人之间只余双拳距离。聂萦离只觉莫名的压力袭来,可也丝毫不肯退后一步。她仰起头来,笑靥如花:“傅公子贵人事繁,旁人怎猜得出?”

傅阳秋呵呵笑道:“人人皆有可厌之处,萦离你这张嘴巴则最恼人。”

“傅公子大可掩耳不听。”

“我想——还会有更好的方法。”

聂萦离暗一思忖,瞬间明白话中所指。她见傅阳秋笑吟吟地倾身而来,知道他要重施故伎,并不慌张,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厢悄悄抬起右手来。'。。'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只听傅阳秋哀叫一声,触电般地趔趄几步。聂萦离则顺势跑得远远的,倚着树笑道:“哎呀,傅公子这是怎么了?”

傅阳秋边揉着酸麻痛楚的手臂,边望向咬唇俏笑的聂萦离,诧异于她竟使得如此精湛的点穴手法,“萦离你竟然会——”

“用来对付些些登徒浪子,煞是管用。”

“你一个深闺女子,哪里用得到这些?”

“我久在江湖,怎会用不到?可惜我身体太弱,练不得武功,只能习些防身的小伎俩。”

傅阳秋听罢,微微皱眉起来:“你不是深居简出的吗?不知何事能劳动你久行江湖?”

聂萦离方才得意忘形,因而失口。她自嘲笑笑,又想起方才她对傅阳秋的一番盘诘,顿觉索然,他们两人竟都有这些不能对人坦白的秘密。她叹叹气,回转身在石屋的门槛上坐下:“不知江湖而已身在江湖。人在江湖,凡事自然不由自己。”

傅阳秋对她的回避和敷衍有时气恨,此时却是司空见惯,不再纠缠下去,倾身牵起她的手道:“此处风景如画,你我去湖里玩一遭。”

“湖面空空,一无桥,二无船,莫不是要学那野鸭子游过去?”聂萦离边打趣他边随他轻快地走。

傅阳秋神秘地指向湖边一大蓬纵横交错的蒹葭芦苇让聂萦离瞧,“你看——”,而后上前将那枯草几下拨拉开,一条小船的船尾便显露了出来。

秋末的芦苇丛白茫茫一片,覆在湖边仿佛朦胧的雾气。被傅阳秋几下一扯,芦絮似被惊动一般,轻飘飘地散了漫天漫地。两人坐上船去,傅阳秋轻车熟路地划动船桨,眉飞色舞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江海之宏愿,不敢奢望,唯得一湖便心满意足。哦,最重要是有萦离你在身旁。”

“好吧,若得傅公子做伴,山中岁月必也不孤单了。”聂萦离说完,附身去触落在如镜湖面的芦絮。船缓缓行着,待转过一处百丈悬崖时,大雾趁水飘来,将一切吞没。

“‘断岸烟中失,长天水际垂。’”聂萦离徐徐吟道。

“徐鼎臣虽佳篇无多,此句却是应景。人在舟中,舟在湖上,湖水汇到江中去,江水则绕千仞,千仞纵有再高,却被看得见、捉摸不着的雾严严实实罩住。而大雾之上的天地,则又不知如何广大。”

“傅公子果有慧根。”聂萦离半是欣赏半是戏谑。遮天的苍茫大雾中,除了一叶舟子,其余再是不见。“这里竟有如此浓的雾气,想必是到了雾关。”所谓雾关,正在京城城郊的深山里,无论晴雨,皆弥生大雾,又加山阻水隔,人迹罕至。

傅阳秋点点头。

空中雷声隐隐滚动,低沉喑哑。风吹来雨丝无痕,扑在头面。聂萦离缩起肩膀道:“看来我们两个冒失鬼,要变成落汤鸡了。”

傅阳秋加紧划起船来。雨澌澌渐紧,破开沉重的雾幕。雾幕犹如窗棂上新糊的白纸,被露湿了,隐隐约约透出一些疏落的影子来,或高或矮,或浓或淡。傅阳秋道:“要到岸了。”

湖岸少时呈现在视线中。两人弃了船就往岸上跑去。傅阳秋往半空一指:“看,有炊烟。”两人于是沿着林木间的小径,七弯八绕终于来到那炊烟的所在。

依着乔木苍苔的共三间茅草房,又被半人高的竹篱环绕起来。篱笆外开辟出几块小菜地,一道道菜畦如碧玉削成,煞是好看。两人推开柴门,往里探探头,恰看到一位姑娘走出门来,傅阳秋于是喊道:“姑娘,能否借个地方避雨?”

那姑娘见有生人,先吃了一惊,而后往前行了两步,见是两位慌张的公子。一位英风俊逸,一位则稍矮些,明眸翦水,巧笑倩兮,却原来是位姑娘。

“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请进。”

傅阳秋进了门,就四处打量起来。屋檐下悬着几挂腊肉、蒜头以外,廊上则摆着几个晒药的笸箩。除此以外,可谓家徒四壁,好在屋子整洁干净。姑娘进了厨房,一会儿便端出两碗姜汤来请他们喝下。

那姑娘着一身灰黄的土布衣衫,年岁不大,略削瘦,眼睛则乌黑明澈。“厨下在炖药,熬姜汤不过顺手。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两位安心在这儿住下,不妨事。”

“姑娘只有一个人?”傅阳秋问道。

“还有爷爷,他这两天去那边山上采药了。”

三人于是坐在当门口,闲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聂萦离打了一个呵欠,困乏起来。

“姑娘想是乏累,到屋里床上歪一会儿吧。”那姑娘道。

聂萦离含笑多谢,这厢进了房去,不一会儿就酣然入梦。

秋暮雨霁。秋山如抹,浸染在天际,呈现一痕疏淡的烟青色。聂萦离自熟睡中醒来,朝镜中望去,只觉桃腮如润胭脂,气色大好。她黑眸一转,蹑手蹑脚下了床去,想要吓唬那胡乱带路的冒失鬼傅阳秋一番。

傅阳秋正站在厨房门口,聂萦离从屋内往外看时,只看到他一人,然他却在低声说着什么。又见他做了个掏东西的动作递过去:“我希望姑娘能答应我……”

聂萦离登时怔住。她再是听去,这回是那姑娘说道:“公子莫要逼我,我自会想清楚跟不跟你走——”这一句,不啻于三九天冻冰落腹,瞬时让她面冷心寒。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午后,竟让两人之间熟络至此。她甚至想到难道这就是那位失踪已久的小云儿,他不正是心心念念,难以相忘吗?她紧攥起拳来,方才心头的冰冷此时生出一团猎猎的火,烧得她半晌也无法平静下来。

傅阳秋听到里面有动静,试探喊道:“萦离——”

聂萦离知他片刻就要进来,当即转过身去,平静片刻才回眸来道:“我醒了。”

“哦——”傅阳秋讪笑道:“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睡得不安稳?”

这时那位姑娘在外面道:“两位慢谈,我去那边摘几棵菜。”

聂萦离意味深长地朝外望了一眼,道:“这位姑娘真是好心,不知芳名如何?”

“她叫翠微。‘小径入柴扉,茅芦隐翠微。’真是绝好的名字。”

“傅公子真是好诗兴。”

傅阳秋觉出话中有些别扭,忙道:“你怎么了?”

聂萦离微讽道:“我怎么了?我去找翠微姑娘说说话。”说完,径自与他擦肩而过。

傅阳秋的眉头皱起:“莫不是她听到了什么?”

竹篱外的菜地里,翠微见聂萦离款步走来,急忙道:“姑娘莫来,全是泥,脏了鞋可不好。”

聂萦离道:“不怕。什么样泥泞的路我都走过。”说完她一步步过去,停在离翠微不远的地方,抬头见乱山合沓,冥然无尘,缓缓吟道:“不知尘里无穷事,白鸟双飞入翠微。”

翠微爽然一笑:“山里哪有那么好?还是京城里热闹。”

“若我此刻死掉,葬在这里,也可谓人生一大幸事。”

“姑娘——”翠微显然被吓了一跳。

五十二

她生着一张俊脸,含颦带笑,宛若秋空倒泻的半湖月光。那双黑眸则是湖心的月,清辉淡尽。翠微想着这样清冷的姑娘总归有些任性,于是嫣然一笑:“何苦说这样的丧气话?”

冷风徐拂,令襟袖寒。聂萦离合掌来呵了一下暖,才道:“当生时生,当死时死,再平常不过,怎生是丧气话?”说完她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问道:“傅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一道竹篱笆,隔着两个人。傅阳秋本想悄悄走过来听个仔细,哪知她眼力偏生那么好。他索性快走几步到她身边道:“狡辩之事,我尚未见比萦离更擅长之人。”

“公子谬赏,不才惭愧。”聂萦离作势拱拱手,谦虚如是。

翠微心里赞道:“真乃一双璧人。”她起身来道:“姑娘话中深奥,翠微听不懂。山里人只知秋收冬种,春耕夏忙。一日一月,但得糊口,知足而已。”

“翠微这才是道理通透,绝非嘴把式。”

聂萦离听罢,拿眼睛刺了傅阳秋一眼:“你可小心唐突了人家,人家再不理你!”

傅阳秋一时诧异,片刻醒悟过来。“翠微——翠微姑娘——”

翠微见这两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十分可爱。然也识趣,当即躲开道:“两位想必都饿了,我去做些粥饭。”

聂萦离“哼”了一声道:“翠微,我来帮你。”傅阳秋知她故意要丢下他一个,顾不上什么,两步拦在她面前:“有人气没消,去了只会添乱。”

“我哪里生气了?”

“不是生气,那是什么?”傅阳秋狡黠地问。

“你管是什么?”聂萦离几次想趁他不察跑过去,却都失败,只能暗咬银牙,瞪向得意的那人。

“别的我也不管,只是山里凉意清新,却忽起好大的酸味。不知谁家酿了醋,我要讨来吃一吃。”

聂萦离知道他在打趣,一时又是好笑又是气恼,眸光溜转,当即抬起手来。哪知傅阳秋比她更快,双手一钳,便将她反剪在怀中,不由她挣脱。“那一招可不灵啦。”话音未落,却又听他痛叫一声,然而手臂收得更紧,聂萦离快要喘不过气来:“放开我!”

见她横眉怒目的样子,傅阳秋一边屈伸被踩痛的脚趾,一边发狠道:“事不过三,你若再使诡计,我定要报复。”

聂萦离本是那种遇强更强的烈性女子,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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