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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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这园子,饶是见识过苏府的翡园,兰尘还是止不住呆了一呆。
这似乎是一片非常广大的园林。
植物非常多,时而密集,时而疏朗,一眼望过去,或是无数碧桃与红红紫紫的ju花形成春秋两个季节的映衬,或是金灿灿的银杏和墨绿的兰草相间,女贞子、银边翘隔开白石小路。远处不见飞檐,不见桂树,却能隐约地听见风铃的声音,嗅到桂子馥郁的芳香。
兰尘正看得目不暇接,萧泽突然停下来,他侧身面对兰尘。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兰尘一愣,随即答道。
“我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禾黍不分,五谷不识,认得几个字,缝得几块补丁,活着没人会注意,死了也无人可惜——就是这么个人。”
萧泽耸了耸眉。
“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一无是处!”
“事实就是如此。”
“……那还真是诚实啊。”
“谢谢!”
兰尘冷淡地接下那句“称赞”,萧泽转过身去,重新提起脚步。
“不过,你总不至于只有这么一个优点吧?记得诚实哟。”
“——硬要说优点的话,冷静应该也算一个吧。”
“哦?那你是怎么个冷静法?”
“怨天尤人,哭哭啼啼,不知道寻找出路、只会一个劲儿叫‘天哪地哪’或者号哭‘冤枉啊冤枉啊’——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做。”
萧泽听得笑了出来,他侧眼看着兰尘。
“确实是个不错的优点呢!但是,很多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发现自己其实跟别人差不多。”
瞥一眼走在侧前方的人,兰尘没有做声。虽然萧泽说得很正确,但被人当面这么说,兰尘还是觉得有点不爽。不过对方此刻无论哪方面都站在强势地位,装聋作哑才是上策。
见兰尘面色冷淡地瞅着远处的风景,萧泽笑了笑。他抬头看向园林深处,仿佛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带有几分顽皮感觉的笑容。
“走过八卦阵吗?”
“啊?”
奇怪却耳熟的词令兰尘稍稍一愣,“八卦?没有。”
“真的没有?”
“当然!”
“好,那就从这儿开始吧,看你能不能自己走到屋子里去?”
话音甫落,萧泽就使出轻功,转眼消失在白石路那头,这时候,兰尘的手还没伸出去呢。
“喂——”
四野静谧如幻境,风轻轻的,无人应答。
兰尘有些恼怒,她讨厌莫名其妙的事情,而萧泽那颇有戏弄味道的笑容,更是令人觉得可恶。恨恨地在心底“问候”了这新主人足足二十一遍,兰尘这才小心地向前走了些距离,到了萧泽消失踪影的地方。
那是两条路的汇合点,而向前望去,却又叉开了四条路——四条弯弯曲曲,不知道伸向哪里的小路。
谁的“杰作”啊,这么无聊!
在自个儿家里修迷宫,防小偷呢,还是套自己呢!
尤其是那个不相信她没走过什么八卦阵的家伙,实在恶劣到极点!
兰尘极度忿然,可是天色让她不得不克制发泄的yu望。她都走了好一会儿,可别说人影了,除了树上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雀,她什么活物都没遇到。这么大座宅子,那些丫鬟啊、小厮啊、管事啊都到哪里摸鱼去了!
天,已经很晚了,不快点的话,树影森然的夜晚会让她恐惧的。
兰尘只是个让自己淡了无谓yu望的人,她还没到超凡脱俗的地步。一个人的时候,她依旧会害怕,害怕蒙蔽了视线的黑暗。
定定神,兰尘伸出右手。
无论什么样的迷宫,有一点是肯定的,迷宫的道路绝对是有两道“墙”。所以,假如你紧靠着一边的墙走,就等于有了一个固定的标地物,这样不管是从入口起,还是已经陷在迷宫中,最后肯定可以走出来。当然,这个办法明显地非常耗时耗力。
但兰尘现在别无选择,唯有用这个办法。她不知道会绕上几个时辰,天晓得那家伙勾结官府霸占了多大的地盘!
反正萧泽就做了一件好事——帮她把包袱拧走了。
最后一丝天光也隐没进墨色的天幕里,银线般的月牙儿清辉淡淡,恰恰够兰尘看见白色的石子路。
这是只有黑白的世界,傍晚所见的美景翻了页,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团团黑影围绕在白色之外,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脚步声空荡荡的,愈发显得幽冷。兰尘不敢回头,不敢侧眼,她听得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锤得心脏泛疼。
兰尘需要舒解她越来越重的恐惧了。她非常不喜欢这样,寂寞可以享受,但是恐惧,只会让她强烈地想依靠别人。
她不想为了一时的畏怖而付出自己的心,否则当她无法压制地后悔的时候,伤害的将不止是两个人。
排遣恐惧的最好方法是去做别的事。可是,唱歌的话,兰尘多半不记得歌词,而且不知为何,她总是可以把一首歌唱成一个无止境的圆圈;说笑话也不行,从前就是这样了,看一个忘一个;讲故事么,更不好,她有斟酌字词、锤炼语句的习惯……
还是,背诗词吧。
从启蒙的“床前明月光”开始,兰尘越背越大声,渐渐还开始抒情起来,唐诗、宋词、诗经,最后在“硕鼠,硕鼠”这儿欣喜地打住。
到头了!
白石路的尽头,无边的夜色中,一座灯火通明的房子安安静静地立在莲池中,美丽的宫灯倒映着碧水,曲折小桥、精致的水中亭,飞檐挑起,宛如画境。
萧泽站在桥边,高大的身影背着灯光,犹如一纸剪影,让人恍惚间觉得他似乎已等待许久。
“你果然很冷静呢!”
他笑着这么说,也就说兰尘这趟迷宫纯粹是某人要证实她的那个优点。
——这可令人恼火!
冷静地想,兰尘并不会怨他们怀疑自己。毕竟这种家族、这种地位的人,总是特别没安全感的,况且倘若他们不如此警惕,怕是早被那些觊觎他们权势、财富的人给灭了。
但无论如何,那究竟是他们的事,兰尘只想静静地梳着自己的光阴老去。她没那个心思在遭人怀疑的时候,还要给这些有钱又有闲的贵公子消遣。即使抗议无效,好歹也是种心理上的发泄。
“这么大费周章地终于知道我是不是个真正冷静的人,公子好厉害啊!那么接下来呢,您想到证实我是否诚实的妙计了吗?”
萧泽愣一愣,歉然笑道。
“抱歉,吓到你了,我不是有意的。”
冷淡地看着洒然站在面前的男子,兰尘道。
“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个可疑的人,很简单,你大可找人整日监视着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于这一点,我绝无怨言。但大象故意挡住一只小蚂蚁的去路,想着法儿地捉弄蚂蚁,不过是突显了大象的无聊与可笑罢了。我想名震天下的萧少主,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没有露出被冒犯的表情,萧泽只是有点无奈地一笑。
“请原谅,我的做法过分了,可是,我没想让你生气的。”
兰尘不予理会,萧泽继续道。
“我的确是想知道你的冷静到底如何,因为你实在是个令人好奇的人。来历不明,与吴鸿有所牵连,这些我都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在翡园里的淡远与在锦绣街上的行动加起来——清净、激烈、悠然、、慧黠、冷淡、多变,这些是协调在一个人身上,我不由得好奇。”
“……您可真是不识民间烟火啊!我这样的市井小民,除了能在脸上做出不同表情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逃得过纨绔子弟的戏弄?区区这么点小伎俩,竟能让堂堂萧门少主好奇,莫非真如说书人讲的,世家子弟连买东西要付银子都不知道么?”
很毒的讽刺!
萧泽苦笑一下,这可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对不起,我绝无戏弄之意,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不一样的人,总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兰尘你肯定知道。”
“身世飘零,个性上会有点怪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可惜,我没有任何优异能力来支持我的个性,怪也不过是脸皮动得少点,着实不值得萧少主这么好奇。”
“呵,不,不是这个意思。表情冷漠的人,我可见得多了,那一点都不值得我好奇。而你不是,你不是那种看不出情绪波动的人。”
说到这里,萧泽顿了一下,看着兰尘。
“所以我好奇的不是你救那姑娘,而是走上去之前,你的表情。”
“……不想惹祸上身而已,这种想法难道触犯了你们江湖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道义吗?”
兰尘十分冷漠地回视着萧泽。
“不,不是,我可是更没有资格那样责怪别人的。我只是觉得从那之后,你这个人,才算是真实起来了,现在想想,昨日早上在翡园看见的你,虽然清净,却太远,那么明显地划出一条界线,让人无法接近呢。”
萧泽的表情很平静,兰尘完全看不出他这番话的隐含内容。摸不准萧泽的脾气,冷静来看,她刚才着实不该那么冲动,便淡淡道。
“您真是想太多了!豪门公子会有求清闲的雅致,我这种要为衣食担忧的小民,就只想明哲保身,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
看着兰尘冷淡的表情,萧泽笑一笑,回转过身体。
“说的也是,我大概真的是——太无聊了!不过,既然兰尘你还是没能消除自己的可疑,那就暂时先(奇)呆在我这里吧。这随风(书)小筑,也称得上是个不(网)错的栖身之地,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都已经这么说了,兰尘也不再罗嗦,跟着萧泽走入莲池上曲折的回廊。
房子很特别,不像一般居室是比较封闭的建筑式样,也不讲究高峻和阔大。它采用的是开放式的设计,纤巧的廊柱,厅堂朗然,其布置也不似一般那种规规矩矩的主客座分明,而更像悠闲的休息室,四周纱帘委地,秋风带着植物的清香和水汽的润泽徐徐吹来,顿时满屋的轻盈与飘逸。旁边两间厢房,一眼望去,看来极是素雅。外围大理石铺就的露台极为轩敞,只在侧边种有盆栽花草,白色的围栏雕工精细。
就着那许多灯笼的光,兰尘看见一方匾额,上面写着——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