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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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家对此,有何高见哪?”
柳欢宴微笑着道:“近期时令有变,许多官员都不小心着了风寒,这两天告假卧床的不少,还有两人运气欠佳,出门时正巧碰在一起,一个坠马而另一个轿门未稳从中摔出,双双摔断了大腿。剩下那几位体恤圣心,断然不会使皇上为难。”
柳欢宴递给皇帝看的折子,分明是被他中途扣下的,扣下以后,就做了上述那些事情,伤筋动骨的那两个定是死硬分子,告病的官员多半胆小,暂且躲在家里避风头,至于若无其事继续上朝的,自然和丞相达成了某种协议。皇帝脸色略舒,道:“爱卿办得很好。”
柳欢宴大义凛然地拜倒:“臣为陛下,躹躬后瘁,死而后已!”
皇帝笑道:“行了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一副精忠报国的样子做给谁看?”
柳欢宴无辜地道:“做给你看哪,皇上。”
柳大丞相虽然总是一派和气,春风扑面,但是总让人觉得笑容底下,无时不刻藏着凛凛寒锋,如此他表面上虽是随和,实际则是很不易亲近的一个人,与同样亲和随便的韶王大相迥异。这也难怪,他相貌过美,人又生得有点弱不禁风,不能不显得高深莫测一些,否则丞相威严无存。但象这样流露这种貌似小白兔般无辜无害的表情,反而更令皇帝警觉,每当他这么做,那么就是有一件事,他是非不达成不甘休的。柳欢宴的执拗劲皇帝可不是第一次领教,立即如临大敌,连退三步:“卿有何事?”
柳欢宴微微一笑,道:“皇上请恕臣直言,你把她深藏宫中,自以为加以保护,实则令天下人共愤之,到最后你总有一天保不住她,而对皇上的名声也没半点好处。”
皇帝沉脸道:“朕的帷薄之事……柳丞相是不是管太多了?”
“臣今日可以扣下这些折子,安排数人意外,但不代表明天、后天、将来一直可以。试问陛下一句,倘若朝中有人,因为连折子都递不上,他干脆不递,直接于早朝开门见山扯一嗓子,皇上将如何处之?莫非也象现在这样,骂完禄蠹骂韶王,骂完韶王骂太后?”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皇帝也意识到方才的行径有些小孩子气,梗着嗓子道:“朕贵为天子,要一个女子也办不到吗?”
“办得到,当然办得到。”柳欢宴柔声道,此时语气真如哄小孩差不多,“但是皇上也要看看她的身份如何,背景如何,倘若是花解语、玉生香,收之则喜,倘若红颜祸水,除了拖累君王什么也不行,皇上今日固然心存怜惜,但时日长久,你为她绞尽脑汁乃至数种利害关系对峙长久,这怜惜也不过似那错金鼎中袅袅涌出的轻烟,极易随风散逸。”
说来说去,还是云罗的身份过于敏感。她是韶王妃。要是当初瞒天过海之计行得通,他让云罗在永巷默默无声地过个两三年,再找机缘收进宫中,就毫无问题,偏偏是他沉不住气,过分折磨一个奴隶,使得大家都注意到了,这样就等于把云罗推上风尖浪口,万众瞩目,于是之前做下的功夫全都白废,云罗的真实身份纸包不了火,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韶王还活着的情况下,他想收云罗,被唾骂无道昏君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
柳欢宴轻声道:“皇上,冀州成败尚未可知,圣母皇太后和韶王在朝中影响未能根除。当此时机,实不宜节外生枝。”
皇帝盯着他,沉声道:“柳爱卿,朕今日方知,你与云罗韶王俱为知友,但还是韶王更在你心?”
柳欢宴眸心稍凝,仿佛这句话说得他有点气恼,笑容微冷:“臣愚钝,不懂皇上何指。”
“呃,”皇帝也觉这话不大妥当,但不肯承认,“那么为何卿死保韶王,却想方设法要云罗死呢?”
“生和死,在乎时势之需要,而非私人情感。”柳欢宴硬梆梆顶了回去。
皇帝默然,话到这里就没甚可说了,仿佛他句句都在强辞夺理,而柳欢宴句句都是金光闪闪理正情直。
但无论理由有多么充足,他都不能接受。
如接受柳欢宴提议,向他服软,从而处死云罗。那么,之前他做的一切又算甚么?
设计金瓜击顶,让云罗代替其他身份没入宫中;百般折磨,为的是放不开心中那一个魔障;寿春宫硬强抢夺,行事冲动不顾后果。――要是转了一大圈,云罗还得死,他身为皇帝,就连一个女子也保护不了,他这皇帝,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不行,那是绝对不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罗死的!
“丞相,”他低沉开口,“朕要云罗活,朕要她在宫里。就是这么一句话,别的朕都不想再听。”
柳欢宴清水眼眸微霎,其中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谑,应道:“是,皇上。”
皇帝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原以为有的和他搏斗一番,闻言反而楞了:“你同意了?”
柳欢宴微笑道:“生与死,视乎时势而定。就目前来看,臣也看不到非要云罗死的理由,而且是由于云罗入宫消息外泄,皇上不得已处死云罗的话,岂非等于向臣子示弱。皇上心存芥蒂,今日不语,明日不语,秋后总归要找臣等一总算帐的。”
皇帝心想就是这个道理,但说死也是他、说生也是他,不耐烦道:“你别绕圈子了,有何两全齐美之法,说来听听。”
“臣的意见是:先出宫,后进宫。”
“嗯?”
“皇上,臣听说云罗自打寿春宫溺刑之后,便患了痴呆之症?”
皇帝皱眉道:“稍有些反映迟缓,不算痴呆,朕看她的情形,有康复可能。”
柳欢宴含笑道:“如此甚好。臣――臣的孪生妹妹柳欢颜,素通歧黄,精于针炙,臣有弱疾,一直是由妹妹替臣主治。云罗既然有些病症,依臣之见,倒不如由臣把她悄悄接出宫外,一则,暂避锋芒,二则让臣妹替她看看有无治愈良策。选秀在即,国中秀女三千皆来上选,到那时便由臣再为云罗找个全新的身份,重头开始,重新入宫,未知圣意如何?”
皇帝从看到奏章起的满肚子怒火,随着他不快不慢带着一丝懒洋洋腔调的话语,渐渐消除,最后消灭得干干净净,转而心花怒放,笑逐颜开。
“柳欢宴!”他恨恨地一掌拍在柳欢宴肩膀上,把柳大丞相拍的一个趔趄,“你这小子,就爱故弄玄虚,有这主意,也不早说!”
柳欢宴一手抚着肩头,躲到了七尺开外,呲牙裂嘴地吸气:“皇上,微臣乃是一介文职,你、你、你――太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评论也比较少了撒~上周我糊里糊涂错过申请推荐了,爬榜是没这能耐,看来就得熬啊熬~~
柳欢宴这条线要逐渐展开,大家有兴趣可以猜上一猜哦
015 少年功名频看镜,绿鬓鬅鬙
镜中少年男子粉面朱唇,洗漱过后颊上仍有睡余残红未褪,水墨般双眉衬托下的眼睛比秋水还清。黑亮长发以一枝松玉簪松松束就,浣纱拔掉簪子,顿时有如黑瀑飞落,越显得一张脸凝脂般细腻,红唇似丹,墨瞳胜珠,恰似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望之使人心动神移,移不开眼目。
浣纱给柳欢宴梳发,一面把一些琐事向他禀告,突然想到说:“对了,夫人昨天晚上又哭了。”
柳欢宴无聊地拿着那根松玉簪子在手里玩,淡淡道:“她哭什么?”
浣纱把那犀角梳子斜过来敲了敲他额头:“大人你装傻还是怎么,自然是为大人冷淡而哭啦。”
“嗳,小心点小心点!”柳欢宴瞧着镜子里,八宝梳横过来时扯断的几丝头发,不住皱眉,“嫌我头发还掉得不够多么?她有什么好哭的,婚前我和她讲的明明白白,我有虚寒之毒,不能房事,她也答应了。”
@奇@他的头发真是易掉,浣纱梳了两三下,够小心了,掌心里还抓到黑油长亮的十几根,叹道:“大人这是用心过甚,所以掉发多,但凡把心思给个半分给夫人,就算你说的不能那个什么,嗯,只要对她更加好一点,想必夫人也不至于如此伤感。”
@书@柳欢宴道:“我也知亏欠甚多,可是眼下国事忙碌,我们那位皇上还嫌我不够烦,另外给我找些事情过来,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夫人那里,最近有所疏忽是难免的,回头你找个机会,替我说说。”
浣纱笑道:“何需我找机会去说,大人你只消把这等梳头喂药的功夫交给夫人来做,她就一准就满意得不得了,也不至于看到浣纱就两眼冒绿光,恨不得把我吞吃了。”
柳欢宴眼睛斜斜一瞟道:“浣纱不喜欢继续帮我梳头喂药了?”
语气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斜瞟眼光里的秋意肃杀,使得浣纱莫名打了个寒噤,笑道:“浣纱开个玩笑,大人切莫在意。”
柳欢宴也恢复常态,道:“这样罢,今晚下朝后,我去安抚一下夫人,同时你把那个药,就在夫人房里拿来给我喝。”
“是。”
柳欢宴反过手来,按住浣纱的手,温言道:“最近事多,心燥,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只管提。为了我的事每一件都在麻烦浣纱你,现在又凭空多了鼓楼那位那件事出来,让你几头奔波,我实在过意不去。”
这是变相在为刚才那句话道歉,浣纱笑道:“大人快别这么说,浣纱自小追随大人,只恨能力有限,要是能为大人多做几件事,实在是浣纱的荣幸。”
说话间头发已梳好,髻上松松地挑着秋香巾,两边各有一绺细发沿鬓,饰以金坠角,越显得妩媚风流。这样过后并不立刻穿戴朝服,而是拿起一枝笔来,松涎墨是刚刚一早就调好的,浓墨饱蘸,把笔头在白玉盘子上舔掉余墨,如是者三回,笔头平滑如新,浣纱这才举起笔来,仔仔细细在柳欢宴眉毛上添了几笔。柳欢宴双眉形若杨柳色如烟墨,本就用不着任何修饰,但是浣纱几笔画下来,双眉有若刀裁,减却秀气添了英气。浣纱再取过两点特制黏胶,替他细细抹在两额,并看不出分毫异样,但牵动双目微挑,不语亦微有凌厉之色。最后柳欢宴自行取过唇纸来咬着,使得不涂即丹的红唇鲜艳淡化,近以常人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