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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大唐豪侠-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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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平安侯!”终于有人开始认出了他,场面顿时镇定下来。叶笑天杖子收回来,依旧微微向外斜着,身躯站得笔直。过去许多年里,秦王亲兵铁卫黑甲军中,无人不熟识这坚若磬石般的一站。 

然而众寂之中,却有弓弦轻弹声在数十丈外响起,牛筋上的颤动被空气传递着一波一波,直拍到叶笑天的额头。他痛而抬首,只见僧舍倒塌的废墟上,尉迟敬德正舒臂开弓,他身后是瑞雪艳阳,箭梭上闪现着莫可逼视的光。 

叶笑天想闭眼摇一下头,将脑海中不自由主地浮现出的、玄武门下尉迟敬德射向建成的那一刻甩开。然而,此时他只能全神贯注,将灵识凝聚至极,锁紧了那个曾经一同经历无数风雨的身影。 

“以行,”他称尉迟敬德字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宫中得报,此处有建成、元吉余孽,特来一并收捕!”尉迟敬德开弓的手并无丝毫犹豫,神情傲然。 
“哈哈,哈哈哈!”叶笑天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中气十足,骤然间身躯便似涨了一倍有余,比得四下里人都萎缩了许多似的。 
尉迟敬德似乎是不打算理他的,却禁不得冉昆小声问道:“平安侯笑什么?” 
“我笑以行老矣,”他笑声骤止,喝道:“可是那法界尼寺中人前去出首?” 
尉迟敬德手中宝弓已开至十成,箭头稳稳地瞄准了叶笑天,似乎自觉胜券在握,他终于回了一句话:“你即明知是朱令致之女出首,还有何话说?” 
“可笑,分明她是犯属,你却不去拿她,包庇她母女二人的,分明是法界尼寺,你却为何找到这里来?冉昆,昨日可是那法界尼寺中人公然违抗朝庭捕令?”他一句接一句如暴风骤雨般倾至冉昆身上,冉昆被打得有点闷了,不住地点头。 

尉迟敬德“咄”了一声,道:“叶笑天你少在这里胡言辨解,她与这胜光寺有旧无仇,何必诬告?”他此言出口,似乎再也不想给叶笑天什么机会,那箭便在弦上尖吟起来。 

“我昨夜在骊山谨见过皇上!”叶笑天断喝一声,他心中微喜,澄真手中,果然并无仲慈与朱令致交通的实据,她前来见仲慈,分明是诈唬。 
尉迟敬德终于怔住了,松了一松绷圆的弦。 
“皇上召见你?”他颇为怀疑。 
“起居注上是没有。”叶笑天坦然自承道:“然而我见皇上,是为《炎黄录》而去,皇上甚是嘉赏。” 
“那又如何?” 
“我身上便有《炎黄录》之秘,法界尼寺中,亦藏有《炎黄录》之秘,我已知尼寺中有异处,她们这才借你们之手,前来灭我。”叶笑天平生难得说一次假话,此时说出来,却是顺溜之极,不假思索。 

“你这话有何证据?” 
叶笑天松手,惊雷宝杖“铛”然坠地,落地之时,周匝人群都不自由主退了半尺。他一步步向尉迟敬德行去,众人在他面前纷纷辟让。“我今日束手在此,你可押着我去法胜尼寺,若无所获,你将我拿下不迟。” 

尉迟敬德逆着光,面孔乌沉沉看不清神情,只他手中忽松忽紧的弓弦似乎略微泄露出他的心思。开弓至满的一刻,武人精气神韵具在巅峰,而最不可持久。经了这一番对话,一阵犹豫,尉迟敬德已知这箭是出不了手了。他断然收手道:“也罢,看到往日同袍之义上,姑且信你一回!” 

羽林军锋镝所向,顿时改易。被赶进屋子里,只能在窗帘下偷瞧的百姓们看得十分不解。 
此次再来,最得意开心的莫过冉昆。也无人敲门了,在尉迟大将军一声喝令下,神机雷再度出手,那大门霍然崩裂,闻声而来的尼姑们四下奔走喝叫,便如方才胜光寺中情形一般无二。 

叶笑天依着安伽灵识中的印象在诸重院落中奔走着,尉迟敬德带着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兵寸步不离左右。 
几番寻之不见,他急躁起来,提气一跃,便上了屋脊。不需尉迟敬德吩咐,亲兵们齐刷刷拔地而起,剑如矫龙刀似奔虎将他前后左右围了个严实。然而叶笑天只是兴奋地喝了一声,道:“是那里了!” 

偏东的一处僻静院子里,古松如巨伞般撑起十丈方圆的沃雪。松盖过于庞大茂密,这院落竟似盛不住它,因此将那座小巧的宅院覆了个严严实实,并探出花墙之外。 
“大胆!”叶笑天飞身而入时,门“砰”然洞开,红拂女披发盘膝坐在槛门。她膝上置两刃,右刃漆亮仿佛无星无月之夜,左刃炽白竟胜满庭新雪。这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在她面孔上交错而过,自有无尽肃杀之气。她抬眼从松叶茸雪间瞥叶笑天的一刹那,叶笑天仿如涉入深沉无解的梦里。四面八方无穷尽矣,不可触摸、莫可依赖,只那二刃之色如此鲜明,一时又似乎化作这迟暮美人依然黑白分明的眼眸。 

叶笑天被双刃带起的风暴旋转不休,他左冲右突,却觉得四处碰壁。利刃一片一片地侵杀他的灵炽,他的闪避越来越艰难。方才运功时受惊本就险些神散动懈,此时正欲回击,却发觉两手空空。 

“拿去!” 
叶笑天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是纯然信手一握,熟捻的有若手足般的惊雷响应着他的灵识,发出激越呤唱。 
此时,那黑白二道巨影,正在他胸口的棉衫上劈开了十字形的两道裂口。 
 

 

第十七章 红拂夜奔



那双妖异的瞳仁盘踞在那里很久了,尉凌云紧缩着自己,一动不动。通红的瞳仁象火种,似乎溅一点过来,就会将尉凌云焚烧迨尽。热,躁热,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热。尉凌云一次又一次地将五岁时躺在雪堆里的记忆强拉回来,想象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雪,自己被很安全地封冻着。雪粒堆在身上的感觉很奇妙,即冷又热,即粗砺又细腻,即柔软又坚硬。他这样坚信着,那双着火的妖瞳似乎又慢慢离得远了。 

尉凌云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他侧了下头,敲在一方木板上。身躯高高地被抛了起来,又落下去,脊骨颠得快要断掉,方才或许车轮刚刚辗过一块碎岩。尉凌云的右手指摸挲着触到右壁,他已经划下了二十道痕迹。他自从意识清醒时便开始默计自己的呼吸次数,以此计算时间,若是没有太错的话,自他清醒后,已经走了二十天。 

应该不会有错,因为体内盅毒的发作时间正相合。掳他而来的那人竟知道他需要每十日吃一次“百日忧”,而也知道这是他盅毒发作旺烈意志薄弱的时辰。因此十天前,他便乘虚而入,试图控御尉凌云的灵识,却并未得手,又怕他当真死了,便喂过他一枚百日忧。此后虽然时时可感觉到他窥伺在侧,却都不如今天这般韧劲十足。体内蠢蠢欲动的毒息,同时提醒他,确实,又到了第十日了。 

若是换了几个月以前,尉凌云未必能经得起这么久的折腾,然而几个月来他一直承受着身上的十日情之盅毒煎熬,不时需要封闭灵识和经脉来挨过去,一日一日的过来,他渐渐对这种“闭合”之术颇有心得了。因此那人空费了这么多功夫,却一直没从尉凌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这人好有耐性,竟这么久都没有真正问过我一句话。” 
他正这么想时,忽然有只手提拎住他的后领口,将他从这个棺材似的地方拖了出来。僵木的四肢终于尽情地舒展开去。 
“尉凌云……” 
不知身上被下了什么禁制,尉凌云已有很多天看不到光线听不到声音了,这时乍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竟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绷紧了的筋跳了几跳,极微弱的光线也刺得他睁不开眼。这人的声音平和呆板,毫无个性尉凌云都几乎要以为这还是以灵识灌入自己头脑中的意念。然而,这确实是声音,虽然是经过伪装后的声音。 

“你从你那份密宝中看到了什么?”声音依旧平滑得象一杯白水。 
尉凌云唇角略微弯起一弧笑来。也许是他此刻的表情让对方觉得侮辱,那人向他走过来,袍角一撩,便有黑乎乎的皮履迎头压下。 
心脏拧成无比之紧的一团,似乎立即就会破裂,肋骨在“咯咯吱吱”地作响,然后发出清脆的一声。断掉的锐利骨头象利刃似地刺破了尉凌云的皮肤,一大团冷冽的气息涌进他的胸口。然后伤口就如同有一大汪油在煮沸,略一吸气便痛得整四肢手足都在挛缩起来。不,这挛缩也只存在他的假想中,实际上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他真正能动的只有两片嘴唇,虚弱地敞开着,往外冒着一股股的白汽。在这稀薄的白汽中,透过更为稀薄的光,一个戴顶长帘帷帽的人站在他面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尉凌云有点失望。 

“你说,还是不说?”似乎二十天来那人耐心已尽,眼决心用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你,”尉凌云张翕着嘴唇,其实不太确定自己真的发出了声音,然而那人却安静下来,显然在听他说话。尉凌云这才对自己身上的肌肉有了点信心,“你应该知道的,那些东西说不出来,一定要纸、笔!” 

沉默,那人显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因此背过身去窸窸窣窣地捣鼓了一会,最终有一管光滑的笔塞到了他手中。他将尉凌云拎起来推到一张矮登上去,尉凌云的伤口撞到案几上的棱角,猝不及防之下他痛叫了一声。 

“给我画!”那人语气中似乎有绝深的恨意,对尉凌云身受的任何一点痛苦都觉得欣喜。 
他方才那一推同时也解开了对尉凌云手足的禁制,尉凌云摸索着案上的纸和砚,笔尖在砚中蘸过后,凝在宣纸正中。良久良久,一大滴墨水从笔端坠落下去,尉凌云也随之仆了下去。 

尉凌云再次出现的知觉是胸口灼烈的痛楚,却有一团温凉的东西敷在上面,疼痛略轻,他便重归晕厥。 
如此几日,他都只能在伤口换药时,因为那非人的痛楚保持数刻清醒。等他再度完全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体内盅毒又将要蠢动起来,似乎都过了八九日。他内视自己身躯,发觉胸前骨头已经接驳好,伤口似乎愈合大半,四肢竟能自如活动,只是真气依然受制不能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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