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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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妈妈。”
她和他一起走进他的房间,坐在床边。
“是那些印第安人,他们抓住了我们,把我们的皮活剥了下来。”
“活剥谁的皮?”
“我的!我还有——她。我不知道。我和一个女孩。”
一只凉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梦见你光着身子,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那有点吓人,是这样吗?”
“星星,”他说,“那些星星……”但是星星怎么样,他却想不起来了。他闭上眼睛,妈妈的手放在他额头上,安慰了他;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在那发出尖叫声的内心深处,他还记得每一个可怕的时刻,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的妈妈虽然有点醉醺醺的,自己也很伤心,但还是陪孩子多坐了一会儿,然后她回到了楼下的厨房,继续向那瓶廉价的烈酒发起机械而猛烈的进攻。
凯特琳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地板上,浑身都是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了地板上,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害怕看镜子——害怕得要命,害怕得令人痛苦。她站直了身子,低着头,紧紧抓着水槽,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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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大脑却无法理解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穿衣服?她到地板上去干什么?那个男孩是谁,为什么会记得一个男孩呢?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了睡裙穿上了。她来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月亮低悬在湖面上,空气中传来金银花的芬芳。
然后她感到恶心,跑到卫生间里吐了出来。她洗好脸,刷了牙,最后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她摸了摸镜子,好像她在看着一场奇迹一样。泪珠在她眼眶里滚动,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然后她回到床上,躺下来,像一个被俘的灵魂一样进入了忧郁而不安的梦乡。
第二章
2003年10月一个阴冷的上午,劳伦?格拉斯中尉看着父亲的灵柩缓缓下葬。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就抛开他们回到了苏格兰,此后音讯全无。
同来送葬的还有四个男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她猜想,他们大概是父亲所在的某个部门的同事。她不知道这个部门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对此她一无所知。
风吹打着她买来的花,牧师祈祷完毕,她撒下一块泥土,心里说:“你不会哭的,你不会哭的”,然后她还是哭了出来。
他因公殉职,但不太清楚怎么死的。他们没有告诉她,也不许她看他的遗体。棺柩上打着联邦政府的封条,上面警告说打开棺柩就是犯罪。盖子下方的缝隙被铅焊死了。她本来想单独和棺柩待一会儿,但连这个要求也被拒绝了。讣告没有发,没有任何东西来标识他在世界上所做的一切,虽然她相信父亲一生有很多英勇的事迹。
他们给了她五千美元的抚恤金,他算是在执行任务时殉职。
怎么殉职的?是什么任务?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开车离开家,她想应该是去上班了。他们住在戴顿市的赖特—帕特空军基地,但在上班的日子里,他要在戴顿和印第安纳波利斯之间往返,他上班没有固定时间。
灰色外星人(6)
葬礼结束时,令她惊诧的是,一个飞机编队排成“追悼”队形从上空飞过,壮观地飞向远方那灰色的地平线。这时,在墓地的另一端,一支仪仗队鸣枪二十一响。她根本不知道那儿还有个仪仗队,这可是最高规格的礼仪。接着丧葬号响了起来。
他的葬礼仪式是最高的荣耀,她觉得很难过,因为她连原因都不知道。
那四个男人正准备离开墓地,这时她赶了上来。“能告诉我点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
“拜托了,我是他女儿。至少告诉我,他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其中一个男人走了回来。他个子很高,皮肤白得好像得了白化病一样。“我是不是应该说没有?”他说。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劳伦。”
他知道她的名字。但是这个人是谁呢?他穿着整洁、合身的便装,跟秋天的云一样灰扑扑的,头发有一点花白,眼睛也是浅灰色的,简直跟白色没什么两样——这个人是谁呢?
“你是谁?能告诉我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我要你到一个办公室去。你可以去吗?”
“现在?这是命令吗?”
“我非常抱歉。你愿意去吗?”
走过这块墓地是她做过的最伤心的事情。她并不了解悲伤,对她来说,那是全新的体验。你在悲伤的时候可以去办公室吗?可以在悲伤的时候谈话吗?悲伤的时候,可以听别人说出秘密吗?“我想待在家里,”她回答。
他给了她一个基地的地址。“你考虑一下,请你记住,我们不会提这个要求的,如果不是——”
“我知道是紧急情况。显然是紧急情况。”
“我叫路易斯?克鲁,”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次见面的事,也不要说我的名字。”
“好的,”她说。“请你告诉我,我父亲发生过什么事?”
他看了她很长时间,长得足以让人觉得不安。他在打量她。可为什么呢?她无权接触机密,她不过是个下等的军需官,根本没想过跟随父亲加入空军情报处。
“可以吗?”她又问道。
“很抱歉,我必须在这个日子请你过来。”
“那我也很抱歉。”她离开他,经过一排整齐划一的军人墓地。那么多生命被空军送到这里,装在那么多铁棺里,大多数人都很年轻、很天真、很善良,不应该在空军里遭遇那难以想象的可怕死亡。
是职责夺走了他们的性命。职责,一直是他父亲的血肉、他的灵魂。“誓言,劳伦,永远不要忘了誓言。那也许会带你走向死亡,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你必须去的地方。”
当时她想,如果一个愚蠢的总统派我到一个讨厌的国家去,那儿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去的,难道我的职责就是死在那儿吗?
答案她已经知道了。
父亲的死是不是没有意义呢?她希望不是,她希望那个“追悼”编队不仅仅是一时的荣耀。
她和父亲的关系也并非十全十美。伊蒙?格拉斯有时候很严格,而且对于她职业生涯的发展,他不是很满意。“你得上进一点,劳伦,像空军战士那样。重要的关头要准备好,紧要的事情要主动去承担。”
天哪,他是不是着了魔。他属于另外一支空军。在她的空军部队里,主要的工作也就是处理开假账、丢电脑这样的事情,不是在小棚子里、棕榈树下履行职责、丢掉性命。
“爸爸,你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爸爸也会做噩梦。天哪,他的噩梦可真吓人!一直在恐惧中叫喊,他自己却醒不过来。而且你也不能靠近他。他会拿皮带抽你,早上醒来看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他又会难过不已,一连几天都会闷闷不乐。
他常常会问,他是不是在梦里说过什么。这事让他担心,很明显,让他非常担心。
她曾想听听他的叫喊有没有什么意义,但什么也没听出来。
她上了自己的车,发动了车子,急着用车内的暖气驱走从加拿大来的寒流,这股寒流从北方南下,扫过广阔的平原,光秃秃的树和满是残株的田野都在寒流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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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结(1)
第一章
我用大拇指扒开她脖子上的伤口,弯着食指深深地探进去。伤口处的血管一般不会造成太大的阻力,可是颈动脉却不那么轻易就范。颈动脉连接着心脏和大脑,本来强壮有力的血管多年下来常常堆积了厚厚的脂肪,难以移动,更何况这个老太太的尸体早已僵硬多时。
每次我费力地解剖颈动脉,都会想起我母亲。我猜别人家的女儿要是想起自己去世的母亲,多半是因为听到一首老歌的副歌,或是被一本放在自己孩子床头柜上的珍藏的故事书所触动。然而,激发我的想象的,是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修整复原。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太小,记不得她的味道,也记不得她的声音。可是她的葬礼——连同那场事故——像一盘电影胶片,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回放。有些场景紧张而鲜明,有些场景则短促而烦躁,可她的脸却总是很清晰:车祸之前、之后、最后又在葬礼上,都是清晰的。
我记得外婆的朋友围在复活节百合花旁窃窃私语,怀疑我母亲得不到永恒的救赎。外婆的黑色衬裙都磨毛了,挂在那儿,比外面的连衣裙略微长些。我走了太多路,膝盖又酸又疼,可还是被她领着在棺材前跪下,她却出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灵堂里。我记得那时我紧紧地攥着我的玩具娃娃,这是我母亲的某个男朋友送给我的礼物,她可有许多的男朋友。他说他挑了这个玩具娃娃给我,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颇为懂事了。这个玩具娃娃优雅柔弱,脸颊是瓷做的,睫毛精致,嘴唇像我母亲。晚上我把她放在枕边,她的眼睛会咔嗒一声闭上。她穿着红色弗拉门科舞裙,戴着金色耳环(那耳环我还曾经在自己的耳朵上试戴过),手腕上系着羊皮纸铭牌,上面用花体字写着她的名字:帕特丽思。可那天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殡仪员——墨瑞先生。
前来哀悼的人们聚集在隔壁房间里,手指拨弄着念珠,在全神贯注地祷告。我溜出灵堂去找墨瑞先生。他正站在我母亲房间的门口,挡着道,看上去跟我一样不知所措。我扯了扯他的外套,他转过脸朝着我,念珠在手里慌乱地转动。他整个人佝偻着,就像是要躲避挥过来的巴掌,耷拉着肩膀,下巴都快贴到胸口了,深陷在低垂而浓黑的眉毛下的眼睛和我对视着。
“我要回家。”我告诉他外婆家像极了殡仪馆,同样是厚厚的窗帘,布满了十字架;除了长时间的死寂,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