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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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清凉如水。
战传说亦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渐渐地变凉,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变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显得极为遥远而空洞,仿若来自另一个空间。
“你,根本不配用剑!”苍封神冷漠而不屑的声音传入战传说的耳中,“你所习练的剑法决不寻常,可惜你并不能将它完全领悟,以至于暴殄天物!事实上已并非你驾驭剑法,而是剑法驾驭了你,这便注定了你的平庸!”
战传说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尖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躯体中!
剑的光泽,剑的轻灵,剑的飘逸超然,剑的声音……这一切对战传说而言,都有着无尽魅力,但他却无法将自己的灵魂融入剑中。
他的身躯像怕冷似的开始战栗,唯有握着断剑的右手凝然不动,仿佛这只手并不属于他所有。
苍封神双目犹如寒星,直透人心,他一字一字地道:“如你这种剑之奴仆,只配死在剑下,而不配用剑!”
战传说的心在颤抖,灵魂在颤抖,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心中一片悲凉:“难道,我真的仅算是剑之奴仆?为什么我会如此庸俗无能?为什么……”他的思绪再度变得缥缈而不可捉摸,他的双手皆握在断剑剑柄上,握得那么用力,似乎要让剑融入他的躯体中,融入他的生命里!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的气息已成了可以触及的实体,气息如潮般起落皆清晰可感,清晰可辨。他已感受到气息在不断地减弱,而自己的身躯却在无限制地膨胀!
劲气破空之声清晰入耳!
定是苍封神已出手了。
战传说竭力想睁开眼来,竟无法做到。
而他的双手却越握越紧,青筋暴突,关节“咔嚓……”作响,以至于最终虎口迸出鲜血。
劲气破空之声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战传说的眼前却是无边无际的昏暗,只有隐隐如乌云般的阴暗物质在以极为复杂的方式涌动着。
战传说残存的一点心念在思忖着:“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蓦地,那无边无际的昏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极亮的光点,仅有绿豆般大小,似乎显在遥远的天际。亮点甫一出现,便以极快的速度扩大,犹如无数银白色的线条在涌动翻腾,似将充斥于天地之间。
战传说为这诡异的景致所深深震撼。
莫非,这便是人死后,将去的天国?
此刻的晏聪倒在地上,难以起身,他极度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苍封神剑指凌厉如惊电,直取战传说;而战传说却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静立着,似乎根本未曾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亡于一瞬间!
极度的吃惊甚至使晏聪无法出声提醒战传说。
此刻,战传说眼前突然有一道金光现出,并冲天而起。
是一金色的矫龙,气宇轩昂,声势慑人!
不!
那并非金色的矫龙,而是一柄穿掠舞动的剑!
是剑?!
是龙?!
战传说深深地陶醉其中,他感到一切的一切都已与自己的躯体相分离,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穿舞如龙之剑!
蓦地,他的胸口一热一痛。
——那是劲气破体而入的感觉。
战传说的心神为那舞动如矫龙的金色之剑所牵引,心中剑意已被撩拨得无以复加,但这剑意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封挡,无从释放!当苍封神的右手剑指刺入他前胸的那一刹那,战传说心中的汹涌剑意突然有了宣泄的突破口!
他终于动了——在苍封神的指剑刺入他肌肤的那一刹那!
断剑扬起……
嘭!
一团凄迷的血雾倏然飘散开来,并扬起一道凄迷的弧线,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一声极为短促的闷哼后,一个身躯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跌落在躺着的晏聪身侧数尺之外。
死寂!
唯有晚风拂叶的轻微响声。
月色下,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如雕塑。
跌落于晏聪身侧的人赫然是苍封神!他的胸口鲜血如喷泉般汩汩而出,很快他的身躯已一片湿漉!虽未立时气绝身亡,但他已无法作出更多反应,只是不时地抽搐一下,生命的感觉随着鲜血的流逝而渐渐散失。
这一变故绝对令人难以置信,晏聪亲眼目睹了战传说在生命即将消亡前倏然挥出的那一剑,但却根本无法将之描述出来。他只知道这是充满洞悉天地至理的一剑,这本不应是属于世间所有的一剑!
晏聪自忖自己对剑法的领悟应属不俗,但目睹战传说那一剑后,即使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仍是无法想出破解之法。
纵是占据绝对优势时,仍是如此,无法抵挡那一剑的可怕!所有的优势在那一剑面前,必然会变得极为苍白而薄弱,消失殆尽!
良久,晏聪仍无法作出任何反应,而是沉沉地沉浸在战传说那一剑之中,直至战传说低低地哼了一声,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时,晏聪方如梦初醒,他就地一滚,并非滚向战传说那边,而是向苍封神这边而来。
就在他即将接近苍封神之际,倏闻“泼啦啦”之奇异破空声响起,一道黑影若惊电般划空而至。
晏聪一惊,未及有任何动作,只听得“噗……”的一声响,那道黑影已贯穿了苍封神的身躯。
是一杆旗,一杆黑色的大旗!
铁制的旗杆穿透苍封神的身躯后,深深地插入土石中,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旗为黑色,中央绣有一柄金色的剑。
赫然是不二法门的旗帜!
晏聪一怔,心中暗叹一声,他不曾料到不二法门的人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苍封神显然已必死无疑,晏聪心中一松驰,顿时瘫软在地。
苍凉的夜色中,浑厚的声音自二十余丈外遥遥传至。
“苍封神觊觎他人剑法,勾结外人,残害门中弟子,阴谋败露便欲杀人灭口,罪不可恕!”
其声清晰如在近侧,充满了无限威仪。
“不二法门明辨是非,公正不二,果然如此!”晏聪心中暗忖道。
轻微至难以察觉的衣袂掠空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飘然落于山岗之上,紧接着又有四道黑色的身影如影随形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肃然默立。
战传说低低地呻吟一声,终于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他第一眼便看到与之相距数尺而坐的晏聪。晏聪的眼神明亮,身上有几处包扎得严严实实,这使得他端坐时的姿势有些古怪。
此时已不再是黑夜,此地也不再是山岗之巅。
战传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似床非床的平台上,周围的空间并不宽敞,地面与四侧皆为木板。完全清醒后,战传说惊讶地感觉到地面竟在微微晃动,他心头微怔,凝神一听,竟有“哗哗……”的水声,声音轻微而显得很有节奏。
“也许,这是在一艘船上?”战传说自问道。
晏聪见战传说醒过来了,向他笑了笑,道:“你醒了?”
战传说微微点头,支撑起身子,惑然道:“这是在何处?是……在船上吗?”
晏聪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古怪姿势端坐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隐凤谷中。”略作停顿后,又补充道,“你知不知道,你已昏迷了二天二夜?”
战传说却并未因此而显出多少惊讶之色,他心道:“若是有人与我一般,曾在昏迷后醒来已是四年之后,那么对自己昏睡二天二夜,亦决不会有何惊讶的。”
此时,战传说已记起遭遇六道门的人之后的一幕幕。他对乐土诸多门派了解得并不甚多,当下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与“隐凤谷”有关的事宜,结果一无所获,不由皱眉道:“隐凤谷?”
晏聪略有些意外地看了战传说一眼,道:“隐凤谷在武界中也算名声赫赫了,尤其是隐凤谷谷主尹欢,更是如此!”
“想必此人武功甚高?”战传说反问道。
晏聪摇头道:“尹谷主武功如何,世人知之甚少。”说到这儿,他略略一顿,转而道,“与他相见之后,你自会明白的。”
战传说亦不再追问此事,道:“苍封神……是否真的已被我所杀?我隐约记得自己将他杀了,但同时又感到似乎是他杀了我……”
战传说有些迷茫地说完这一番话,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真的像是在梦中发生。
晏聪神情复杂地道:“苍封神已死——你那一剑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绝妙的剑法,但我却根本无法看出此剑法源自什么门派!”
说到此处,他似想起一事,问道:“尚不知陈兄大名?”
战传说一怔,先是不明他为何称自己为“陈兄”,随后记起自己在客栈中曾对六道门的人自言姓陈。在他的感觉中,自进入神秘莫测的荒漠至今,不过十数日,初入荒漠时,他仅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在他的意识中,晏聪本决不应称自己为“兄”。四年时光的莫名流逝使战传说在心理上尚未能适应自己年龄的改变,他迟疑了片刻,方道:“在下姓陈名籍。”
虽然晏聪与他携手共对苍封神,但他仍是不敢轻易自言是真正的“战传说”,从种种迹象看来,一旦他道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必然会平添无数枝节,甚至会处境危险。
如此半支着身子说了一阵话,战传说感到有些吃力,而身上几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当下支起身子,挪到一旁靠着侧壁,道:“你……真的并不姓丁,而是姓晏?”
晏聪颔首认同,未再多说什么,他那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与阴郁之色。过了少顷,他轻吁了一口气,向战传说笑了笑,道:“你可知是谁将你救起,并送到隐凤谷的吗?”
未等战传说回答,他已接着道:“是不二法门四大使者之一的灵使!”说此话时,他的神情看似平静,但语气中已有难以掩饰的激动。
对武界中人而言,能见到不二法门的四大使者,已是莫大的荣幸,更何况与之共处?
乍听此言,战传说不由心中剧震,神色微变。
因为他想到不二法门四使在父亲与千异一战时,曾见过自己,虽然今日自己的容貌已与先前截然不同,但以不二法门四使的修为,这一切是否能瞒过他们的目光?
晏聪见战传说神情有变,误以为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