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第2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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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害怕被人听到,她的声音放的极小,仿佛是含在嘴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听清楚了,声调很是缠绵动人。
“……西北望长安,但见可怜无数山。
山映碧水水映山,碧水青山不相见……”
张嫣仿佛没有听见他来到身后,只是反复的唱着这两句。
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堵,于是咳了一声,唤道,“吃晚饭了。”
张嫣回过头来,面上已经是一片灿烂的笑意,“知道了。”
“怎么,不喜欢吃炙羊肉?”孟观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现在没有办法,等回去以后,就好了。”
夜里,张嫣紧了紧身上的毡被,轻轻唤道,“大哥?”
帐篷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她于是在暗夜里起身,披着毡被,掀开帘子一角。
夜里,雪势变的小了许多。她伸出一只手,看着一朵雪花落在掌心,有着漂亮的六角形状,不一会儿,便融化在掌心,除了一点湿印,不留一点痕迹。轻轻叹了一声,“冬十月啦。”
昨日的三更更鼓敲响,今天,是中元元年的第一日。
这时节,在大汉的长安,未央宫中应当正举行岁首大典吧。
刘盈,可好?
在前殿群臣参拜的时侯,你是否会悄悄的在心底想起我?想起我们在云中的时节,那时候,在绿野斑斓的原野中亲吻。身边,飞云声声长嘶。
我们曾经发誓,要天长地久。
在她的身后,孟观悄悄的坐起来,看着她在中元元年的第一天,在寂静的暗夜里,泪流满面。
在每一个家庭团聚欢庆的时候,我却在千里之外的异国,痛彻心扉的思念你。
……
在每一个家庭团聚欢庆的时候,我在未央前殿庄严的前殿上,无比的思念你。
“……等我。我会好好回去的。”
张嫣离开时候带泪的话语重又在他耳边响起。
张皇后在信平侯府为母侍疾,这一年的内外命妇参拜礼,便都被免掉。大殿上,左右丞相的余光在空气中交碰,又重新转回来,长拜道,“愿陛下长乐未央。”
上座之上,刘盈点点头,于是便有天子的制诏一封封的传下来:
“曲周侯郦寄,大败匈奴,斩首一千八百,加食邑一千六百户。”
“安国侯王陵,恪尽职守,加食邑一千六百户。”
“右丞相陈平,功在社稷,加食邑五百户。”
……
从前殿退出来的时候,陈平看着落在廷中的洁白的大雪,微笑着想,“陛下的手段愈发成熟,又是恩宠又是敲打,看起来,是成熟了。”
宣室殿中,火光一照,刘盈回头问道,“皇后娘娘有消息了么?”
“无。”
注:本章用乐是清响唱的《西北望长安》。这首歌是一位书友推荐给我的,我看了之后,觉得很有感觉。本章中,张嫣唱的是其中两句,其实重点是没有唱出口的最后一句:你是微澜湖面,倒影青峦,是我一生眷恋,一世千帆。
二一八:月氏
月氏自古即存,一直在河西走廊放牧,周时称为“禺氏”,二十年前,月氏势大,与东胡共同胁迫匈奴,匈奴曾送质子于月氏。当初的那位质子,就是如今的匈奴冒顿单于栾提屈普勒。
“后来,他从月氏逃回,杀父自立。”张嫣牵着马,一边向孟观介绍者匈奴冒顿单于的历史。“此后秣兵厉马,东败东胡,西击月氏,成为草原上的霸主。月氏不敌匈奴,于是放弃了原来的大片丰盛草原,向西迁徙。”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栾提屈普勒的确是一个雄才大略的枭雄。”
“冒顿有什么了不起,”戴着毡帽的青年不服气反驳道,“大汉天家宽仁和著,比他那个野蛮人强多了。”
闻言,张嫣似笑非笑,愉悦至极。
“怎么了?”
“没什么。”张嫣弯了弯眉,“只是想谢谢你的看重。”
游侠,是大汉历史上,最无使法纪的一个人群。他们无视法纪,相信着自己手中刀剑的力量。连这样的人都对刘盈赞誉有加,倒也颇能说明,这些年,刘盈做的很是成功。
自汉二年之后,匈奴冒顿单于击败月氏,月氏在河西走廊的势力大减。如今的河西走廊,月氏,匈奴,羌人混杂而居,极为复杂。
汉匈边境严阵以待,据险而守,相比之下,同样为游牧民族的匈奴与月氏之间的边防便松的多。一脉草场,甚至不能说有真正意义上的边防。十几年前,月氏与匈奴一战败后,对河西故地控制力就大不如前,不少匈奴人进入月氏地盘。
“不管怎么样,”孟观心中喜悦,道,“我们总算逃出见鬼的匈奴了。”充满了感慨之情。
“是啊。”张嫣紧绷的心也松弛下来。
十月月半,张嫣二人到达月氏,脱下了一身匈奴人的装扮,重新扮作乌孙客商的模样,牵着马穿过集市。
“也许再过十几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大汉了。”她忍不住兴奋起来,回过头,倒退着行走,踮起脚尖,想要跳起来敲打孟观一下,忽然间见了孟观的神情变紧绷起来。
“不要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凝重的意味,“躲到我背后去。”
她脸色微变,听着靴子踏在地上的脚步声缀上来,一队百余人的月氏武士将他们所在的地方围了起来,远远的张着弓箭,蓄势待发。
“什么人?”孟观神色郑重,喝道,“鼠辈既然都已经摆出这副围攻的架势,却不敢露面,岂不是太无耻了么?”
没有人回答。
围着的月氏武士偏了偏脑袋,一副仿佛没有听到的模样。
张嫣拉了拉他的衣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举动,又用匈奴语重新将孟观的话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下,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长笑道,“果然是个美人,难怪让匈奴的左谷蠡王念念不忘。”
前排的月氏武士向两旁让出一条路来,走出一位一身白衣的男子。
“在下月氏五王子屯与,有礼了。”
月氏王庭北侧的一个宽大帐篷中,张嫣看着侍女呈上来的那件颇显艳透的月氏衣裳,嘴角微微抽搐,问道,“给我换件能遮住全身的衣裳来。”
“你主子呢?”
“让你主子来见我。”
她用汉话,匈奴话反复说了几遍,面前的两个侍女依旧一脸巧笑,只是神情茫然,不知道是没有听懂,还是听懂了装作没有听到。
……
张嫣只得认输,在这座帐篷中独自待了三日,终于听见侍女在外头唤道,“孟娘子,我们大王请你过去。”
现任月氏王甘泽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身材痴肥,已经到了略动一动就会喘气的地步。此时正携大王子莫伊鸥与五王子安支在殿上欣赏歌舞,听见寺人尖细的声音高高喊道,“孟娘子入殿参见。”于是在首座上抬起头来,不由呼吸一顿。
侍女准备的月氏轻裳,被漫步进来的少女别出心裁的搭配:将一件鹅黄的衣裳裁成四方形的布块,搭在裸露的肩上;又将另一条粉色的裙围错缝在白色裙子的里衬,纱眼朦胧相错,如烟雾笼罩一般,透不出里面的肌肤,同时延长了原本那条白裙的长度,使拖曳及地。更映衬的女子清艳的容颜多了一分仙气。方一露面,便让殿上的舞姬俱都黯然失色。
“果然是十分好看的女娃娃,怪不得……”甘泽醉意熏然,忍不住的赞道,一双浑浊中带了些**的眼眸放肆的在张嫣身上的打量。
“父王若是喜欢的话,”大王子莫伊鸥乘酒意助兴,劝道,“不如今儿个晚上……”
月氏人肆无忌惮的拿自己言语调戏,张嫣颦了颦眉,却并没有没有丝毫慌乱害怕的样子,步入下首客座,斟了一杯酒,摇晃酒液,轻轻道,“承蒙月氏王青睐,民女荣幸。只是,月氏王和大王子可要想好了,我可是匈奴左谷蠡王要的人,若在月氏出了点什么事,你们可应付的来左谷蠡王的怒火?”
月氏王与莫伊鸥都是月氏一言不二话的主子,平日里何尝被人这样的顶撞过?不由都生出怒气,然而看着张嫣云淡风轻的神情,心中咯噔一下,反而生出一点惴惴:此女容颜极为出色,保不齐真的是渠鸻的爱宠,若真的得罪于她,日后在渠鸻身边吹点枕头风……月氏国力依然衰退,又何必得罪下渠鸻那样一个强敌?
莫伊鸥哈哈一笑,举杯道,“是我们父子的不是,孟娘子还请不必介怀。”
张嫣回去的时候,五王子安支着意踱到最后,在她身边轻轻道,“孟娘子看起来很得意?”
“没有啊。”张嫣摇头,“身陷在敌人手中,我又如何得意的起来?五王子,实话说,传信月氏擒我的,不是左谷蠡王,而是匈奴的大阏氏吧?”
安支的目中闪过一道极快的光芒,“是又如何?”
“也不如何?月氏,真的打算把我送还匈奴么?”
“怎么?”安支漫不经心的笑道,“大阏氏答应给月氏万两黄金,千头牛羊;想要月氏反水,孟娘子,你能有比匈奴给我更大的报酬么?”
“那可不一定哦。”张嫣嫣然。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五王子若有雄心,不妨另寻时间。”
张嫣洗漱过,换上了自己最初来月氏的时候的衣裳,将头上青丝挽成圆髻,看了看帐篷中的夜漏,已是三更时分。
一个男声忽然出现,轻轻道,“到外头去守着,不要让人进来。”
圆脸月氏侍女行了个礼,无声的退了出去,将帐帘细心的放下遮好。
“怎么?”张嫣笑道,“五王子觉得民女有什么好看的?”
安支微微一笑,唇线抿成一道无情的弧度,“我在看,能够让蒂蜜罗娜阏氏甘心以万两黄金、千头牛羊换取的女子,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你们把我大哥怎么样了?”
“放心吧。”安支淡淡道,“他是一个勇士,我们月氏人也是尊重勇士的。”
张嫣松了口气。
“……当初月氏强盛之时,匈奴不过是个小小的部落。他们的单曾做过月氏的质子,如今月氏竟沦落到听从匈奴一个妇人命令的地步,五王子,你就真的甘心?”烛火如灯下,张嫣侃侃劝说。
“不甘心,那又如何呢?”安支的声音平淡,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