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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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希声下令:“停!停!”
孙卫红乖乖站住。
吴希声抱起孙卫红,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它光滑的头毛,反复抚摸它丝绸一样的背毛,耳语般说:“走吧,小骚包蛋!不是我不肯收留你,有人要对你动刀子呀!你快快逃命吧!”
孙卫红听不懂人话,依然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望着吴希声。
吴希声拍拍孙卫红的小脑袋继续絮叨着:“走吧,孙卫红,你的家在山里,在大自然。我不忍剥夺你的自由!这三年多,我让你失去自由,已经很对不起你了!请你原谅我!”
吴希声一说到“自由”二字,嗓子眼就有些哽咽,眼里就有些湿润。因为他想起了父亲。他父亲是上海交响乐团的首席指挥,“文革”一开始就被打成“反动权威”,关进“牛棚”已经七个年头。父亲有家不能归,有病不能治,上不了舞台,被迫放下珍视如命的音乐……说真的,就是孙卫红不闯下塌天大祸,刘福田不说要宰了它下酒吃,吴希声也多次动过恻隐之心,早想把孙卫红放归山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吴希声才五岁时,父亲就教他背诵裴多菲这首诗。自由是高于一切的!孙卫红即使是个不会说话的金丝猴,也不该剥夺这位灵长目动物的自由啊。
吴希声从兜里掏出一把老虎钳,咔嚓一声,把锁在孙卫红脖子上的铁链剪断了,轻声喝道:“走吧,走吧!小伙伴,小骚包蛋,我还你自由!”
吴希声把他的红颜知己抛下地。孙卫红很是诧异,它戴惯了铁链,怎么一下子全身轻松了?它噌地一下,又蹦到吴希声怀里。吴希声心里一酸,泪如雨下,把脸贴在孙卫红的尖腮上,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再用力一抛,孙卫红飞出一丈多远。
唧唧唧!唧唧唧!
发音器官发育不全的金丝猴,只能发出含义不清的单音。但与孙卫红朝夕相处三年又深谙音律的吴希声,能根据它发音频率的快慢轻重,大体听懂它说的猴语。这会儿孙卫红是说:“老哥,你真的不爱我了?”
吴希声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我还你自由!”
唧唧唧!唧唧唧!──“你真的要撵我走!”
吴希声泣不成声:“走吧,走吧,你再回村去,有人要宰了你下酒吃哩!”
吴希声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了。他不忍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要再留恋片刻,他也许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好一会儿,他听到身后林中响起一串枯枝败叶的沙沙声,牵扯得他心头阵阵作痛。他知道,孙卫红慢慢地走远了,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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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梅在伙房里做饭,一边念叨吴希声:“嘿,这家伙也不知跑哪去了?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张亮在灶头烧火,一边抽喇叭烟一边接嘴道:“可能到林子里躲一躲吧,他还能跑回上海去?”
闽西红土地适合栽种烤烟。据说二百多年前,一位南洋华侨引进极好的烤烟种子,如今闽西十县,无论是种烟还是吸烟,蔚然成风。来枫树坪插队的知青们,也大都学会卷烟和吸烟。社员们凑在一起开会、聊天,总是香飘满屋,烟雾缭绕。
一会儿,雪梅把饭菜做好了,张亮走到桌前看了看,鼻子眼睛缩成一团,又是满腹牢骚了:“哼,可也不能天天红薯饭,南瓜汤吧。毛主席他老人家在井冈山闹革命,就是‘红米饭,南瓜汤,餐餐吃个精打光’了。好,闹革命闹了四十多年,现在连红米饭也吃不上,餐餐要吃红薯饭,你说你说,这革命是怎么革的?……”
张亮的话还没说完,雪梅连忙伸出手去捂他的嘴巴:“老天爷,你又说反动话!”
蓝雪梅是上海知青队的队长,也是这个小部落的酋长,小家庭的家长。这个小家的吃喝拉撒、油盐酱茶,乃至队员们的思想工作都归她统管,快把她一副稚嫩的肩膀压垮了。
“我不怕!”张亮把粗脖子一拧,大嗓门喊得震天响,“我还要到村街上去嚷嚷,到圩场上去演讲哩!”
“我的小祖宗,吃吧,吃吧!”蓝雪梅指着桌上一碗满满的红薯饭,掐细了嗓子说,“你用筷子挑一挑,饭碗底下还有好吃的。”
“还有啥好吃的?操!你可别蒙我!”张亮满脸疑惑,端起饭碗,用筷子往碗底拨拉一下,就看见一粒黄澄澄的荷包蛋,不由惊乍乍地叫起来,“哈,蛋?又有蛋吃了?怎么埋在碗底呀?”
“嘿,你叫什么叫?”蓝雪梅轻声制止张亮,目光很有些暧昧,“就给你煎的。”
张亮受宠若惊,也压低嗓门问道:“你自己不吃?还有希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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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放猴归山(3)
“谁叫你是只贪吃的猫!再说,我养的老母鸡被黄鼠狼叼走三只,现在只剩一只,一天还能下三个蛋?”
张亮听出来了,雪梅话中的偏爱,绝对的多于埋怨,那口吻,那神态,很有点小两口的意思了。张亮心里热乎乎的,趁吴希声还没回来,一家伙吃下那粒荷包蛋。但是囫囵吞枣,是咸是淡,浑然不知,心里堵堵的,倒有些做贼似的感觉。
张亮和蓝雪梅放下碗筷时,吴希声才回到知青楼。有好一会儿,张亮头低低的,只顾抽烟,不敢看吴希声。雪梅却老练得多,脸不变色心不跳,一如既往,连忙招呼吴希声吃饭,好像啥事也没发生。
吴希声捧起饭碗,半天没动筷子。雪梅以为她只给张亮单个儿煎了个荷包蛋,被希声察觉了,心里有些虚,轻声细语地试探道:“希声,凑合凑合吧,这五荒六月的,真弄不到什么菜吃。”
吴希声叹息道:“唉,我知道,我知道,能填饱肚子就好。”却依旧木木地坐着,不动筷子。他毫无食欲,倒不在乎饭菜的好坏,而是一直记挂着已经放归山林的孙卫红。
这当儿,张亮到柴禾间转了一圈,发现心爱的金丝猴不见了,冲着吴希声诘问道:“咦,希声,孙卫红呢?孙卫红呢?”
希声躲闪着张亮的目光,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就是一声不吭。
张亮吼道:“咦,你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吴希声,你把孙卫红藏到哪去了?”
希声再也忍不住,早在眼里打转转的泪水哗哗滚落。张亮和雪梅又追问了半天,希声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唉,我把孙卫红放走了!”
雪梅和张亮都瞪大了眼睛,逼视着吴希声:“放走了?你把它放哪去?”
希声说:“它的家在大山里,我把它放归山林了。”
张亮的脸色一下黑下来:“啊哈!放归山林?你干嘛要把孙卫红放归山林?你凭啥这样做?谁给你这个权力?啊,你、你、你……”
孙卫红不仅是吴希声的“小媳妇”、“小情人”,而且是知青楼公有的宠物。这个给它一口剩饭,那个给它一把零食,雪梅还曾给它做了件大红坎肩,一条水绿色小短裤,一顶橘黄|色小尖帽,把它打扮得像个花枝招展的小妞儿,招徕多少昵爱的目光啊!孙卫红给知青们的回报也是慷慨大方的,做鬼脸,出洋相,翻跟斗,抛媚眼,天天花样翻新。在知青们穷极无聊、精神空虚的时候,孙卫红带来的欢乐,真是无可替代。现在可好,孙卫红说走就走了!知青们像失去了一个骨肉亲人,突如其来的打击叫他们不能承受。吴希声却反过来宽慰雪梅和张亮:“别难过了,啊!放了也好,省得浪费粮食。”
张亮知道希声话虽这样说,他心里肯定比谁都难过。怪谁?还不是那个刘福田作威作福,把希声吓破了胆,才忍痛放走了孙卫红。张亮的处世哲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愈想愈气,就给希声鼓劲说:“你呀,你呀,不能再这样窝窝囊囊地过日子了!就算孙卫红咬了刘福田一口,他刘福田还真的敢宰了我们的猴哥?惹恼了老子,老子跟他玩命!”
张亮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金刚一样魁梧,摔跤、举重、扳手腕,打遍公社无敌手,这么多年来,还没谁敢欺负上海知青队的。因此,他说话办事就有一股子牛气。
“玩命,你跟谁玩命呀?”希声却是扶不起的阿斗,见张亮一肚子火,更是惶惶然了,“人家是公社领导,孙卫红又咬了人家一口,我思前想后,还是把孙卫红放了的好!我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图个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咳!”张亮像牛样叹了一声粗气,“你呀,你呀,真是个胆小鬼!老是畏畏缩缩,树叶掉下来也怕砸破脑壳,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家一刀宰了呢!”
“张亮,看你胡说八道些啥!”雪梅觉得这话很不吉利,不让张亮再说下去,“愈说愈不像话,你还让不让希声吃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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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张亮就闭了嘴。吴希声埋头扒饭。三人一时无话,觉得那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伙房里,顿时异常燥热,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六年前,蓝雪梅从上海带了九个同学来枫树坪插队。后来招工、招干、参军,陆陆续续走了七个。每走一个,知青楼便少了一分强颜欢笑,添一分清冷寂寞。这回,孙卫红的突然离去,给知青楼投下的阴影,尤为甚之。有好长日子,张亮和希声都板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谁,更听不到一点笑声。吃饭时光,他们就想起要给孙卫红一点吃的;夕阳西斜,他们就想起该带着孙卫红去林子里溜达;晚上知青们聚在晒谷坪上乘凉聊天,他们就想起孙卫红在他们之中蹿来跳去,表演精彩的节目……可惜如今,孙卫红待的猴舍依然如故,孙卫红常常敲打的小锣小鼓也保存完好,而孙卫红却杳如黄鹤,一去不返。这一来,知青们才感到知青楼失去的不仅是只金丝猴,而是他们当中一位至亲至爱的成员。
孙卫红一回归山林,刘福田一时找不到吴希声的岔子,只好把这笔账暂且记在心里,留待日后慢慢来算。于是,枫树坪的日子又像静静的枫溪,依旧悄无声息地汩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