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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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嫩的山妹子一下就勾去他的魂。
公社召开夏收夏种动员大会那天,镇子上举办联欢晚会。演员都是各大队的文娱活动积极分子,节目都是“文化大革命好”、“人民公社好”这一类对口唱、锣鼓唱和采茶舞、插秧舞。没有布景,没有乐队,连衣着化妆也是马马虎虎的。几个小郎哥细妹子穿上一件干净衣衫,脸上抹点胭脂扑点粉,就上台又扭又唱,也能把那些终年看不上电影看不上戏的泥腿子社员乐得合不拢嘴。刘福田可是见过大世面,看得不过瘾,不断皱眉咂舌,评头论足。好容易熬到压轴节目,是山歌独唱。一个二十来岁的山妹子往台上一站,“韭菜开花一杆子心,剪掉髻子当红军……”清亮亮的歌声在山村的夜空飞扬,一下子把刘福田震住。这山妹子不施脂粉,清水素面,一件暖红色的斜襟短衫却把她映照得鲜亮无比。她双颊有两个小酒窝,仿佛盛满了酒,还没抿一口呢,就能叫你醉眼迷离晕了过去!坐在刘福田身边的副主任介绍说,这个山妹子叫王秀秀,是枫树坪大队的社员,在十里八乡算得上一枝花。刘福田“哦”了一声,记起这个王秀秀是他小学的同班同学。我的妈呀,几年不见,她一下子出挑得天仙一般了!秀秀的山歌也唱得好,赛过刘三姐,极有韵味。社员们连连叫好,秀秀就一个劲地唱。《十八老妹滴滴亲》《十八阿哥笑盈盈》《郎有心来妹有情》……唱了一支又一支,一连唱了十多支,才扭扭婷婷下了台。全场掌声如雷,刘福田把巴掌都拍红了,待观众们纷纷起立散去,他还傻乎乎地愣在场子上。
第一章 人猴结怨(3)
从那一刻起,刘福田就下定决心要到枫树坪来蹲点。
第二天,在双抢备战动员大会上,刘福田激昂慷慨地发了话:“我们枫溪公社是个穷公社,全公社最穷要数枫树坪。有个顺口溜怎么说的?‘枫树坪,枫树坪……生产年年都是末一名!’枫树坪真是一个老大难哪!这不成了顽固堡垒土围子了?我才不信这个邪!过几天我就下去蹲点,帮他们摘了这顶落后帽子!咦,杨春山呢,杨春山来了没有?”
杨春山是枫树坪大队的党支书。五十多岁了,是个老实巴交的老革命,到县上或公社开会,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人家夸夸其谈,唾沫四溅,辩论呀,批判呀,表态呀,宣誓呀,春山爷只顾找个偏僻的角落坐着闭目养神。在会议冷场的时候,他响亮的呼噜声常常震惊四座。有位自作聪明的家伙编了一段顺口溜嘲笑他:“枫树坪,枫树坪,田冒 ① 两丈宽,地冒三尺平,支书开会不用心,打起呼噜赛雷鸣。工作生产拖尾巴,年年都是末一名。”可春山爷一点也不生气,安心当他的老落后,老右倾,总是一副死猪不怕烫的样子。这会儿,春山爷又坐在会场最后一排,双目微闭,嘴角挂下两溜口水,脑壳像鸡啄米一啄一啄的,快要昏昏睡去。猛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应道:“刘主任,我在这呢!”
刁钻的刘福田逼视着杨春山:“我刚才讲嘛咯?你可听清了?”
“听清哩!听清哩!”杨春山揉眼睛,抹口水,还没从睡梦中完全醒来。
刘福田说:“你重复一遍!”
春山爷搔搔芦花满头的短发,按照这类会议上常常说的老话套话回答道:“刘主任,你号召我们要不误农时,抓紧夏收,颗粒归仓,交足公粮,完成征购呗……”
哄地一声,会场上笑成一窝蜂。
“看看,看看,杨春山,你又犯迷糊了吧!一到开会你钻屋角,领导讲话你睡大觉,你说,你们枫树坪还能不是末一名?”刘福田也抚掌大笑,笑毕,吩咐道,“我再说一遍吧,杨春山,过几天我就去你们枫树坪蹲点,两年内,保证帮你们摘掉落后帽子。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春山爷立时吓了一跳,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刘主任,别,别!你、你是全公社上万社员的当家人。你忙,你重担在肩,我们一个小小的枫树坪,哪敢劳动你的大驾?”
刘福田把手刀一砍,把话说得斩钉截铁:“不,我一定要去枫树坪蹲点。枫树坪是个革命基点村,却老是摆脱不了贫穷落后帽子,怎么对得起流血牺牲的革命先烈?这个决心我是下定了,我要亲自抓一抓枫树坪,两年以内,一定叫它旧貌换新颜,盖头兜底翻个个,你们等着瞧吧!”
刘福田这个决定,可把春山爷急坏了。枫树坪大队自然条件虽然差些,可也排不到“末一名”。公社成立的时候,上头好大喜功,把枫树坪的粮食产量定高了许多,“三年困难”时饿死了不少人。春山爷为了对付高指标,高征购,让社员们填饱肚子,早好些年就开始领着各小队搞“瞒产私分”。现在,刘福田要下来蹲点,睁大眼睛死盯着,叫他们怎么动作?到了十月粮荒,叫社员们喝西北风呀!夏收夏种动员大会一结束,春山爷立马赶回枫树坪。他连夜饭也顾不上吃,立即召开干部会,精选上百号青壮劳力,漏夜开进山垄,提前抢收早稻。
那次夜战的场面,吴希声终生难忘。那些天云淡风轻,月光如水,春山爷带着一支抢收队伍,在好几条田垄里同时铺开战场。社员们连话也顾不上说,水也顾不上喝,割禾的一拉开骑马蹲裆步,就没直起过腰;打谷的像擂响惊天大鼓,嘭嘭嘭,从夤夜一直响到天明。当启明星在东方天边闪亮的时候,挑着新谷的后生哥们,蹚着一路露珠,撒下一路欢笑,大步流星往村里赶了。
突击抢收的日子,吴希声忙得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是春山爷特别挑选的大队会计,要指导各小队算好工分账和预分账。这“瞒产私分”虽然是偷偷摸摸的勾当,可也乱来不得,田里产多少,仓里装多少;进仓多少,出仓多少;张三分多少,李四分多少,一笔一笔都要算得一清二楚。账目虽然不能对上公开,却要让社员人人心里有数,才能公平,才能服众,才不会先从内部乱起来。社员抢收三天三夜,吴希声的乌木算盘也嘀嗒嘀嗒敲了三天三夜。他眼里扯起血丝,双颊青灰一片,整整掉了十斤肉,才把全村六百多口的口粮、工分粮、“五保户”的保命粮,核算得斤两无误。
当几条山垄田收割完毕,新谷晒干,谷坪扫净,把该分的粮食分到各家各户,人人喜上眉梢的时候,一辆“东方红”55型拖拉机,突突突地进了村。那个年代枫溪公社还不通公路,公社主任也不配小轿车和吉普车,刘福田为了抖抖威风,就叫了一辆拖拉机把他送到枫树坪。
春山爷安顿刘福田在大队部住下。第二天,领着他进山看庄稼。那都是些水冷土瘠尚未收割的高山田。春山爷念了一首民谣:“田丘尺六,田坎丈六,耕牛唔 ① 到,手扒脚辘;无陂无圳,靠天食粥。洪水一冲,一坑到笃(底)。汗流浃背,谷枝蜡烛。田鼠偷食,鸟子又啄。辛苦一年,填不饱肚。”春山爷一口气唱完这支哭穷歌,又说,“刘主任,你看看,我们大队尽是些臭屎田、山坑田,还能不戴贫穷落后的帽子?”
第一章 人猴结怨(4)
刘福田拍拍胸脯大声响气说:“杨春山,你等着吧,两年之内,不叫枫树坪改天换地,嘿,我刘福田就四脚着地爬出你们枫树坪!”
杨春山年过半百,在村里辈分很高,又是闽西暴动时期的老赤卫队员,乡亲们无不尊称他春山爷。可这刘福田,仗着自己是公社第一把手,开口杨春山,闭嘴杨春山,大大咧咧,趾高气扬,像葫芦上瓜棚,摆出蛮大的架子。
刘福田一到枫树坪蹲点,就心急火燎地想见王秀秀。但是,那个年代的干部讲究“亲不亲,阶级分”。秀秀家是富裕中农,不能成为访贫问苦的首选对象。刘福田学着当时一些地县大干部的样子,这家军烈属屋下坐了坐,那家“五保户”家里看了看,该做的官样文章做了个足,第三天,日暮时分,他双手搭在后腰上,在枫溪岸边来回踱着官步,好像在观看风景。其实,他心猿意马的目光尽在溪埠头上溜来溜去。那里有一长溜婆娘子山妹子蹲在捣衣石上浣衣洗菜。刘福田看不见她们的脸,只能看见她们高高撅起的臀部,像一长溜不住扭动的圆圆的肉球。这真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让刘福田浮想联翩:嘿,谁想相媳妇挑女人,这里可是最好的去处!从那些大的小的肥的瘦的和不大不小肥瘦适中韵味无穷的肉球,你能判断出哪个是婆娘子,哪个是山妹子,哪个胖,哪个瘦,哪个俊,哪个丑,哪个正在含苞待放,哪个已经生过崽子。刘福田听过许多这方面的专业知识,那也是一门既有趣又深奥的大学问。刘福田大开眼界,心旌摇荡。可是,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王秀秀。秀秀细腰,圆臀,有一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搭在后背上,浑身都散发着学生女娃子的青春气息,刘福田只要远远地瞄上一眼,准能认出来的。
刘福田就有些扫兴,又从溪埠头踅了回来。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挽着一竹篮衣衫的王秀秀脚步轻盈地走来了。刘福田立马迎了上去打招呼:
“咦,你,你……你不是秀秀么?”
刘福田惊喜的表情和声音,都表明这完全是一次邂逅。但真正惊愕不已的却是秀秀,她话都说得不利落了:“你,你,你是……”
“咦,不认识了?我是刘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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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秀秀终于认出来了,“刘、刘主任,刘书记,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下来蹲点。嘿,老同学了,叫我刘福田,叫我刘福田,不要叫官衔。”刘福田在漂亮的细妹子面前说话特别轻声细语。
秀秀抿嘴一笑:“我可不敢。”
“有嘛咯不敢?我们是老同学。”刘福田更加和蔼可亲了,笑眯眯地开始叙旧。刘福田说,我和你一块上枫溪小学,同窗整整五载哩。班上有个调皮鬼老是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