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藏玄机-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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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亮的光收拢得模模糊糊。星星几乎看不到,当然是在空旷的地方,与此对比,路灯显得格外亮,却是一种带有病态般的光亮,再加上几分静谧和寂寥,这夏夜冷清得像是冬天的夜晚。气温也确实降了下来,前天的一场大雨,让秋天般的肃杀提前进入这个城市。街道的边角上有被大雨扫下来的落叶,只一天就发黄了。
汗水渗了出来,当然不是因为天气,而是胡英杰走得太快了。“能不快吗?”胡英杰像是和人聊天一样地想,“这可是命令,就像部队上级的命令一样,咱得以最快的速度执行,不含糊,没有二话,谁让咱是干保卫的呢,谁让咱是人家的下级呢,谁让他们这么有钱呢,咱就是一个听喝的。不过,你们也不要看不起咱,咱挣得不少,不比你一个公务员的处长差。啥?咋的,你们有权,有灰色的、黑色的收入?咱也不差,只要把上边侍候好了,奖金大大的。大大的,对,大大的。”胡英杰最爱说这个日本式的形容词了。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因为他知道今天晚上要是表现好,又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他们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真是怪了,像是家里种了一棵摇钱树一样。”这个问题让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总是想不清楚。“管它呢。反正给咱就行了。咱不操这个心,这不该咱管。咱管的就是揍人,就是保护头头脑脑们。”一想到打人,胡英杰兴奋得浑身发抖。他是个健壮的人,在部队干过侦察兵,擒拿格斗是他最擅长的,也因为这一点,简万库把他像私人保镖一样使用。
“这电话来得有点儿蹊跷呀。”胡英杰光滑的大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这在他来说,是很不容易的。“来得挺急,好像他很着急,对,是着急。能不急吗?窝里反了,没有人不怕这一点。这么晚叫我,过去只有简万库,就是那个简总这时候叫过我。‘胡黑子,你来一趟。’妈的,这小子就是这么叫我的,太不把老子当回事了……哼!可你会咋样?有没有报应?人在这个世上就讲个报应,老人说得对,造的孽,现世报。”想到这里,就连这个不知道什么叫仁慈的壮汉都紧张了起来,脚下动得更快了。
已经走到简万库家的楼门口了,胡英杰喘了一口气,跨着大步走了进去……
他可不是个好事的人,不,相反,他是个与世无争、喜欢安安静静地过小日子的人。这六十多年,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没有和人争吵过,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如果有人把他的经历或者形象,抽象地写成字的话,那就是那个著名的“忍”字。忍让的回报也是很高的,他退休的时候,已经是处长了。对像他这种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更遑论惊人业绩的人来说,也称得上是功成名就了。他目前住得好,吃得好,每天清晨都去锻炼身体,做那些古洛说的吴刚砍桂树的运动,和那些想多活些日子的人一起切磋长生的秘诀,虽然切磋来切磋去,人数在不断地减少。
这一天真没有什么异常,当然他不会和公安局的人讲的,而是他在内心里千百次问过自己,答案总是否定的。“真没有预兆,昨晚睡得很好,连梦都没做一个。昨天白天更是平静,也就是晚饭时老婆打了一个碗,这太常见了,这个老婆子手脚越来越不利索了……不,没有,没有任何预兆。连喷嚏都没打一个。”他现在懊悔的是,不应该违反他一生的信条“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他不知怎么,心头一动,就使数十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楼道里和往常一样,蒙着一层灰色,这是微弱的晨光。空气比往日要潮湿一些,让他干燥的肺部感到一阵阵的凉爽。他呼吸着这冰冷的空气,将这种感觉理解为清新。其实据说早上的空气并不好,因为植物在夜间释放出了太多的二氧化碳。正当他抬头呼气的时候,看见邻居家的防盗门开着。本来这没什么,邻居是个有钱的单身汉,虽然穿着很时髦,但也遮不住那土头土脑的气质,这很让他看不起,特别是这个年轻人又很傲慢,这更增加了他的反感。所以,要是往常他会理都不理地走过去,也许心里还要吵骂几句“这个土包子,还当是在农村呢。”但不知今天怎么了,他突然心头一动,就走了过去。“唉!有人没有?关上门,注意安全。”他都奇怪,今天怎么有这么热的心肠。“我可能本来就是个好人。”他后来一边回顾着,一边清算着一生做过的好事。但是门里没有回答。于是,他就推开门,想再喊一声。“这回要是再不应声,咱就走。”他暗自下着决心。但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的心猛然一缩。这完全是直觉,虽然他从没闻到过这么刺鼻的血腥味道。他只看了一眼,多豪华的客厅!一个人躺在华丽的羊毛地毯上,白色的睡衣上沾满了他可以断定的鲜血。“死啦?”他有些不相信,就颤抖着慢慢迈开步子,虽然步伐很小,但他觉得似乎要摔倒了一样。刚走出几步,他就意识到不能破坏现场。“告诉老伴儿,让她报警,我在这儿守着。不,还是在门口守着。”他害怕待在这个房间里。
一个星期过去了,经济处和反贪局等几个部门成立的联合调查组,经过相当保密的调查,果然查出拓展房地产公司有许多问题。这个公司实际上是属于一家叫远大公司的,类似于子公司。远大公司收购了这家原本是国营的企业,并上了市,简万库是总公司任命的,他虽然有总经理的头衔,但必须听命于总公司的总经理。此人叫夏侯新生,和这个复姓一样少见,他也是全市少有的著名青年企业家,据说身价上亿,而且没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这在企业家中实属凤毛麟角,但他还真没有什么污点。据说他不太管拓展的事务,知情人说他这个人对下面比较放手。简万库可和他的头头不一样,什么坏事都敢干,行贿、偷税、漏税这些企业间司空见惯的问题他都有,而且数额较大。由于这个案子涉及人员较多,惊动了市里,市委书记、市长准备开个专门会议,解决拓展的问题。
“不能说是惊天大案,可也算得上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了。”李国雄最近很会转文,让胡亮听得不寒而栗,但他还是笑了。因为最先发现拓展公司,即简万库罪行的是胡亮和古洛,而且正是在他们的一再坚持下,才从一个不起眼、不确定的恐吓电话案中挖掘出了一个大案。胡亮很是得意。
“我告诉你,我早就觉得那个姬红雨的案子不简单,很深奥呀。我们做公安工作的就是要有这样的敏感性,还要有耐心,要锲而不舍。”李国雄背着手,面色凝重。坐在沙发上的古洛被他这煞有介事的样子惹得差点儿笑出声来。李国雄看到了古洛的表情,脸红了一下,说:“当然,我这还是年轻时跟古洛同志学来的,但我一直没忘。”这次是胡亮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就不简单,我的记性就不好。比如,领导前几天说过的话,我早就忘光了,要不,我的仕途不顺呢。”胡亮一本正经地说。
“嘿嘿,你这小子就是‘撅嘴骡子卖了个驴价——贱到嘴上了’。”李国雄红着脸说。
“不许骂人!像个领导吗?”胡亮说。
“你小子,真拿你没办法。”李国雄苦笑着说。
电话铃响了,胡亮接过电话,刚听了一句,就问道:“地址没错吧?我们这就去。”他放下听筒,脸色凝重地说:“简万库死了,像是被杀。”
“什么?”李国雄大喊了一声,“好家伙,真动手了。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呀。”
古洛已经站了起来,看着李国雄说:“案子越来越大了。”
基本上可以肯定简万库是被杀的,看样子凶手是个力气很大的人,但似乎经验——就是杀人的经验不足,因此,简万库就有了争取生存的机会,虽然事实证明这是无益的挣扎。同时,也为此受了多余的罪,他的身上有七个血洞,睡衣都被染红了。
“你进来时,门是开着的?”胡亮问那个自认倒霉的邻居,他叫莫管诗,是个退休的处级干部。
“开着呢。”莫管诗脸色铁青,他的妻子在旁边站着,本来是想来照顾他的,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比她丈夫更糟糕。
“没有其他异常情况?譬如,昨晚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莫管诗摇摇头,“本来说要安装统一数码大门的,可这些物业,从来不负责任。”莫管诗有个长处,一旦指责别人的时候,他的情绪是最好的。
“我一进来,就看见他躺在那儿,浑身是血。我很镇静,先叫我老伴打电话报警,而我呢,就在这里保护现场。可你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想想和一个死人,而且是我讨厌的死人在一起是啥滋味……”
“你讨厌他?怎么回事?”胡亮立刻问道。这让莫管诗又懊悔起来:“说这干啥?好像我跟他有仇似的,敢情不是怀疑我吧。”他害怕了,“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他死了,让我讨厌。”
“我明白,你先别着急。我们问的是昨晚你们没听到什么吗?”古洛在旁边笑着说。莫管诗筋肉绷紧的脸松弛下来,但依然很严肃,他说:“真没有,不信问问我老伴儿。”他的妻子——一个瘦小的老太太——赶紧摇摇头。
“你失眠吧?”古洛看看她的脸色说。
“对,可我真是什么也没听见。”老太太说。她的表情、语气没法不让人相信她。
胡亮和古洛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邻居,昨天晚上没有人发现不正常的情况。
凶手就像一阵微风一样轻轻掠过,带走了一个灵魂,而这风连一片树叶都吹不起来。人的生命真是比鸿毛还轻。
简万库无声无息地死了,像静静地睡过去了一样,虽然死前可能叫喊过,但公安局,特别是胡亮的刑警队却喧嚣起来。局里的一把手和李国雄召开了破案的会议。一把手皱着眉头,吸着烟,听完刑警们的案情汇报和分析后,口气沉重得像是在悼念死者似的:“这都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