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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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陈玖眼睛一亮,马夫人却慌忙谦逊了几句,眼睛却不时往那炕上瞟。虽说这几年她翻修了房子,紫宁居中亦是摆设精巧,可比起这庆禧居,却是差得远了。不说别的,这里的炕上那些摆件,她就一色都不敢逾越,更不用说这里连一个不起眼的花瓶,也是出自宋时名窑的珍品。既是心不在焉,她的那些推辞之词就有些言不由衷。最后,在朱氏的一力坚持下,夫妻俩方才双双答应了下来。
须臾便是长辈给晚辈们赏钱,家下人等给各房主人叩头,按职事散钱,然后又摆上了宴来,男东女西坐了用过之后,不多时,外头就放起了爆竹来。侯府里各处院落都是高挑明灯,随处可见衣着绫罗绸缎的丫头,每一个角落都流露出一股富贵豪奢的气息。
陈澜眼见陈冰陈滟姊妹扶着朱氏在穿堂前看外头的烟火,又有好些和本支亲近的族里姐妹在朱氏旁边奉承,就不想再往里头挤。因这一日四处张灯,又有焰火,沁芳便和小丫头们留在了锦绣阁看家,而她只带了红螺和苏木胡椒。
苏木胡椒年纪小,早就混在丫头中间看烟火去了,红螺陪着她站了一会儿,担心冷着,便说进屋去要些热茶,再给手炉里头加些炭。她便一个人站在无人的阴影处,瞧着不远处那欢笑的人群发呆。直到听见那一声姐,看见陈衍兴冲冲挤了过来,她才笑着和陈衍说了一会话,因见这边吵闹,少不得又往一侧的东厢房那边走了几步。
没走几步,陈澜就看到那边耳房里亮着灯火,还有低低的说话声,想是守着茶水的婆子们在说笑。她正转身要避开,谁知袖子突然被陈衍使劲拉了拉。
“姐,我们过去瞧瞧,要抓着真嚼什么舌头,也好给她们一个没脸!”
面对这么个好斗的小家伙,陈澜顿时摇了摇头,拽着陈衍的手就把人拉开了,走到院子里西边一架明瓦灯底下,见一道如同蛇形的烟花已经是窜上了天,她这才低下头给陈衍系紧了大氅的带子,又说道:“里头多半是几个粗使婆子,不知道说些什么玩笑话,就算有值得听的,万一被别人看到你在门口鬼鬼祟祟,传出去像什么?为人要大方,不要在小处给人落下了话柄。要知道,咱们在这家里原本就不比别人,更是不能给人挑了错处。”
陈衍自小就听惯了姐姐的说教,可以前都是些絮絮叨叨没什么针对的言辞,如今这番话从小处着眼,说的却是大道理,他不禁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免露出了另一个想法——姐姐只是说自己不能干听壁角的事,那自己让丫头小厮们去打听消息,看来那是没错的。
陈澜也不想在这大过年的时分向弟弟说教,随即又问陈衍跟着的人都上哪儿去了。果然,陈衍冲着那边围着看焰火爆竹的人努了努嘴,嘿嘿笑道:“她们倒是想跟着,我嫌她们碍事,让她们去凑凑热闹,顺便听听有什么闲话。”
“你呀……小小年纪就是鬼灵精!”
姐弟俩正在说笑,陈澜冷不丁瞧见那边有人匆匆过来,却是红螺。待到近前,她才发现,红螺的脸色颇有些不对劲,虽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提着手炉,可两手却都有些颤抖。情知刚刚房中必然有什么事,她便不想让陈衍搅和在里头,才打算找个借口把人打发走,却不料陈衍竟是眼神很好,抢在她前头从红螺那里接过了茶:“红螺姐姐,怎么脸上白成这个样子?”
“我……”
明瓦灯照在脸上,红螺知道自己那脸色是藏不住的,可又不想在陈衍面前挑明,顿时陷入了犹豫和彷徨之中。对面的陈澜感觉到弟弟主动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思量片刻就开口说道:“红螺姐姐,别人都在那边凑热闹,这边没人,若是你遇着什么为难事你就直说吧。
此时此刻,红螺回过头望了望那五间正房,半晌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嗫嚅道:“因为要水和添炭的事情,奴婢不合和兰心吵了一架。说出去是给小姐丢脸的事,奴婢该死。”
陈衍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此时不禁失望得很,没好气得撇了撇嘴:“不就是吵嘴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她不给东西就已经是理屈,难道还敢把状告到老太太那儿去?姐,我去看看我那几个丫头,让她们去打探消息,不是让她们去由着性子野的!”
瞧见陈衍兴冲冲走了,陈澜方才转头看着红螺:“四弟人都走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吧,别藏着掖着。你是个稳妥人,又不是受不得气的,怎么也不可能单单吵个嘴就这副模样。”
红螺脸色变幻了一阵,终于是开口吐出了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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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十一章 除夕(下)
盏茶功夫之前。
红螺是从蓼香院出来的,对于这院子里的情形自然熟悉。蓼香院是坐北朝南的五间上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院门处则是小小的三间穿堂。上房和厢房用游廊接着,东西两边各有耳房,西边是郑妈妈住的,东边就是小厨房,专供院内茶水饮食。整个侯府之内,名正言顺设着小厨房的,也就只有蓼香院一处。
因而,在上房倒了茶,见屋里没人,红螺寻思片刻,就径直往厨房去了。毕竟,这儿小厨房用的炭并不是寻常柴炭,乃是惜薪司里头偷运出来卖的马口柴,亦是无烟无味。厨房门口垂着厚厚的帘子,因为烟熏火燎,颜色显得有些黯淡,里头还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她本想直接进去,可听到里头传来的竟是郑妈妈的声音,一时鬼使神差地拣了个别人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站住了。
“那事儿先头老太太就知道了,不过不是说至少要等到年后才会揭盖子吗,怎会这么快就事发了?要知道,明天就是正旦,事情在正月里闹腾了出来,家里这个节就别过了!”
“谁说不是?可这事儿王妃说了也不算,若不是一直留意着,怕是连个信儿都难能预先得到。谁知道太仆寺会突然清查马匹,二老爷手脚做得不严,一查就露馅了。妈妈先对老太太回禀一声,也好有个预备,否则万一锦衣卫上门就措手不及了。”
红螺乍然听见这话,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而这话里话外的含义更让她不禁浑身直冒寒气。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她就悄悄退后了几步,正要溜走的时候,里头又传来了说话声。本是要走的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走。
“这事奏上去的时候,几位阁老们可在场?还有没有其余人,他们都怎么说?”
“阁老们都在场。可那会儿不止这一件事,同时事发的还有好几桩弊案,皇上龙颜大怒,谁也不好说话,所以都是眼睁睁看着皇上给锦衣卫下了令。不过,先头太后和老太太毕竟是堂姊妹,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正月头几天总不至于闹出来,就是查了,也应该只限于二老爷一个。”
“话虽如此,可正月里出这事终究是太没脸面了些。当初二老爷能袭爵,对老太太不知道奉承了多少好话,可一旦得了爵位,就打算把手伸到家里的产业上头来了,甚至二夫人还想打老太太陪嫁的脑筋,倒是好盘算,这次也是教训。要知道,长房的四少爷也不小了……”
红螺正听得惊心动魄,突然发现声音小些了,她猛地警醒过来,慌忙借着穿堂往一边躲避,才藏到一根廊柱后头,她就看到那边门帘一掀,却是郑妈妈探出脑袋来张望了一下。瞧见人们多半正在院门口穿堂那儿看焰火放爆竹,门帘很快就放下了。这时候,红螺再也不敢在原地多呆,思量片刻就立刻回转上房去了。
才到门口,她就险些和从里头出来的兰心撞了个满怀。她和兰心是同一批从外头买来的丫头,那时候府里家生子中适龄的女孩儿正好不足,所以她们两个才有造化被挑进了蓼香院,只她不两年就升了二等,兰心却一直在三等上头徘徊,如今还是她走之后才补了缺。
这会儿兰心斜睨着红螺,便嗤笑一声道:“红螺姐姐莫非是弄错了吧,这儿是蓼香院上房,可不是你那儿的锦绣阁,就这么随随便便乱闯?”
红螺心里有事,此时正紧张着,一听这话里藏刀的言语,便假作不知地挑了挑眉:“你这是什么话?如今院子里大伙都在看烟火,小姐口渴了,我来倒杯水给手炉添些炭,难不成还要特地回锦绣阁跑一趟?”
“哟,才去那儿没多久,心里就只剩你家小姐了,要让老太太知道昔年看重的你竟是变成了这么个架势,真不知道会不会说你一个好字。这水上房里自是管够,可炭却是有分例的。今年天冷,老太太自个那银霜炭还不够用呢,任凭是谁也不敢分匀给别人。”
“你……”
兰心见说得红螺面红耳赤,心里越发解气,又抱着手说:“还有,姐姐如今不是咱们蓼香院的人了,可别再这么大喇喇地四处走,要是院中少了什么东西,绿萼姐姐她们怪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红螺本就是预备弄点动静出来遮掩了行迹,此时不禁一跺脚道:“好好,你既是不给,我去厨房寻秦嫂子就是!我就不信,三小姐就是要些炭,还有人肯不给!”
“吵什么呢!”
正要反唇相讥的兰心一听到这声音,顿时闭上了嘴。红螺也忙回过头来,见是郑妈妈,她自是屈膝行礼,又一手拎起那镂雕喜上眉梢图案的折角柄梅花形紫铜手炉来,抢在前头把缘由禀明了。果然,郑妈妈冷冷瞪了兰心一眼,这就和颜悦色地说:“难为你体恤你家小姐,这大冷天的,手炉冷了怎么行?就是一丁点银霜炭,难道老太太还缺这些?”
说完这话,郑妈妈二话不说就引着红螺进了屋子,见除了兰心跟进来,屋子里竟是没留人,脸色不禁更是不好看。让兰心取了炭给红螺在手炉中装上,她就立时把人打发走了。
此时此刻,红螺说完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