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4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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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江氏心绪不佳,陈澜想起自己的娘家阳宁侯府也是一样不太平,而母舅那一边虽说来往得不多,可那些亲戚也同样是潜在的麻烦,当下不由自主就轻声叹气道:“怪道人说,这世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话一出口,她方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可见江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随即(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她便遮掩似的轻咳道:“娘别怪我说话刻毒,我真是想着就头疼。别人家都是太太平平,为什么咱们就摊上这些可恶的亲戚。”
“皇帝家都有三门穷亲戚呢,更何况咱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双亡的孤儿都大多数有叔伯娘舅,更不用说一当官的有无数人贴上来。哎,说是这么说,我比你大一倍的岁数,想到这些事情还是窝火,更不用说你了!”江氏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仿佛是要把那些东西都赶开了去,随即才淡淡地说,“事情处置完了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见见他,终究是一个父亲。记得我嫁出去的时候,十五弟还小,他更是才一丁点儿大……我不像你还有那机会,没法为自己的弟弟铺垫好一切,让他能顺顺当当成才。”
“娘……”
“我是说真的,我每次看到衍哥儿,就会想到当年的十五弟。要是他当年能再大几岁,要是我能有你的能耐,也许他就不会是咱们之前见到的那副样子,也许我们姐弟俩也不会那么疏远。所以澜澜,日后回京了,记得常常让衍哥儿到家里来走动,我也喜欢他那(性)子,况且,千万别薄了你们姐弟俩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情分。婆婆说这话时,那种惘然中却又带着期许的表情让陈澜心中沉甸甸的。尽管江氏接受了那个到京城投奔的嫡亲弟弟,但骨(肉)至亲的疏远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有那样的前事,这一番告诫当然是发自肺腑。于是,她一时忍不住,竟是双手从江氏的双肩揽住了那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娘,您放心,等我们回去了,您就是不说小四也会天天上门来!他是从小养成的(性)子,有些人理都不理,有些人却自然而然的亲。您喜欢他,他又何尝不是喜欢您,否则咱们在京城的时候,他怎么会成日上门来蹭饭?我和他很小就没爹没娘,祖母虽说后来待咱们亲近了,可终究是隔了一辈,所以有您这样的长辈,那是我和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什么不敢想,你运气好摊着我这个好说好的婆婆,可我这个婆婆还不是运气好摊着你这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婆媳俩虽说拉手依偎之类的亲密常有,可这会儿陈澜近似撒娇似的举动却是少有,从前就一直盼望着有个女儿的江氏只觉得心里熨帖,当即也顺势拉住了陈澜的手,“等回京之后,就立起规矩来,再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让云姑姑和柳姑姑挡一挡,别阿猫阿狗都自己应付,费心费神,吃力不讨好!咱们只安心过咱们的小日子!”
午后萧郎回来求见的时候,一进屋子就看到陈澜搀扶着江氏从西屋里头出来。虽说平日里看惯了这一对婆媳和睦的光景,可此时看在眼中,他却总觉得有一种平日不曾发现的和谐来。他本能地在脑海中勾勒着自己母亲的模样,只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日后那个搀扶着自己母亲的女子该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到最后,他的面色表情中都流(露)出几分微妙来。
“伯母,嫂子。”
“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大热天又到什么地方去了?”江氏含笑示意萧郎坐下,随即就说道,“你不像荆王和罗世子,还有我家全哥,你这回下江南又没有差事,不用和他们一样整日老心劳力,不要学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皇命在身,不得不殚精竭虑。你日后回了奴儿干城,有的是劳累的时候,趁着如今正好放松放松。”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后的落子
这一夜对于南京城里的不少人来说,大约算得上是最漫长的一夜。
然而,这个夜晚真正的起始却是黄昏。那时候,落日将西边的天空染得通红一片,尽管那金光不如正午阳光的炽烈,可是在这初夏的季节,盯着那一轮滚圆的夕阳看仍是愚蠢人才会做的行径,至于挽留那一轮就要落入西山之后的太阳则是更加不可能了。
因此,当有人奋而张开双臂,想要拦阻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时,方才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螳臂挡车这四个字的真意。尽管当兵的不会用刀锋刀尖对付他们”但这些粗壮的军汉有的是结实的拳脚,以及不出鞘就可以打人的刀柄和刀身。尽管他们自诩为大楚的精英,未来的中流砥柱,可在那些从来都瞧不上的粗鲁军汉面前,一个个人狼狈不堪地被拨拉在一边,被打倒在地,更凄惨的则是捂着肚子或不知何处的挨打地方,在地上哀嚎连连。
而被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学子牢牢护在中间,傲然挺立在山门处的何明钦看着那须臾就被打通了一个缺口的路障,看着那大步朝自己走过来的冯总督叶巡抚,还有按着刀柄大马金刀似的许阳,看着那些挨打之后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一个个都大异于往日朝气蓬勃的脸孔,他虽说人仍旧站得笔直,但身上的衣裳已经不知不觉全都湿透了,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镇定自若,还不如说是僵硬若死。
他们怎么教……他们就不怕江南士子群情激奋一片哗然?
因而,等到人走到他面前时,他尽管嗓子沙哑,但仍旧恶狠狠地质问道:“你们知道,这金陵书院是什么地方?”
“金陵书院自然是江南著名的文华宝地。”冯总督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士子,见他们的目光仿佛要把自己吞进去心中不免有几分退缩,可是再一想那位荆王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的腰杆立时就挺直了,当下冷笑一声道,“只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像尊驾这等人品卑劣的人担当院长,自然是坏了金陵书院的百年清名!”
何明钦未料到这矛头突然就转到了自己头上,震惊之后便是大怒,只一时急怒攻心,他那手指虽说是几乎点到了冯总督鼻子上,可应该说的话却都噎在了喉咙口。这时候,紧随其后的叶巡抚方才轻咳一声又慢悠悠跨上拼了一步。
“何院长在给学生们讲课时”口口声声的克己复礼,可你自己呢?这些年来,每年金陵书院招生百二十名,这其中的二十个名额,都给你转手倒卖了出去,每个名额叫价一万两,这事情可是有的?你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可前两个月才刚刚迎娶了第九房妾室,而且人家是刚刚不明不白死了丈夫,正在热孝上头,这可是有的?这几天金陵书院一口气逐出了十几二十个学生,其中虽是罪名各式各样可其中有一个是正好得罪了你,所以你公报私仇,还在绳愆厅里给了人一顿板子这可是有的?”
叶巡抚原本就是都察院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御前激辩,因而他此时口口声声全都是挑着何明钦的(阴)私来说话,话语声不高却偏生铿锵有力,周遭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此时(骚)乱,一传十十传百,立时从远处到近处从学生们到军汉们,一个个都(骚)动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叶肃你别在这装圣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堂堂正正把人抬进的门,不像你公然在家里养那些兔儿相公!”
叶巡抚本以为何明钦刚刚就已经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自己这一番重药下去”必然是不但能够让人哑口无言,说不定还能把人气昏过去。因而此时遭到这凌厉的反击”他一下子慌了手脚,看了一眼冯总督,见对方比自己还要措手不及,他只得一把捏紧了拳头。
“你别想岔开话题!除了那些,你还支使人行刺镇东侯世子,挑唆士子罢考,坏了好一群人的前程”甚至和坊间商户(勾)结,支使他们罢市!单单就是这么几条,你这个院长就已经辱没了金陵书院百年的名头,来啊,给本抚将其拿下!”
这一声厉喝,随行来的那几个巡抚衙门的亲兵立时齐齐涌上来,有的扭胳膊有的抱大腿,毫无章法地将何明钦按倒在地。然而,也不知道是慌张之下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这些人竟是忘了堵上叶巡抚的嘴,一时间,一通凄厉的骂声顿时从地上传了出来。
“叶肃,你不得好死!你别忘了你上任的这几年,通过老夫往金陵书院里头送了多少子侄族人!你别忘了每年金陵书院的分红好处你拿了多少!你别忘了,你和冯嘉英全都是从金陵书院出去的,眼下竟然吃里扒外……”
“快,快给我堵住这老东西的嘴!小在好一阵慌乱忙碌之后,何明钦声嘶力竭的骂声终于变成了低声的哼哼。而周遭的士子们虽说仍是不时有(骚)动,但在全副武装的兵卒维持下,终究是不曾再有什么大乱子。离得稍远一些的许阳冷眼旁观刚才那犹如猴子把戏似的一幕,嘴角自始至终挂着一丝冷笑。
直到前头那督抚二人回身过来,强笑着对他说这人已经抓了,接下来是否可以收队回去,他这才皮笑(肉)不笑地用脚下那粗厚的靴子摩擦着地下那平整的青石表面。那种嘎吱嘎吱极其刺耳到声音顿时让冯叶两人面色更难看了。
“早就听说御史嘴笔如刀,今天终于是有幸见识了一回,叶大人还真是宝刀不老啊!”许阳言罢看也不看叶巡抚那(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好教二位大人得知,这位何院长还有一桩大罪。就在今天早上,江家十八老爷到总兵府门前长跪谢罪”结果被一通抢白昏了过去,竟是从身上搜出了一把匕首而且还是淬了毒的。据他交待说,他是听了何院长的挑唆,想要到总兵府前拿刀子装装样子演一出闹剧,结果知道刀子淬了毒就立刻傻了。啧啧,要说金陵书院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这挑唆教唆的本事真是一流!”
因为自己儿子的事,许阳的心里窝了一肚子尖,自然不会如冯叶两人一般只把脏水往何明钦一个人身上泼,话语中直接把金陵书院一块捎带进去了。他是正牌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