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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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熟了——可以说变得冷漠了。很明显,他老练多了。
阿夫塞想,迪博可能也在这样评价自己。国王的眼睛可能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只不过因为眼球太黑,不能肯定。
办公室里不止迪博一人。大约十步远的地方,就在御座的两旁,放着一些顶端镶有精致镀金饰物的长椅。左边坐着高级祭司德特·耶纳尔博。右边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胸部有点凹陷。阿夫塞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知道他是一位宫廷顾问——显然级别非常高,因为他被允许坐在一张卡塔杜凳上。
凳子的左右站了很多人。一些人穿着祭司袍服,另一些人佩戴着橘红色或蓝色的绶带,表明他们都是皇家职员。伦茨那张有轮子的工作台不见了。
阿夫塞深深鞠了一躬。他希望能得到迪博常有的那略带讥讽的问候——也许是有关阿夫塞过分瘦弱的俏皮话。然而,第一个说话的是德特·耶纳尔博,不是迪博。
“你是阿夫塞?”祭司说道,语气很严厉。
阿夫塞眨眨眼睛,“是的。”
“你搭乘戴西特尔号进行了一次朝觐?”
“您知道我去朝觐了,大人。是您为我安排的。”
“回答‘是’或者‘不是’。你搭乘戴西特尔号进行了一次朝觐,船长是一个名叫瓦尔·克尼尔的人?”
“是的。”
右边很远的地方,一个披着职员绶带的人正在一个小皮本上作记录。
询问过程要记录下来?
“你声称在这次航行中有所发现?”
“是的。有几个发现。”
“那么,这几个发现是什么?”
“世界是圆的。”人群中发出几声尖利的嘘声,“我们称作‘上帝之脸’的物体实际上只是一颗行星。”
人们的尾巴像蛇一样急剧地来回摆动起来。所有人都在交换着惊疑的神色。
“你真的相信这种说法?”耶纳尔博说。
“世界是圆形的。”阿夫塞说,“我们一直在向东航行。从‘陆地’东岸的首都出发,沿着一条直线向前,最后回到‘陆地’西岸的‘三森林湾’。”
“你弄错了。”耶纳尔博直截了当地说。
阿夫塞感到手指尖一阵刺痛,“我没有弄错。迪博也在船上,他很清楚。”
耶纳尔博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尖利的噼啪声在房间里久久回响着。“称国王为‘陛下’。”
“好的。陛下很清楚。”阿夫塞转过头,直视着迪博,“对吗?”
可迪博什么都没说。
耶纳尔博指着阿夫塞,“我再说一次,你弄错了。”
“不,大人。我没弄错。”
“小子,你胆敢——”
“请停一停。”一个声音气喘吁吁地说。他就是那个坐在迪博右边的高级顾问,他喘息着站起身来,每一次轻微的移动对他来说似乎都很费劲,凹陷的胸部不停地起伏着。其实他并没有老到那种程度,但他的呼吸很不顺畅——可能呼吸系统有毛病,阿夫塞猜测。
顾问冲着正在记录的职员点点头。职员放下本子,沾满墨水的爪子举在旁边。
顾问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伴随着一阵喘息。终于,他走近了阿夫塞,盯着阿夫塞的脸看了几次心跳的时间,然后,用只有阿夫塞能听见的、拖长的唏嘘声轻声道,“告诉他们你错了,孩子。这是你惟一的机会。”
“但是我没有——”
“嘘!”阿夫塞尽量压低声音,“但是我没有弄错!”
顾问又瞪了他一眼,呼吸更加嘶哑艰难了。最后,他轻声说:“如果你想保住性命的话,认错吧。”他转身回到他的卡塔杜凳子上,步伐缓慢而痛苦。一个佩戴橘红色和蓝色绶带的人扶他坐了下来。
耶纳尔博看上去对顾问的干涉颇为恼怒。他再次转身面对阿夫塞。
“我说过,你弄错了。”阿夫塞停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没错。”
那个呼呼喘气的顾问闭上了眼睛。
“你就是错了。我们已经听说了戴西特尔号如何追踪一个魔鬼,如何被抛起并且转向。你,还有其他人,都被所发生的事弄糊涂了。你毕竟不是船员。你还不习惯河水的骗术,它可以戏弄你的头脑。”
“我没弄错。”阿夫塞再一次坚定地说。
“你肯定错了!”
“我没有。”另一个祭司说道:“他的鼻口没有变成蓝色。”
阿夫塞满意地磕磕牙。鼻口的颜色已经清楚地表明:他说的是真话。如果他在撒谎,鼻口的皮肤就会因心慌而变色。屋里人人都能看见,人人都知道,尽管耶纳尔博一直在怒气冲冲地叫嚷,但阿夫塞说的是真话!
“那么,他就是一个奥格塔罗特人。”耶纳尔博说,“一个魔鬼。只有魔鬼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谎。”
阿夫塞激动地说:“一个魔鬼?”
“就像先知毯画里描绘的那样。”耶纳尔博大声说,“就像圣卷里写的那样。一个魔鬼!”
人群中有一半的人都张开了爪子。“魔鬼……”
“看在上帝的份上,”阿夫塞说,“我不是魔鬼。”
“什么?”耶纳尔博说,他的声音已经十分尖利了,“你还知道上帝?”
“我的意思是——”
“你说上帝是一个骗局,一个自然现象,只是一颗行星。”
“是的,但是——”
“现在你却要求助于全能的上帝来证明你不是魔鬼?”阿夫塞左右看了看。人群中,一些人已经开始上下摇摆身体。
“魔鬼”这个词不断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
“我是一个占星师!”阿夫塞大声叫道,“一个学者!”
“魔鬼。”人们严厉地低语,“魔鬼。”
“我说的是事实!”
“魔鬼。”大家吟诵起来,“魔鬼。”
“我们之中有一个魔鬼!”耶纳尔博一边说,一边转动着身体,袍服拂动着,“有一个魔鬼在我们中间!”
“魔鬼,”人群重复着,“魔鬼。”
“这个魔鬼指责我们的宗教!”耶纳尔博的尾巴把地板敲得砰砰响。
“魔鬼。魔鬼。”阿夫塞的爪子伸出,鼻孔愤怒地张开。屋里充满了狂野的躁动。
“有魔鬼玷污我们的上帝!”耶纳尔博嘴巴大张,龇牙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魔鬼。魔鬼。魔鬼。”
“不能让魔鬼活下去!”
阿夫塞感到人群朝他拥来,他的兽性本能活跃起来,屋子在他周围旋转着——
“不!”迪博的声音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透过汹涌的人头,阿夫塞看到国王站了起来。
已经蹲伏在地准备跃起的耶纳尔博转过头,看着迪博。“但是陛下——他是毒药。”
“不。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谁要动他,先要通过我这一关。”
阿夫塞的身体放松下来,“迪博……”
但国王并没有看他。他转过身,尾巴从支座上甩开。“把他关起来。”
第三十章
阿夫塞还以为自己对皇家办公楼的地下室了如指掌。毕竟,萨理德的工作室就在那里,许多其他宫廷官员的工作室也在那里。但这次他却被带到一个以前从来不知道的地方。卫兵带着他走下一条陡峭的坡道,下面是一些阴暗拥挤的房间。有的根本没有门,像储放什么设备的储藏室。有的有门,用粗糙苍白的加拉马加木头作的,上面刻有各个后勤服务部门的印记,包括门房和准备食物的部门等。
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印记上画着一个三角形,三个大小不等的正方形和两个圆形,所有这些图形都被框在一个巨大的正方形里面。阿夫塞想弄清这是不是有什么宗教或皇室的含义,但最后终于明白它的意思仅仅是“杂物储存间”。打开门时,绞链吱嘎作响,阿夫塞被领进去。这间屋子又暗又潮,大概有十步宽。里面还有一些板条筐,一个已经坏了的木制传动装置,几乎和阿夫塞一样高,看上去像水轮上的零件。一面墙上悬着一盏灯,一个角落放着一张蜕下来的蛇皮。
卫兵转身走出房间。
“等等。”阿夫塞说,“我刚才讲的是事实。”没有回应。
“请听我说。”一个卫兵走了出去。另一个转过头来,好像想和阿夫塞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走了出去,随手关上那扇破败不堪的门。
阿夫塞知道门不会上锁——锁门的惟一理由是避免某些危险动物伤害到孩子,而小孩子是不会允许来宫廷地下室这个肮脏的地方玩的。但是他敢肯定,那些表情产肃、威猛雄壮的卫兵就站在门外,防止他逃跑。
我会怎么样?阿夫塞想,他们不会把我永远关在这儿的。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尾巴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唰唰甩动着。他曾经想当然地认为迪博是他的同盟者,并且想,一旦国王听到了阿夫塞的观点,就会集中所有资源,研究解决这个问题。
时间越来越少了。阿夫塞想。随后,他忽然打了个哆嗦,意识到,不只是世界在逐渐枯竭,他的生命也在逐渐枯竭。
他们真的认为我是魔鬼?是的,从古代开始,圣卷上就这样称呼这类东西,也称他们为奥格塔罗特反叛者。他们反叛拉斯克,所以绝对要被杀掉的。但这些故事都只是传说。他们怎么会如此视而不见,如此可怕地视而不见呢?
阿夫塞并不是惟一知道事实真相的人。克尼尔知道,迪博知道。戴西特尔号上的乘客和船员——至少那些有足够的数学知识和头脑去理解他们所看见的事实的人——也知道。还有娜娃托,可爱的娜娃托,她也知道。
难道他们都保持沉默?如果不保持沉默,他们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犯罪。
这个单词很古怪,很古老。阿夫塞在一些旧书中读到过这个词。在三百八十千日之前的大饥荒中,一半的植物死于瘟疫,接着,一半的动物也死了。那时存在犯罪这种事。他还记得那种古老的惩罚。当时,如果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偷吃了另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的食物,双手就会被砍掉。四百天内又会长出新手,但罪人通常会从中吸取教训。
他们会砍掉我的双手吗?肯定很痛,很不方便,但它们会长出来的。在那些知道事实的人中,谁会站出来宣讲真理?一想到娜娃托,那个发明了如此美妙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