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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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大鹏说:“问题是还有一个情况,他说他不想在拍卖会上举牌,跟人竞价。”
张仲平盯着龚大鹏看了一会儿,然后一笑:“那就是说,你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啰?”
龚大鹏急了,说:“怎么能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跟他基本上已经谈好了,这就是八字的一撇。现在就差一捺了。这一捺,张总你必须帮我。”
张仲平摇了摇头:“龚老板你看得起我,把我当朋友,这我很感谢。可是,龚老板显然对拍卖、对拍卖公司不是很了解。是朋友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跟你说句老实话,这个忙我肯定帮不上。”
龚大鹏说:“不会吧,张总?是肯定帮不上还是不愿意帮?”
张仲平说:“肯定帮不上。”
龚大鹏说:“为什么肯定帮不上?”
张仲平说:“龚老板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地跟你说。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帮忙的问题,是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首先,司法拍卖的程序已经正式启动,没法终止,变卖和私下交易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你那个台湾老板不想在拍卖会上买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拍卖公司也没有权利把东西私下卖给谁。”
张仲平接着说:“第二,拍卖市场有它的游戏规则,符合条件的竞买人,法律地位一律平等。谁能成为最终的买家?这不由拍卖公司说了算,也不由委托法院说了算,由竞买人的实力说了算,你那个台湾老板,如果不参加拍卖会,他的诚意就值得怀疑。即使他参加了拍卖会,他能不能买得到手,还很难说哩。这取决于两个因素,其一,他自己最高能够出到什么价;其二,别的竞买人跟不跟他争。我说八字还没有一撇,不是打击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张仲平又说:“我们再看看你跟他谈的事有没有操作性。恕我直言,也没有。龚老板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好,现在我们假设他最终把胜利大厦买到手了,恕我直言,他找你继续做建筑商的可能性会很小,为什么?因为以你目前的经济能力,再垫资的可能性不大,你不能垫资,他的资金压力就会加大,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有垫资能力的建筑商?还有,即使成交价格便宜,他也不一定找你,因为成交价格的高低跟你没有关系,他看不出你在其中起的作用。”
龚大鹏想插话,被张仲平打个手势封住了。
张仲平说:“龚老板你听我把话说完,你那五百万能算垫资吗?当然不能算。那个台湾老板是在什么情况下,对你表的态,我不清楚。我估计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把情况搞清楚。你那五百万是判决书上的五百万,不是真正的五百万。他怎么认你的账?你原来的五百万元,早就变成了胜利大厦上面的钢筋水泥,拆不得,分不开,不是你说拿回去就能拿回去的。现在法院委托给我们,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将它拍卖变现,把所得的拍卖成交款交给法院,再由法院决定分配给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多少,分配给你龚老板多少,知道了吧?换句话说,你原来的那五百万已经不是你的了,它到底还值多少钱目前也还不知道,可能抵五百万,也可能只抵两百万,甚至四五十万,都有可能,那就要看拍卖的情况,以及法院分给你多少。明白了吧?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台湾老板到底是怎么谈的,你们俩是不是觉得这笔钱先由他认下来,算你的垫资款,这样他也就不必往拍卖公司付这笔钱,等到整个项目完工以后再一起结算,对不对?那他肯定是被你误导了”
龚大鹏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张仲平,半天没有吭声。张仲平从他手里拿过杯子,亲自给他续了一次水。半晌,龚大鹏说:“张总你讲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打官司赢了,法院给我的这个判决书,必须得到执行。”
张仲平说:“那是法院的事。法院如果答应你,说你的诉讼标的能够予以全额执行,你龚老板还用得着弯来绕去地找什么台湾老板、香港老板吗?所以龚老板,最终能够帮你的是法院,而不是拍卖公司,明白了吧?”
龚大鹏说:“法院当然必须帮我,我是赢家呢。”
张仲平说:“东方资产管理公司也是赢家,法院也必须维护它的合法权益。说穿了,就是你们两个赢家分多分少的矛盾怎么解决的问题。龚老板我的话也许你不爱听,可是却是实话,你对那个项目熟,我劝你先帮拍卖公司多找几个买家,让胜利大厦尽可能卖个好价钱,大家一起把蛋糕做大了,才能大河有水小河满,分到你手里的钱也才有可能会多一些。”
张仲平尽可能实话实说,他觉得不能让龚大鹏对他、对拍卖公司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凭他对龚大鹏的了解,他也不想跟他扯七扯八,他只求能够干净利索地把它做完,做完就拉倒,特别是这还是跟时代阳光合作的项目,更应该尽可能地避免节外生枝。
龚大鹏悻悻地走了。
龚大鹏一走,张仲平就跟徐艺通了一个电话,将龚大鹏其人其事全部跟他说了。徐艺很耐心地听着,还哦哦嗯嗯个不停。张仲平以为他全部听进去了,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由于徐艺没有把张仲平的提醒当一回事,甚至背着张仲平搞了一些小动作,后来这件事还是闹大了,还死了一个人,差一点把两家公司都给牵扯进去。这是后话。
徐艺公司艺术品大拍的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筹备。徐艺等张仲平说完了龚大鹏的事,就说这次艺术品大拍征集了不少好东西,问张仲平有没有兴趣过来看一看。张仲平关心那件青瓷莲花尊的情况,本想去看一下,又怕太热衷了引起徐艺的怀疑,就说我这会儿还有点别的事,找机会一定先来看一看。张仲平其实打定的主意是预展之前最好不去,拍卖委托的事还是由葛云去落实比较好。报上说过两三天省博物馆有一个廖静雯的个人收藏展,全部是徐悲鸿的作品,小雨如果有时间,可以带她去看看,顺便问问葛云委托的事就行了。
张仲平回到曾真那儿。曾真不理他,还一直嘟噜着嘴,张仲平问怎么啦?曾真说没事。张仲平非要她说,曾真就过来抱着他,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只是老在想,我要是突然一下子不见了,你真的不着急吗?”
原来曾真一直对上次的对话耿耿于怀。张仲平说:“谁说的,我怎么会不着急呢?”曾真说:“你就只是干着急不去找我?”张仲平说:“到哪里去找你呀,发通缉令呀?外面那么多眉眉,一找还不把我的眼睛看花了?再说了,孔老二不是说过了吗,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曾真说:“张仲平你没心没肺,还把孔老二搬出来,孔老二说过这话吗?”张仲平看她眼眶里泪花直闪,连忙说:“逗你玩儿的小朋友。”曾真说:“那你赶快说你会怎么做?”张仲平说:“你真的想知道?那你先告诉我咱们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是哪一栋?”曾真说:“是指海拔高度还是相对高度?”张仲平说:“你还蛮清醒嘛,没有被急糊涂。相对高度吧。”曾真说:“香水河大厦吧,怎么,不会吧?你要为我跳楼殉情?太老套了吧?”张仲平说:“谁说要跳楼了?从那上面跳下来还有命吗?”曾真说:“那你想干嘛?”张仲平说:“我要把那栋楼整个儿包起来,用最鲜艳最鲜艳的红布,每一面都用桔黄|色的油漆写上五个大字,每个大字占用面积十点五二0平方米,让方园几十里的人一眼就能看见。”曾真说:“五个什么字?”张仲平说:“你猜?”曾真说:“我猜到了。嗯,这个创意还马马虎虎。”张仲平说:“你真的猜到了,不会吧?”曾真说:“你不是说十点五二0平方米一个字嘛?是的我爱你,不就是五个字吗?”张仲平说:“不对,你跑题了。”曾真说:“哇,不对呀?”张仲平说:“当然不对,那五个字应该是‘给老子回家’。”
张仲平当然也就说说而已,他不会相信曾真真的会无原无故地突然跑掉,跟他玩人间蒸发的游戏。但张仲平没有想到,自己的调侃还是把自己弄得有点儿紧张起来,因为曾真给他打了一百二十分。曾真说:“你把这里当家真是太好了,一级棒。仲平,这算不算你给我的一个承诺?”张仲平无法直面这个问题,非常及时地抱吻了她,说:“宝贝儿,我爱你,我真的爱死你了。”曾真说:“我也是。”
张仲平觉得爱一个人是一回事,承诺给对方一个家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对于他来说,这种承诺简直令人恐惧,因为他自己早已是婚姻中人,已经不具备作这种承诺的主体资格。他以前拥有过的那些女人,好像也从来没有这样要求过他,他和她们既能两情相悦,又能相安无事,诀窍就在这里。那是一场筹码不大不小的博奕,感情上的零和游戏。双方不问输赢结果,因为最好的结果不是划算不划算,而是能够一起享受那种最生动最具体的刺激过程。相比于父辈那个禁欲的时代,张仲平觉得自己真的是万分幸运,生逢其时。财富香车美女,一切似乎都可以唾手可得,只要你融入这个社会并在其中左右逢源。这是一种堕落的思想吗?可是除了这个,你还要他相信什么呢?难怪丛林骂他是他妈的资产阶级。张仲平知道,自己所以能够游刃有余,是因为他给自己的奉献和付出划了一条底线。
现在,张仲平之所以感到有点忐忑不安,也就是因为他越来越觉得,曾真跟他原来的那些女人相比,有点儿不一样。丛林见过曾真第三次之后就对他发出了警告:小心玩出火来。张仲平一耸肩,一笑了之。丛林说:“你别不当一回事,我看那小妮子挺认真的,不像跟你闹着玩儿。”张仲平说:“是不是呀?”是不是呀是张仲平的口头用语,用在这里表示无话可说。这是真的,他时不时地因为和曾真的关系而有点得意,也时不时地因此有那么一点儿担忧。不过,淡淡的阴影总是很快在曾真灿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