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众神-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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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转弯的方向不同,他还是又绕了回来,再次回到农场门口。天上是厚重的暴风雨云层,天很快黑了下来,感觉现在已经到了晚上,而不是早晨。他还要开很长的一段路,照这种速度,他绝对无法在下午之前赶回查塔努加市。
他的手机显示“没有信号”,汽车储物箱里的折叠地图上只有主要道路、州际公路和高速公路,没有标出他眼下最关注的乡间小路。
附近也没有可以问路的人。周围的房子距离道路很远,房子里也没有欢迎客人的灯光。现在连油箱也快空了。他可以听到远方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几滴雨点重重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因此,看到沿着路边走路的那个女人时,城发觉自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感谢上帝。”他说出了声,把车开到她身边停下。他摇下车窗:“你好,太太。很抱歉,我有点迷路了。你能告诉我从这里怎么上81号高速公路吗?”
她透过打开的乘客座位那边的窗户看着他,说:“嗯,很难讲清楚,但我可以给你指路,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脸色苍白,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又黑又长。
“进来吧。”城说,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首先,我们得给车加油。”
“谢谢。”她说,“我正需要搭顺风车。”她说着上了车。她的眼睛蓝得不可思议。“座位上有根树枝。”她有些迷惑不解。
“扔到后座上好了。你想去什么地方?”他问,“女士,如果你能为我带路去加油站、然后上到高速公路的话,我可以一直开车把你送到家门口。”
她说:“谢谢。不过我想我要去的地方可能比你的远。只要能带我到高速公路上,我就很感谢了。也许卡车司机可以捎我一程。”说着,她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有些固执的微笑。正是这个微笑让城下定了决心。
“太太,”他说,“我可以为你提供比任何卡车司机更加殷勤的服务。”他能闻到她的香水味,香味过于浓郁,有点倒人胃口,似乎是木兰花或者丁香花的香味。不过他并不介意。
“我要去乔治亚州。”她说,“很远的一段路。”
“我去查塔努加市,我可以尽量带你走得远些。”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大家都叫我马克。”城先生说。他在酒吧里和女人搭讪时,常常会接着说:“跟我特别熟的人总是叫我大马克。”还是多等一阵再说那句话吧,路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有几个小时可以了解对方。“你呢?”
“劳拉。”她告诉他。
“很好,劳拉。”他说,“咱们俩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胖男孩在彩虹屋里找到了世界先生——彩虹屋是小路上的一个景点,里面的窗户玻璃上贴着一条条绿色、红色和黄色的透明塑料薄膜。他正不耐烦地从一个窗户走到另一个窗户,依次向外看,分别看到金色的世界、绿色的世界和红色的世界。他的头发是橘红色的,短得几乎贴到头皮上,身上穿着一件巴宝莉牌的昂贵风衣。
胖男孩咳嗽一声。世界先生抬头瞥他一眼。
“对不起,世界先生?”
“什么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吗?”
胖男孩觉得嘴巴发干,他舔舔嘴唇,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只是直升飞机还没有确定下来。”
“我们需要的时候,直升飞机会飞过来的。”
“很好。” 胖男孩说,“很好。”他仍旧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准备离开。他的前额上有一块瘀伤。
过了一会儿,世界先生问:“还有别的事吗?”
一阵沉默。胖男孩咽了一口口水,点点头。“有些别的事,”他说,“对。”
“如果我们私下里聊聊,你会觉得舒服点?”
男孩又点点头。
世界先生带男孩来到他的工作中心,那是一个潮湿的洞穴,里面摆着喝醉酒的鬼精灵的人偶模型,灯光如月光一样昏暗。洞穴外面的一块牌子警告游客在重新装修期间请勿入内。两个人在塑料椅子上坐下。
“我能帮你什么忙?”世界先生问。
“是的,好的,没错。两件事情。好的。第一,我们还在等什么?第二……第二个问题有点难。你看,我们有枪,我们有火器。而他们,他们只有他妈的刀剑、匕首,和他妈的锤子、石斧,诸如此类的东西。过时的铁兵器。而我们有他妈的灵巧炸弹!”
“那些武器我们是不会用的。”世界先生冷静地指出。
“我知道。你说过,我知道,那样做也行。不过,你看,自从我在洛杉矶干掉那个婊子之后,我就……”他停下来,做个鬼脸,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觉得不安,有问题?”
“没错,好词,有问题。跟问题少年似的。有趣,真的。”
“到底是什么在困扰你?”
“我们打仗,我们获胜。”
“那就是困扰你的原因?我自己倒觉得那只会让我们高兴,让我们兴高采烈。”
“但是,他们毕竟会死。他们是旅行鸽,是袋狼 ,对不对?这样下去,这会搞成一场大屠杀。”
“唔。”世界先生点头表示同意。
他明白他的意思了,太好了。胖男孩继续说下去:“你看,有这种感受的并不只有我一个。我和现代电子的人聊过,他们全都希望能和平解决这件事,看不见的手则希望用市场压力来自动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我代表着理性的声音。”
“没错。不过很不幸,你还有一些信息不知道。”微笑让他脸上露出扭曲的疤痕。
男孩眨眨眼睛。他问:“世界先生?你的嘴唇怎么了?”
世界先生叹口气。“一句话,”他说,“有人曾经把我的嘴巴缝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
“喔,”胖男孩问,“真正的黑帮手段。”
“对。你想知道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吗?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在昨天晚上就发动攻击吗?”
胖男孩点点头。他开始冒汗,冒出来的全是冷汗。
“我们没有发动攻击,是因为我在等一根小树枝。”
“树枝?”
“说对了。树枝。你知道我要用树枝做什么吗?”
他摇摇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为什么呢?”
“我可以告诉你,”世界先生镇定地说,“不过接下来,我不得不杀了你。”他挤了挤眼睛,房间里紧张不安的压力顿时消失了。
胖男孩咯咯笑起来,是喉咙后面和鼻子里发出的低沉的、带鼻音的笑。“好吧,”他说,“呵呵,好,哈哈。收到,技术星球收到信号,声音很清晰。”
世界先生摇摇头,一只手搭在胖男孩肩上。“喂,”他问,“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那好吧,”世界先生说,“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下面就是我的答案:我要得到那根树枝,然后,我要在两军交锋的瞬间把它投掷出去。投出的那一刻,树枝将变成一枝长矛。然后,长矛在战场上空划出一道弧线,这时,我会大声喊出‘我将这场战斗献给奥丁’。”
“啊?”胖男孩迷惑地问,“为什么?”
“力量,”世界先生说着,搔搔下巴,“还有食物。两者的结合。你看,这场战争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制造骚乱,还有屠杀。”
“我不明白。”
“让我演示给你看。有点类似这个。”世界先生说,“看!”他从巴宝莉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木柄猎人匕首,动作流畅,一刀刺入胖男孩下颚柔软的肉中,向上朝大脑用力一推。“我将这死亡献给奥丁。”匕首刺入的瞬间,他说。
有东西流到他手上,但不是鲜血,与此同时,胖男孩眼睛后面传出一连串劈啪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绝缘电线的味道。
胖男孩的手痉挛地抽搐着,他倒了下去,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极度的困惑和痛苦。“看看他。”世界先生对着空气说话,仿佛在和某人聊天,“瞧他的模样,好象看见了一连串0和1变成一群闪光的彩色小鸟,飞走了。”
岩石通道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世界先生把尸体扛在肩膀上,仿佛它没什么份量似的。他打开鬼精灵人偶模型后面的背景画板,把尸体藏在画板后,用死人身上的黑色长风衣盖住尸体。晚上再处理尸体,他想,重又露出带疤的笑容。在战场上掩藏一具尸体实在太容易了。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在意。
片刻间,这里一片沉寂。然后响起一个粗鲁的声音,不是世界先生的嗓门,先清了一下喉咙,然后说。“这个头开得不错。”
第十八章
他们想挺身反抗士兵,却被士兵们开枪打死。所以说,那首诗里所描写的监狱的情形并不是真的,只是诗人的虚构。诗歌的完美,真实世界中是很难得到的。诗并不是真实,真实是诗行所无法容纳的。
——一位歌手对《萨姆?巴斯歌曲集》的评介,见《美国民间传说的财富》
所有这一切也许并没有真的发生过。如果能让你感觉自在一点的话,你可以简单地将这些事当成一种比喻。说到底,按它的定义来说,宗教本身就是一种隐喻:神明是梦想,是希望,是女人,是讽刺家,是父亲,是城市,是拥有很多房间的房子,是把自己昂贵的计时器遗失在沙漠中的钟表匠,是爱你的某人,或者(尽管有无数证据显示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干脆是某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其唯一事业就是让你的球队、军队、生意、或者婚姻,战胜种种困难,获得成功、胜利、兴旺、完美。
宗教就是一个地方,为你提供立脚点,提供视角,让你由此出发,采取某种行动,获得某种看待这个世界的看法。
所以,本书所描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永远不会发生。它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尽管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是这样发生的:
在远望山山脚,男人和女人在雨中聚在一小堆篝火周围。他们都站在树下,但树叶为他们挡不了多少雨水。他们在争吵。
迦梨女士说:“时间到了。” 现在的她长着墨黑色的肌肤和白色的尖齿,
戴着柠檬黄手套、一头银发的安纳西不赞成地摇摇头。“我